月瀧花田內,混亂而嘈雜。
隱秘偏廂內,陳小貓正襟危坐。
想到大白向自己噴火時,她周遭突現的幾道森寒殺氣,陳小貓雙拳緊握。
從十九境試煉出來后,她不再懼怕普通火焰。
但,若那幾道殺氣同時從四面來襲,若他們還帶著冬鐵所鑄的法器,在那樣擁擠的人群中,她根本無法施展修為精準抵抗。
若用元力無差別爆射,勢必傷害無辜的游人,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實暴君之名。
若不是不用,她便有性命之危。
這計謀著實狠毒!
還好,因是有備而來,她的護身結界升得及時。
若是哪一日她沒有防備呢?
四郎來到她身旁,見她雙眼圓睜,表情嚴肅,知她心有余悸,除了拍拍她肩膀,也不便多言。
她開口道:“今日那些人未得手,也只是差一點而已。”
四郎微微蹙眉,許久才道了一聲:“對不起。”
他的話傳入耳中,她心底若被纖細鋼針扎了一下。
“四郎,不是你的錯。”
那一日,她告訴四郎巧遇黃鼠狼精的事,他便勸她不要再來。
她卻堅持要看看那神秘人費盡心機想干什么。
那之后,他幾乎沒有睡過安穩覺,一直在為她的出行不斷思量與完善細節之處。
這一路偽裝,他從未放松。
她招呼大白的時候,他站在她身邊,看似微笑著,其實全程結起法印,隨時準備保護她。
她知道,他在自責,若沒有巧遇黃鼠狼精,若他上了當把她引到此處,那情景恐怕又要兇險百倍。
她走他身后,輕輕環住他的腰身,道:“四郎,對于善良的人來說,世間永遠有你想象不到的險惡。因為你畢竟畢竟是有底線的,而他們,沒有。”
她頓了頓,又道:“這月瀧花田確實是老兵們開來支助軍士遺孀的,我知道那日你邀我來之前,也求證過此事。
你做事一向心細,但你不是創世的開明大神,不可能事事思考得如神明一般全面。”
四郎對她微笑,眼神的陰翳卻未化開。
陳小貓見他明明還在自責,卻要對自己強顏歡笑,心中不覺一酸。
她拉起四郎的手,坐到幾案旁,在他手心的薄繭上摩挲許久:
“每日牽住你的手,我就很心安。心安則靜,靜則生慧,所以,四郎才是我真正的法寶。”
說完,她很自然地將腦袋放在他肩上,卻聽到他深深嘆了口氣。
他捧起她的臉頰,與她對視許久,又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仿佛一個鄭重承諾。
終是舍不得他背負更多,她搖搖頭:“不要在心底暗暗做那些獨自的決定,你現在這樣便很好。”
她又站起來,回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忽然蹙眉道:“四郎,你額頭好油,幾日未洗臉了?”
他用手在額頭上沾了沾,困惑道:“每日都洗,與平日并無區別。”
見他一本正經,她低頭“咯咯”發笑。
四郎明白她又在逗自己,難免噙著笑容無奈嘆了口氣。
片刻后,月禮來報:在大白的宿屋中發現了魔息,有火系法術的痕跡。
也即是說,這大白修煉過火系法術。
月禮繼續稟報:“只是…我們查問了所有人,都說,這法術本來只是虛張聲勢,那火焰其實并不會傷人。”
陳小貓瞬間明白,大白噴火竟然只是虛晃一槍。
真正要自己命的是身邊那幾個刺客。
“刺客呢?”
月禮低頭。
這表情陳小貓一看便知:
那些人多半是當場就自盡灰飛煙滅了。
在冥界,這是刺客的規矩。
他們多半是來之前就吃了更恐怖的毒藥,完成任務才能獲得解藥。
若是任務失敗不肯自殺,又拿不到解藥,只會死得更加更痛苦和沒有尊嚴。
她語氣冷沉,質問道:
“月禮,這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暗殺本尊!若是半點有用線索都查不到,你覺得以后本尊帳下可以安寧嗎?”
“屬下馬上去查,就算把所有人的老底翻個遍,也一定找出線索。”
陳小貓冷眼不言,盯著月禮出了門。
她靜下來一一捋線索:“四郎,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是大白為什么會對你噴火?你覺得不可能這么巧。”四郎似乎早已想到這層。
“對,這恐怕是唯一突破口。”
四郎思量道:
“從進入月瀧花田,到去籬笆外看大白,這一路,我們有兩處最值得深察:
一是我們的歇息之處;二是我們的食物。”
陳小貓細細思量,道:“這個兇手恐怕碰不到我們的食物,否則,它可以直接在我們的吃食中下些噬魂之毒,反而更加安全。”
四郎點頭:“若是從歇息之處考慮…不若帶上了解大白習性的人去看看。”
二人很快找來月禮,讓她安排侍衛去帶上熟悉大白的管事去那山間小屋查看。
片刻后,月禮便來稟報,被褥之上確實沾了一種感靈香,是大白平日里最愛的味道。
只是,一等廂房中,都有放這種感靈香,而且還是總管事前幾日親自吩咐染上的。
還不待陳小貓開口,總管事已經被綁成一只粽子,扔到陳小貓面前。
她把小拳頭上的指節捏得咔咔作響,卻還是終于忍住怒火。
“冤枉…冤枉…”
頭頂已經禿了一半的總管事,不顧半面吃土的狼狽,分辨道:
“這個感靈香,確實是小人吩咐要放的。只因…”
陳小貓微皺雙眉:“只因什么?”
“只因前些日子,游人們總愛抓我們的水族,我們便做了籬笆。但很多富有的客人怕擠,便無法獲得與大白親昵的機會,很多人都說下次不來了。
我們本來也是為了資助那些軍士遺孀,自然不想背上勢利眼的名號,便只能偷偷做些手腳。比如:在一等廂房中放些味道清淡的感靈香。
大白的味覺極其靈敏,但凡沾上這種香氣,他便聞得出,也愛與帶這種香氣的客人親昵。”
那總管事又諂媚道:
“吐火本是大白表達愉悅的一種方式。
大白畢竟是靈識不太清的水族,許是它見靈尊大人太過美…美麗莊嚴,為您傾倒,又不懂表達。激動之下,才吐了噴火。”
陳小貓被那總管事夸得露出笑容,卻并不回應。
直到月禮求證完那總管事的話,陳小貓才道:“你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看來大白也是受了牽連,你先回去吧。”
待總管事惶恐離開,陳小貓的眼神便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