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海的東方,塞瓦斯托大區與東部大陸之間有一條長達百里的裂隙海溝。這里雖然荒僻,但是也并非沒有人煙。捕撈船隊和冒險前往混沌海的調查隊絡繹不絕的出現在寧靜海一側,漸漸的就把商人、酒館和郵差吸引過來,在比較安全的位置形成小鎮規模的聚集地。
海溝像是被神明持劍劈開一般,深不見底的裂隙兩側是壁立千仞的懸崖,徑直伸向荒涼的遠方。海溝南北幾十里的地勢急劇抬伸。黑色的高山山腳生長著樺樹與古老的橡樹,山坡上則覆蓋松樹和冷杉。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在黃昏的照耀下有時會呈現出金紅色的光芒,恍若傳說中神明的宮殿。連綿的雪峰對于不會飛行的生物來說幾乎是不可逾越的,融雪匯成的急流從懸崖上狹窄的裂縫中沖刷而下,迎頭碰上了波濤與咸浪。
這里是世界的邊緣,越靠近混沌海,就愈發神秘莫測。
裂隙的終點是呈現出西大東小的扇形的暗礁海,無垠的混沌海的一小部分。漫長而傾斜的海岸與向著南北伸展的沙灘的東面便是無數暗礁和島嶼的危險海域。破碎的地貌仿佛被撕扯過的殘骸,支離破碎的灑落在無盡的大海中。
這些地理知識格里菲斯還是知道的。他征戰過的東方戰場就在混沌海的南方的大陸,越過南面白雪皚皚的群山,就能回到血腥而荒涼的戰場。想到這個,他不僅發出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若是離開危險的暗礁海向北,據說可以抵達極遙遠的冰原凍土。那里隱居著眾多古老、神秘的族群。他們守衛著通往東方的航道,卻極少為人親眼所見。
“這條裂隙是寧靜海與混沌海僅有的出入口,傳說在暗礁嶙峋的海面下,沉睡著一片我們知之甚少的遺跡,”阿蘭黛爾恢復了一些力氣,躲在樹后面褪下濕透的衣服,打理濕漉漉的秀發“這次行動以前,羅蘭與我聯系,根據他的說法,有位強大的盟友做出了預言,與你一起探索將會有助于反抗我的命運。否則我剛才就把你丟海里,哼!”
這話信息量很大。格里菲斯注意到阿蘭黛爾持有類似斷罪的燧發槍,想必與羅蘭關系不淺。但是,一位強大的盟友又是誰?
“這位盟友是誰?”
“羅蘭沒說,”阿蘭黛爾搖搖頭,“他謎語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不久的將來,我們會知道他是誰的?”
“那么,即便是擅長在海洋中旅行的你們也不知道海里藏著什么嗎?”格里菲斯看了眼阿蘭黛爾完美無瑕的光潔腰背,急忙將視線移開。長長的魚尾已經消失不見,重新變回了筆直的雙腿。
“是的,混沌海的黑暗中盤踞著一股驚人的氣息,它的神秘深不可測。
“那里的海水危機四伏,有人見到了瘋狂肆虐的巨大觸須,擁有足以碾碎一切礁石和船只的力量。它們會突然出現,密集的令人恐懼。我的族人將西面的海溝稱為‘深淵之喉’,來到這片海域就如同將自己送進怪物的胃里。過去的千年中也有不少冒險者曾經多次嘗試過探索,最幸運的幸存者閉口不言,其他的也失去了理智,整日呢喃著含糊不清的破碎信息。”
這時,一個危險的靈感突然觸動格里菲斯,順著背脊抓住了他的脖頸。
他是最好的甲騎兵,是威名赫赫的騎士,縱然置身于成百上千的敵人中間,也不會畏懼慌亂。但是,此時此刻,格里菲斯卻感受到了蝕骨的懼意,有種腥臭、陰濕如泥濘般的邪惡正在他的腳下涌動,將北風般的冰冷向上傳來。
“看那邊!”阿蘭黛爾率先發現了異常,她抱著還沒有穿好的衣服急匆匆跑出來,指了指遠處的海岸。
眼前出現了驚人的一幕。
停泊在岸邊的幽靈船竟然裂開了一個駭人的大口。本應向內陸逃竄的敖德薩巫師們出現在這里。他們人數不多,但是拉法耶教授、尤里安教授、帕托里昂騎士都在,身邊還有幾個此前沒有見過的全副武裝的人。
他們簇擁著平靜而從容的奈拉,拖著一臉驚恐不情不愿的奈芙蒂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接著,幽靈船緩緩啟航,眨眼間就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為什么在這里?”格里菲斯極為震驚。能夠展開空間傳送的魔法和能力并非沒有,但是布置與使用的條件都極為苛刻,只有序列7的施法者和超凡者才能成為目標。
“這里很可能隱藏著外神留下氣息的遺跡,”阿蘭黛爾小聲說道,“神位的封印物擁有空間能力并不奇怪。敖德薩人應該是通過這艘幽靈船的力量才抵達這里。”
格里菲斯不禁猶豫起來。
他有許多強大的裝備沒有帶在身邊。雖說有雙劍和兩枚魔戒支持,他依然戰力可觀。但是,當面之敵是數位資深超凡者領銜的強大隊伍,還有一些之前的情報未曾出現的人出現,稍有不慎就會遇到致命危險。
正當他思考如何遠遠觀察又不被發現的時候。阿蘭黛爾突然拍拍他的腦袋:“騎士,我來給你化妝一下。”
“化妝?現在?為什么?!”
“我們要接近他們,和他們一起探索遺跡!”阿蘭黛爾興致勃勃提出了一個驚人的建議,“別緊張,我帶著你離開伯倫希爾號的時候就有相關的預案,我的家族傳承的一件強大封印物由我執掌,可以保障悄無聲息的潛入,交給我吧!”
格里菲斯看了看沒有穿好衣服的女孩,深深的懷疑起來。
“阿蘭黛爾。”
“怎么,你害怕了?”
“我不害怕,只是確認一下,你說的潛入,是真的不被識破的潛入是吧?”格里菲斯拍拍手里的佩劍,“絕對不是那種大搖大擺的走過去,第一時間被發現然后動起手來,把所有敵人砍翻在地的那種潛入。”
阿蘭黛爾睜大眼睛看了格里菲斯一會,甚至踮起腳尖,一手用衣服遮住自己,一手摸摸他的額頭:“我覺得正常人都干不出這種事。”
就這樣撤離的確是不可接受的。奈拉、奈芙蒂和虛境生命織縷的秘密近在咫尺。邪惡的存在已經向這個世界伸出觸須,祂的再次到來是遲早的事。格里菲斯注定要與它們再次交鋒,如果不想重演之前的悲劇,他就必須盡可能多的收集情報,為將來的戰斗做好布局。
格里菲斯點了點頭,同意阿蘭黛爾主持接下來的行動。
艦長小姐先是取出隨身的水壺,給格里菲斯喝了一小口味怪異的茶,接著便取出隨身的施法材料和化妝包,給騎士打扮起來。
她的化妝包非常奇特,是一個不大的貝殼,里面一格格區分出繁復的精致彩妝。
格里菲斯安靜的站著讓阿蘭黛爾打扮,有種很奇異的難以描述的感覺。索尼婭曾經給他梳妝打扮過,纖纖玉指留下的觸摸讓人心里癢癢的。
但是,艦長小姐的技術不太一樣。格里菲斯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出現了褶皺,鼻子又尖又長。他的眼睛、耳朵和嘴唇似乎都在生長。
這種奇怪的的感覺持續了大約一刻鐘。
“可以啦,請發表感想!”阿蘭黛爾氣喘吁吁的,用魔法凝結了一小面鏡子,“很珍貴稀罕的材料熬煮煉制。這些都我最喜歡的封印物‘甜蜜粉底’的效果。改變容貌的效果可以維持12小時。”
“才12小時?”
“當然,改變容貌要是那么容易獲得,這個世上便沒有難看的人了。我們到時候再補妝就可以了。”
格里菲斯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年約三十八至四十歲的男子,臉色蒼白得像是剛剛從不見天日的墳墓里脫身,但是漂亮的讓拜耶蘭最挑剔的伯爵夫人看了也會十分滿意;眼睛閃閃發光而且堅毅有力,像是具有穿透力似的;鼻梁筆直,幾乎和額頭齊平,是無可挑剔的南境審美的鼻子。
打扮好了同伴以后,阿蘭黛爾吟唱魔咒,像故事里的小魔仙一樣把自己的制服改造成了認不出的樣子。
她并沒有改變自己的容貌,但是更換了衣服、打扮和發型以后,簡直變了一個人。下身穿一條白底子繡粉紅色玫瑰花的綢褲,露出了兩只小巧玲瓏的腳,要不是這兩只腳在玩弄那一雙嵌金珍珠的小拖鞋,興許會被人誤認是用大理石雕成的;她上身穿露出肩膀的藍白條子短衫,袖口短短的只到肘部,用銀線滾邊,珍珠作紐扣,大膽的讓人心跳加速;短衫外面套一件背心,前面有一處心形的缺口,露出了象牙般的脖頸和酥胸的上部,下端用三顆鉆石紐扣鎖住。纖腰上系著一根細細的腰帶。
她在原地轉了轉圈,對自己的裝扮很滿意,便將一頭濃密的黑色長直發隨意扎起,披在滑潤的左肩上。
“新婚妻子都是這樣的發型!服侍丈夫的時候會比較方便”阿蘭黛爾這么說著,靠上來挽住格里菲斯的胳膊,捏捏自己的臉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沒人認得出你了。從現在起,你是南境富有的商人唐泰斯先生,帶著比自己年輕二十歲的新婚妻子海黛小姐蜜月旅行的途中遭了船難。在聰慧而且懂魔法的妻子幫助下,我們逃出了最危險的海區,但是失散了所有的仆人和行李,急需幫助。”
她帶著一副快來表揚我的神情朝格里菲斯揚揚下巴:
“我是海黛 “巴蘭督男爵的女兒。別擔心,這是一個我的家族控制下的身份,沒有人能看出問題。等會和他們的溝通就交給我吧!”
格里菲斯驚嘆的看看艦長。
她是出類拔萃的美人,精致的容貌和卓越的風姿、無可挑剔的優雅集合在一起,任何男人看了都會難以忘懷。那張臉上的美來自溫暖的令人春意盎然的南方,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可愛的鼻尖,珊瑚似的紅唇,珍珠般的貝齒,令人自然而然的將她與剛剛由少女成為新婚妻子的形象結合起來。
“你確定我不會被識破?”格里菲斯還是不太理解,“這荒郊野嶺的,出現一對遇到看起來就不簡單的新婚夫婦,怎么不會引起懷疑呢?”
“我攜帶的另一件封印物會強化他們對我們的身份認同,”阿蘭黛爾給自己天鵝般的脖頸戴上一串珍珠項鏈,“破碎海的金珍珠會以難以察覺的暗示輔助我們。只要不帶有惡意我們只是想和他們一起探險并且平安離開,確實沒有惡意他們就會在暗示的影響下相信我們的說辭。不要小瞧了夢境途徑封印物的力量。”
改變了容貌,又施加了暗示,聽起來不錯…格里菲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
如果謊話被識破,他立刻就會遭到一大群巴不得同歸于盡的敖德薩超凡者和怪物的圍攻。他自己的安全姑且不論,阿蘭黛爾是一定會被牽連遇害的。
“聽起來不錯,但是,僅靠封印物就想讓他們相信這樣離奇的經歷,我還是覺得…”
“哼哼,你太小瞧我了。化妝是女孩子的武器!你可以質疑我的手法,畢竟這么短的準備時間里,封印物也是有限的,”女孩自信滿滿的說,“但是你不能質疑我對于化妝這門藝術的理解!”
“這話怎么說?”
“唐泰斯唐泰斯”阿蘭黛爾已經開始進入角色設定了,“你知道為什么泰比里昂騎士在競技場上無往不勝嗎?”
“那自然是因為他是泰比里昂,當世騎術和槍術最高明的騎士。”格里菲斯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那可不”女孩搖搖頭,“是因為他穿著那身閃閃發光的百花盔甲。無論敵人還是朋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身盔甲上,那支危險的騎槍,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