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場模糊的、由復雜的幾何結構和奇幻場景匯聚而成的盛會。某些可怖的活物和奇妙造物紛至沓來,徜徉、漂浮于炫彩的空間之中。這景象絕不會出現在任何理智的夢境里。
不知為何,格里菲斯總將這場盛會與這個世界古老的過去聯系在一起。
他仿佛穿越了漫長而光怪陸離的隧道,在不知不覺中跨越了難以想象的旅途。他的位置也在不斷發生變化,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有著一個不斷變化的形態。
突然之間,由無數場景組成的盛會似乎達到了一種近乎穩定的狀態。格里菲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似乎浮在水中,隨著波濤輕輕搖擺。眼前是一望無垠的蒼茫海天。
“你醒了?”
阿蘭黛爾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格里菲斯這才意識到有一雙白皙細膩的手從背后抱著自己的肩膀。幽深而沉寂的海水中,優雅的律動傳來陣陣漣漪,若是小心探尋,還能感覺到一種讓人無法回避的窒息壓迫。
這是哪里?
灰蒙蒙的天穹之下,遠方的海面上有一座從未見過的島嶼,巍峨、壯麗的山巔直插天際。高聳的山頂還有極光一般炫彩的光幕。這樣宏大驚人的尺寸和奇異的光景毋庸置疑的堪稱永恒的自然奇觀,令人下意識的就要驚嘆、拜服,為自己的渺小和無知而慚愧。
鱗片般的巨石如同巨大的刺劍伸出懸崖,將島嶼像刺猬一樣密密麻麻的包圍起來。這座島嶼由險峻的懸崖和錯綜復雜的暗礁險灘包圍,縫隙間卻是遮掩不住的郁郁蔥蔥的密林。在懸崖和礁石中,隱約可見一匹崖壁上飛流直下的瀑布,被趨于平緩的山坡和海灘夾在中間。
擄走奈芙蒂的幽靈船不知去了何方,就連伯倫希爾號也難覓蹤跡。
“幽靈船帶著我們穿過了一個空間隧道,”見格里菲斯沒有說話,阿蘭黛爾便主動說了起來,“這是很奇怪的現象,我以前從未經歷過。從星象上看,這里是寧靜海的最東方,通往混沌海的巨大海溝‘深淵之喉’的出口。我來過這里一次,是一片由數不清的海島、暗礁組成的三角狀海域。”
格里菲斯摸了摸身上,發現雙劍和斷罪都在,但是沒有穿著盔甲,也沒有帶著血棘和防具:“只有我們兩個?我的好些武器沒有帶上。”
“對當時時間很緊迫,我不知道幽靈船會跑多塊,”艦長小姐指了指遠方籠罩薄霧的海區:“幽靈船抵達以后,就向著那座奇怪的小島去了。我在第一時間帶著你追擊它的行蹤,已經追出了至少十里。伯倫希爾號失去了航行和作戰的能力。我的副官們會帶領水手在合適的位置下錨,派出小艇搜尋一些材料來進行修復。兩天時間可以恢復初步的航行能力。深淵之喉西面的艦隊也會派出戰艦來接應我們。
“我的副官們會安排此事,重組水手和你的騎兵,在此期間就由我們兩人去看看,好不好呢?”
格里菲斯猶豫了一下,說道:“伯倫希爾號的救生艇應該還能使用,可以運載一些部隊。”
“我覺得還是我們兩人比較好。這里是混沌海,一如其名的混亂和扭曲的世界,只有最大膽的冒險者和調查隊才會來到這里。我們還不知道幽靈船的目的地關聯著怎樣的隱秘,貿然帶領凡人和低階非凡者組成的部隊接近可能會導致較大的損失。人類的理智就這么一點,水手們哪怕是看到我現在的形態,可能都會被嚇得跌入瘋狂。”
說的沒錯…格里菲斯立刻就放棄了帶領中隊進行調查的念頭。
暴風中隊固然是他指揮下的強大力量,但同時也是拉莫爾伯爵的私軍,是耗費了大量錢財、物資和精力組建的力量,隊伍中有許多四面八方匯集起來的英才。
經過一連串的戰斗之后,中隊的戰斗力已經大幅度的提升,但是人類終究是有極限的。
探索神秘事件和遺跡是特定非凡者和專業調查員的工作。貿然將正規軍投入到陌生、復雜、危險的環境中,不僅不能發揮出真正的戰斗力,甚至還會被許多無法理解的事情反復消耗、放血。
若是一不小心觸碰了高位的詭秘,猝不及防的混亂和扭曲可能會讓伯爵的心血頃刻間蕩然無存。于情于理,格里菲斯都不能讓暴風中隊去冒險。
當然,話說回來,眼前的局勢已經發展到了極其關鍵的節點,若是錯失了這次的機會,下一次查明虛境生命織縷意圖的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格里菲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幽靈船和奈芙蒂徹底失去蹤跡。
這時,格里菲斯感覺自己的身體向上抬了抬,來到了一塊凸起的小礁石上。明艷動人的阿蘭黛爾披散著長發,就在一旁的海水里微微起伏。
“讓我喘口氣,呼”艦長小姐伸了伸胳膊,“你既然醒了,那等一會換個姿勢,從后面托著你好累。”
格里菲斯往斑斕的海水中瞧了瞧,沒有脫掉制服的阿蘭黛爾全身都濕透了,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浪花間讓人窒息的窈窕曲線不斷延伸,呈現出長長的有著炫彩鱗片的魚尾。
這就是阿蘭黛爾的神話生物形態。
序列8和序列7的正式非凡者擁有成熟的非凡特性,一旦失控就可能成為怪物,下場與毀滅無異。若是進階到了超凡者,人體中的神秘會更加強大。失控的超凡者幾乎都會展現出故事中才會出現的生物形態,強大且難以揣測。
一般來說,神話生物形態的出現意味著人性的泯滅和新意志的誕生,即便是超凡者也很難從神話生物形態回歸人類。
阿蘭黛爾顯然與常識不同,可以自由的在人形與神話生物形態間切換;或者說,還有一種可能可以隨時由本體變為人形。
“你說的有道理,”格里菲斯點了點頭,“我們距離幽靈船有多遠?我看不見,也感覺不到,會不會跟丟了?”
“目前還沒有,”阿蘭黛爾曼妙的音色和平時不太一樣,像歌聲一般悅耳,“我正處于神話生物的形態,雖然不像某些神話種那樣快如疾風,但是大海也能給我的行動和感知提供加持,短時間不會跟丟的。”
“短時間?”
“嗯,我又不是坐騎,你別要求太多呀。”
坐騎…
我喜歡你的思路…
格里菲斯盯著搖擺的長尾。他忍不住想起初次見到阿蘭黛爾時那令人目眩的沖動,思維莫名變得凝滯,喉嚨干渴得像要噴出火來。
他目光移轉,掃過瀑布般柔順的黑色長發和眉目間的一波秋水,大腦間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
“你,在想什么…”正在歇息的女孩突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氛。她覺得被冒犯了,有些生氣的仰頭瞧了格里菲斯一眼。
那雙如刀鋒般犀利果決的眼睛里,很顯然在想著一些不好的東西,帶著幾分得意和神往…
身為艦長時那不可侵犯的高貴和優雅氣質一時間變得有些驚懼和羞怯。阿蘭黛爾猶豫的往后退了退,雙手背在背后,捂著自己擺來擺去的長尾。
“你不要有那種想法,我會告訴…啊!你做什么?!不要!來人,啊,你放手!”
礁石邊的海水里響起了一陣啪啪啪的拍打和水花聲。格里菲斯跳下海去,伸手去抓轉身想逃的艦長小姐。
長長的魚尾非常有力,漂亮的鱗片又濕又滑,抓在手中有種說不出的觸感,還險些脫手而出。格里菲斯急忙張開雙臂,將浪花間翻滾的五彩魚尾緊緊抱住。
“放開,嗯,嗚…”
阿蘭黛爾覺得自己被火熱的氣息包裹,奇怪的酥軟像電一樣蔓延全身,大腦一片空白,差點暈過去。她花容失色的小聲叫著,在淺灘上用力掙扎。若是平時,她的身手很高明足夠反制不精通格斗的騎士,但是現在伸出手去只能夠到抱緊了長尾的騎士的腦袋。
格里菲斯沒想到女孩反抗的這么激烈,下意識的松了松手。那條上下撲騰的長尾“啪”的一聲就抽在他的臉上。
這一下打的格里菲斯眼冒金星,無名火“噌”的竄了上來。他一發狠,懷抱著上下撲騰的魚尾一抬,按住艦長小姐的肩膀壓在水里。
阿蘭黛爾突然能夠到格里菲斯了,她下意識的雙手制住騎士的胳膊扭過,接著順勢翻轉,要將他摔出去。
格里菲斯一直不擅長對付這樣的關節技,瞬間就失去了平衡。在即將摔倒的瞬間,他抬手虛虛一握。阿蘭黛爾的輕呼一聲,無形的力量和不可抗拒的壓迫感強烈的幾乎化形,扼住了她的心神,一雙妙目剎時間陷入空洞和迷茫之中。
格里菲斯順勢掙脫雙臂,抓住阿蘭黛爾的纖腰將她面朝下翻轉過來,閃身騎上去,抓住了長發向后一拉。
“啊!”
凌亂的呼救和水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非常好聽又有幾分嬌媚的低吟。
格里菲斯瞬間停了下來。他騎著伯倫希爾號的艦長,看她在自己的身下非常羞恥的趴著,濕漉漉的黑發遮住了面頰,讓人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唯有一陣陣的顫抖順著美妙的脊背傳來。
這個島嶼是極其罕見的原始密林,空氣炎熱而潮濕,卻也有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格里菲斯登上海岸,驚奇的發現傷勢的愈合和精神力的恢復速度都比正常情況下快了至少三倍。
密林中的景色也令人驚奇,各種奇怪的蕨類和厚葉片植物千奇百怪,而且還帶著罕見的明亮斑紋。
“這里的環境真是奇怪,”格里菲斯回頭看了眼沙灘上趴著的阿蘭黛爾,“你還好嗎?”
戰爭騎士的騎術如預期的那樣對神話生物有著加成,格里菲斯很快就追上了幽靈船。為了避免發現,他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上岸,也讓累壞的艦長小姐休息一下。
阿蘭黛爾就這么趴在那,已經沒了人魚的形態,只有細微的嬌喘聲緩緩起伏。格里菲斯連忙過去,將她扶起,靠在一塊平緩的礁石上。
女孩低聲呢喃了幾句,聽不清楚。她休息了一會,才撥開凌亂的發絲,用疲憊而幽怨的眼神看了騎士一眼,又瞧瞧岸上的植被。
“這個島嶼的氣候與南方大陸的原始森林很相似,植物也…你快把我,累死了…”
她緩了幾口氣,恢復了一些平常的神采:
“你看,裸子植物中的蘇鐵類、松柏類和銀杏類極其繁盛,蕨類植物中的木賊類、真蕨類和密集的松、柏與銀杏和喬木羊齒類組成茂盛的森林,草本羊齒類和其他草類遍布低地。我甚至可以看見在內陸有一片廣闊常綠的原野,生長著蘇鐵類和羊齒類。”
我怎么都聽不懂…格里菲斯正色看了艦長小姐一眼:“請用人類語。”
“我想說的是,這個島嶼應該存在于時間長河的上游,我們居住的時代在下游,這里的地貌和植被在外面的世界很少見的。”
“會有危險嗎?”格里菲斯問道,“這里的動物或者原住民是什么?”
“豐富的含氧量和食物可以支撐巨獸的存在,”阿蘭黛爾站起身,伸展雙臂繞著自己畫了個大圈,“在上一次物種大滅絕中消亡的傳奇生物,甚至神話生物也許還有一些居住在島上,等會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