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鐘,天還很黑。中央陣地的軍隊、預備隊和教團武裝均敗退下來,一部分保持著組織的步兵、騎兵和炮兵縱隊突破阻擊,從條頓堡的附近經過,往南面的城鎮撤退。他們把各種用不著的東西扔進火里構成路障,冒出的濃煙刺激著人們的眼睛,也給敵人的追擊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這時分天氣很冷,四下里一片漆黑。軍官們急急忙忙地飲茶,用早餐,士兵們用勁嚼干面包,急促地頓足,聚集在篝火對面取暖,然后把剩下的文件、貨棚、桌椅、車輪、木桶,凡是不能隨身帶走的用不著的東西都拋進木柴堆,一起燒掉。
格里菲斯的身邊聚集了一百多個不同單位的三千多人,幾乎沒有重傷員,也沒有高級軍隊。在擊退了比蒙以后,堵截他們的獸人軍隊都被驚呆了,無法阻擋他們南撤。他們沿著西面的道路撤退,王子率領的主力和另外幾支敗軍在不同的道路上退往南面。
早先派去偵察的艾斯和德賽也全須全尾的回來匯合。他們和一大群潰退的教團武裝一起,被隱隱昭示的跡象吸引,然后找到了回來的路。
氏族聯盟的兩個方面軍已經匯合,將一切可以動用的軍隊都用來追擊敗退的拜耶蘭軍隊。
好幾支敵軍小部隊不停的穿插迂回,包抄到了拜耶蘭軍隊的后方,準備堵住退路。有一段時間,格里菲斯望見一支敵軍就在數百米外和他們平行進軍,雙方卻沒有互相攻擊,以詭異的靜默向南行動。
格里菲斯帶著騎兵中隊殿后,命令所有人急行軍,準備趕在敵軍之前渡過河流,找一個有利的地形建立營地,或者退往敖德薩。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日黃昏的時候,又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逃過來匯合。附近的城鎮也都接到了戰敗的消息,本來就已經混亂的道路上頓時多了許多難民。
大家找不到吃的。軍需輜重已經丟光了,僅憑剩下的餅干和干果支撐。附近的城鎮里應該有食物,但是大部分的糧食已經被難民帶走或者掩埋,倉促的搜索只找到了不多的口糧。
還有成排的大車堵在路上,當地富庶的鄉紳想要帶著財產逃命,結果把道路堵的嚴嚴實實的。
敗退的第三天,整個敖德薩北部都已經糜爛。據一些從中央戰線逃過來的士兵說,那里的情況更加糟糕,氏族聯盟的主力緊緊追趕王子和馬克西姆斯將軍,不給一點建立陣地的時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每條道路上的敗軍都不敢停下來,唯恐一停頓就會有附近的友軍敗退,然后導致自己的側翼暴露,被敵人包圍。
正確的方案應該是命令一部分軍隊反擊,不計代價的反擊,為大軍重整和援軍抵達爭取時間。但是,問題在于,誰去做呢?反正我不去了。
格里菲斯端著一小碗好容易找到的燕麥粥往克麗絲塔的營帳走。他已經為大家爭取了一次突圍的機會,沒必要每回都把自己頂上去。
他往營帳里探了探腦袋。克麗絲塔比殿后的他幸苦多了,不是在行軍,就是在為大家祈禱,聆聽傾述。
多虧了她,雖然這支敗軍的食物不足,武器大量丟失,隨時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但是情緒卻一點點穩定下來。
“我懺悔,我…”帳篷里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第一次上戰場的吉爾·德·艾斯正在懺悔自己的罪孽:“我可以救他的,附近追趕過來的半獸人不多,我可以。但是,我…我沒有臉在隊長的指揮下作戰。”
克麗絲塔傾聽著年輕的三級小隊長的懺悔,溫言安慰他,鼓勵他。等到懺悔的小軍士離開,格里菲斯才進入營帳,輕拍少女的肩膀。
那圣潔而莊重的姿態再一次回到了克麗絲塔身上,她安靜的坐在那里,向跨越生死重逢的人點點頭,珍珠般的淚水掛在臉頰上。
“吃一點吧。”看到她的模樣,格里菲斯就一陣心痛。
“恩,”少女輕聲回應,小小的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留給傷員吧。”
在大家的惶恐和期盼中,她又變成了安茹的少女,成了神秘學意義上的偶像。
格里菲斯的心痛的仿佛要撕裂一般。
戰場上的布置已經發動,拜耶蘭遭了大敗。當然,失敗一次也沒什么,拜耶蘭敗仗沒少打。往好的方面看,這次大敗中敖德薩的損失還更大一些。圣光的信徒在突襲時首當其沖,潰敗時也沒有堅強的核心領導,兩個輔助軍團損失也不小。
從神秘學的角度來說,這場潰敗對于王子、對于圣光和敖德薩的沖擊更大一些。他們的理智和信念在目睹了比蒙、經歷慘痛損失以后不可避免地開始瓦解、崩塌。
真正的陰謀還沒有發動…
格里菲斯滿心凝重的和克麗絲塔肩并肩來到臨時指揮部里。索尼婭和大大小小的貴族、軍官們聚集在一起,正等著他回來拿主意。
這里的氣氛凝重的要滴下水來,地圖上滿是敵軍運動和包抄的箭頭,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焦慮。索尼婭左看看右看看,想做點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著手。
真是的,不就是打了個敗仗嘛,比起克麗絲塔身邊螺旋般的陰謀漩渦,都不是個事!看到大家情緒那么緊張,格里菲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大家一起抬起頭,驚疑地看看他。庫拉拉扮了個鬼臉:“格里菲斯,你又笑什么呢?”
“我笑那獸人寡謀少智。若是分一支輕兵,晝夜兼程,越過前方的河流,以逸待勞堵截我們,那還真是不好辦呢。諸位,明早我們架橋渡河,便高招無憂了!”
話音未落,一個偵察兵就撲了進來:
“不好啦!獸人占住了對面二十里河對岸的渡口,我們,我們過不去了!”
指揮部里安靜的可以聽到冷汗滴落。
這伙綠皮是飛過去的么!格里菲斯一陣胸悶,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庫拉拉悄悄的給德迪烏斯豎起兩根手指。
這下沒得選了。
背后的追兵隨時都可能趕來,必須盡快渡河。
格里菲斯組織暴風中隊和為數不多的還有戰斗力的部隊連夜前進,準備奪下一個渡口。但是獸人的軍隊已經守住了河對岸,讓他們無法重建河上的橋梁。
他只能停下疲憊的軍隊,自己帶著一隊輕騎兵向上游前進,他找到了一處河面較窄,水流較緩的區域,可以架設臨時橋梁。
在泛紅的東方,青紫色的濃云的碎片被風吹散了,天越來越亮了。林間的道路上生長著的卷曲的小草,由于夜雨的濕潤看起來更加鮮亮了;低垂的白樺樹枝條濕漉漉的,輕風吹過搖搖晃晃,斜斜地撒下晶瑩的水珠。
格里菲斯與緊緊跟著他的騎兵騎著馬在兩行白樺樹之間的路旁行進。大家的臉孔因為疲憊和饑餓愈發消瘦。
這里的森林非常安靜,影影綽綽的虛影在樹林中出沒,于黑暗中窺伺著這邊。
敵人,是敵人嗎?格里菲斯緊握騎槍,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動靜,這次偵察他只帶上了一小隊輕騎兵,若是遇到大隊敵人,以部隊當前的狀態怕是抵擋不了。
影子越來越近,隨時都會發起進攻。
“你們撤退,我來殿后。”格里菲斯策馬走在最后,指示騎兵迅速離開。
地上的荊棘和草木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無視血氣的阻礙,如同繩索一般絆住馬蹄。輕騎兵們吃了一驚,隊伍頓時混亂起來。他們急著要掙脫束縛,身邊的大樹卻活了起來,揮動巨大的樹干和枝條抽打他們。
精靈?這是精靈常用的能力,該不會!?格里菲斯差點嚇的滾下馬鞍。
一頭矯健的黑豹突然從陰影中現身。它的每一個動作都流淌著優雅而致命的氣息,仿佛是天生的陰影獵手。黑豹向著格里菲斯緩緩靠近,突然憑空消失。
非凡生物!格里菲斯正要迎敵,樹林中又沖出一個巨大的野獸,向他猛撲過來。
這是一頭棕色的巨熊,肥壯的難以想象,銳利的前爪流淌著淡藍色的光芒,龐大的體型和堅固的硬毛威猛無比。
格里菲斯與巨熊交鋒,重擊從血棘上傳來,險些將他的騎槍打飛出去。棕熊發出怒吼,巨爪的揮擊越來越快,呼嘯的風聲仿佛只要擦過邊緣就會遭受重傷。
與此同時,黑豹再次從陰影中現身,向著馬腿撲去。
格里菲斯拔出寒光揮手一掃,電流將巨熊擊退,黑豹也在光芒下閃爍退避。但是,它們立刻調整好了姿態,再次圍攻上來。
格里菲斯撥馬便走,馬蹄卻像是落地生根一般,被荊棘纏住拔不出來。他縱身跳下戰馬步戰迎敵,右手持槍向棕熊掃去,左手持劍抵擋黑豹。
林中立刻涌動新的能量,一團荊棘迅速滋生,向著格里菲斯的腳邊捆來。
不,應該不是,恩,這里可是前線,不可能不可能!看著這來自自然的力量,格里菲斯眼皮跳的停不下來。他散開血氣一掃,卷來的荊棘立時失去了活力。他抽出一顆用火藥和塵晶制成的煙霧彈向地上一擲,身形從煙霧中閃出向著巨熊投去血棘,刺穿了它的后腿釘在地上。
黑豹大吼一聲,朝著格里菲斯的脖頸咬去,但是準騎士竟然如同泥土和木頭一樣干澀。
真正的格里菲斯從煙塵中閃出,一把抓住黑豹的后頸,對著它的小腹抬膝一腳。這只大貓嗷嗚一聲就飛了出去,在地上打著滾爬不起來。
流星般的光芒從林中呼嘯而過,打在格里菲斯的護盾上碎成片片光點。
準騎士如炮彈爆發,沖進樹林中。那里隱藏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精靈,看到他沖到臉上,手忙腳亂的驚叫起來。
格里菲斯給了她一腳,精靈立刻飛了出去撞在樹上,干脆的暈了過去。
格里菲斯緩步上前,拎起精靈法師打量了一番。她的容貌非常清秀,身材修長,略有些單薄,臉色因為疼痛而發白。他急忙警惕地左右看看,發現沒有其他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哈,嚇我一跳!”
看這荊棘纏繞的能力,我還以為是嘉拉迪雅來了呢。比蒙也好,伏兵也罷,在我格里菲斯面前都是土雞瓦犬,不值一提。只要嘉拉迪雅不來,天地之間我是無所畏懼的!根本沒有什么好怕的啊!
他正笑的滿臉抽搐,一把銀色的利刃拍了拍他的肩膀。
“格里菲斯,你笑什么呢?”嘉拉迪雅一身戎裝,無聲無息的從林中現身,向他歪歪頭。
“當然,當然是因為知道你來了,”格里菲斯險些跪到地上,“我,我高興,高興的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