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羅蘭簡單而徒勞的勸阻,格里菲斯和考察小組于凌晨時分離開啟明鎮。雖然準騎士在心里對這次遺跡考察活動抱有猶豫和疑慮,但是他無能為力。
一方面,同行的女孩們在思想上足夠獨立,令人毛骨悚然的變異生物的殘骸擺在她們面前,也許能嚇哭她們,但是又會不可避免地勾起她們的好奇心,想要探究異變的來源;另一方面,霍蒙沃茨是世界上最好的高等魔法學院,在瘋狂怪誕的線索中追尋真理是崇高而時髦的行為,僅僅因為擔憂和恐懼就不做暑假作業那是萬萬不能的。
他們離開城鎮,沿著修整過水道和湖泊前進。之前的戰斗已經將變異生物驅趕到了遙遠的山脈中去,通往遺跡的道路因此輕松而愜意。被沼澤包圍的丘陵遠遠地出現在視野中,一直向著北方綿延,直到冰雪覆蓋的雄偉山脈。
貝洛蒙遺跡臨近沼澤之源。數支考察隊已經調查過那里,將它的地質特征和文明分類的論文刊登在知名期刊上。索尼婭在出發前匯總了論文,發現眾多聲名顯赫的先驅者都曾經涉足這片遺跡,其中就包括霍蒙沃茨的校長,施法者至尊泰伯里恩,那時他還是一位教授。只不過,校長當年的論文寫的實在不怎么樣,堆砌了一些標本和數據統計,給出一些沒什么意義的分析便草草結束,幾個女孩看過以后都覺得如果這不是霍蒙沃茨校方主辦的學術期刊,這篇論文是發不出來的。
遺跡原是沼澤下的一個古老洞窟,巨魔和人類異教曾經在那里定居和祭祀,營建祭壇和圣地,直到地質變遷引起地下河改道徹底瓦解了他們的神廟。
一行人期待著能發掘到特征鮮明的地質樣本來編寫報告,如果能夠找到一些被古老沼澤的死水和淤泥所掩蓋的古老文明的碎片,那便可以稱得上是不虛此行了。
就這樣,探險小隊漸漸離開了人類居住的世界。太陽緩緩西斜,朦朧的淡紅色陽光傾瀉在在水面、蘆葦、灌木和此起彼伏的矮丘之上,紅暈的光輝和遠方山巔上的白雪相映成美輪美奐的勝景讓人沉醉。
沼澤的東北面是大家無法抵達的高聳山巔,在一片薄霧中若隱若現。在險惡隆起、呈現鋸齒狀的山崖之間,是無所阻擋的呼嘯旋風,如同嘹亮的呼號聲。
凜風的旋律中隱約夾雜著狂野的音樂,就好像它們來自于一個深居簡出的原始部落。
它勾起了某些潛意識的觸動,讓格里菲斯的心臟劇烈跳動。他環視身邊,發現幾個女孩臉上都出現了明顯的動搖和不安。但是誰都沒有提出現在調頭回去的建議。
“在那里。”
向導遙指前方。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泊中,矗立著一座深陷其中的神廟遺跡。
盡管它已經在歲月中半毀、傾斜,但是水面之上厚重的石材、粗獷的造型和不可辨認的殘缺雕像依然給人以不可褻瀆的莊嚴感覺。
“沉寂的沼澤無邊無垠,
“在荒寂的北地,
“融雪與枯藤自遠山而下,
“在破碎的遺跡中,
“潮汐般的呼喚永不停息。”
索尼婭輕叩手里的筆記,開始說些書上有關貝洛蒙遺跡的探險。神秘的敘事風格讓一行人的氣氛更凝重了,竟然一時間無人搭理她。
這就很尷尬了,格里菲斯勉強拼湊了幾個詞:
“這是遺跡首次發現時的記載嗎?”
“是,是喲,”有人接話的索尼婭小小的松了口氣,“從建筑風格和材質上看,遺跡經歷過多次修補和擴建,不同時代的文明都留下了蹤跡。”
黃昏時分,小船在遺跡的邊緣停下,放探險小隊和物資登上遺跡便緩緩遠去,船夫的聲音在夕陽下漸漸遠去:
“七天之后的這個時間,我們會來這里接你們。”
遺跡的入口就在眼前。格里菲斯回望了一眼夕陽下的沼澤,光明正在退下,沉重而壓抑的氣息已經不知不覺中包裹了他們。
“來吧,我們出發,”索尼婭緩了口氣,輕聲說道,“現在是T日,下午6:40。”
下船的地方是堅固而寬闊的平臺,哪怕是沼澤和歲月的侵蝕都沒有能夠改變它的穩固。建筑結構展現出了修建者文明高超的技藝,僅僅是這處平臺和向內的通道就讓人有研究的興趣。石壁上一定曾經有著豐富的壁畫和雕像,可惜都已經泯滅于歷史之中。
平臺通往遺跡內部的寂靜通道就像是一張大嘴,幽深而黑暗,有奇怪的氣味涌動,甚至還有難以言說的哀嚎與悲戚聲,在耳邊縈繞扭曲,揮之不去。
來到這處遺跡以后,格里菲斯便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和沖動。變異生物和沼澤中那股無處宣泄的絕望感在遺跡前變得更加清晰。
“這里殘留著許許多多的痕跡和思緒,占卜難以窺探其中的隱秘,”嘉拉迪雅也從聆聽和冥想中返回,神情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可能是遺跡太古老的緣故吧。”
這個時候,經驗豐富的向導和幫手們開始行動。他們共有12人,背著大大小小的背囊,繩索、釘鎬、照明燃料和干凈飲水都一應俱全。
遺跡探險當真是耗費極大的活動。這一次的探索預計花費七天時間,再加上沼澤往返的時間,每一日都要三千銀郎的費用。這筆錢包括了申請官方的按日計費的探索特許權,向導和雇工的費用,以及設備、燃料和糧食的采購支出。
這筆錢現在是由嘉拉迪雅、索尼婭和菲歐娜分擔。對于她們的家世來說,這倒也不是多么驚人的花費,只是成長階段必要的教育開支,相對而言,旅途的安全、舒適更加重要。
換作是那些平民出身的見習施法者,暑期探索課題的性質就變了。他們若是沒有錢財雇傭護衛和幫手,就得自己一小隊人背著有限的給養深入危險的遺跡,遇到危險時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許多人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一去不回。
大家簡單確認了一番位置和行程之后,索尼婭就開始督促大家準備深入遺跡。
格里菲斯跟隨在她的身邊,看著女孩核對地圖,指定錨點和繩索的位置,安排隊伍順序。
與舞會和學院里的形象不同,索尼婭穿著干練修身的紅色獵裝,淡淡的金發盤在腦后,露出衣領間如同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她不需要做挖掘和鋪設繩索的工作,上下懸崖和緩坡的過程中也有人幫忙,不會弄臟衣物。
索尼婭注視著探險隊的工作,時不時提出一些被大家疏忽的事想。她的話語清澈悅耳,但是非常準確簡練,清楚地就能指出工作中的疏漏,語氣溫柔又不失威嚴。
這真是理想的未婚妻人選啊…在光線不佳的遺跡里,格里菲斯必須保持警戒,又不能去幫別人做點事,不可避免地胡思亂想起來。
貝洛蒙遺跡的入口是神廟內部的一個巨大洞穴,四周密布著嶙峋的巨石。沉沒在沼澤中的神廟像個蓋子一樣建造在洞穴之上,從大家下船的位置向前走不了多遠就會看到這個幽暗的深坑,向下就能深入遺跡的核心。
經過其他考察隊多次的探索,這里的道路也非常清晰。向導和民夫固定好繩索以后,就依次將先遣隊、主顧以及物資吊運下去。
格里菲斯先是給索尼婭固定好下降的繩索,又望了望不遠處的精靈小姐。嘉拉迪雅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指指索尼婭讓他注意自己的本職。
遺跡的入口非常驚人。格里菲斯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陽光穿過巖石的縫隙照入洞穴,留下斑駁的光影。高聳的石壁上雕刻著巨大的人形石像,一個手指的尺寸就已經超過了成年男性。雖然面部已經被破壞,但是厚重、遙遠的氣息仍然可以震懾人心。
“這一處遺跡曾經是一個古老教派的圣地,”索尼婭在下降的過程中為身邊的格里菲斯輕聲解釋道,“根據記載,石像是先知的塑像,隨著教派勢微,王國調查員毀壞了石像的面部,銷毀了教徒的文獻。”
索尼婭是個正經的好學生,好奇的神秘學、歷史學和考古學學者,而且很熱心地想讓身邊的人也像她一樣研究一下。
她在解說的時候神情專注地望著冰冷的巨大石像,語氣也很平緩。但是緊緊抓著繩索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格里菲斯往腳下望了望。首批人員已經抵達了深坑的底部,并且在那里燃起了照明的篝火。渺小的火光在遙遠的黑暗中閃爍,反倒讓深坑變得更加危險可怕。
“我們還需要幾分鐘可以到達底部,”格里菲斯說道,“這里的景象真像是恐怖的油畫,附在報告后面一定會讓教授們印象深刻!”
索尼婭立刻就點了點頭:“如果是我,我會在調查報告的附圖上畫蒂德薇熙小姐,她就像朝陽一樣明亮而美麗,這算是遺跡周圍社會構成的調查,恩,就是這樣。”
“巧了,我已經畫了一幅這樣的畫,”格里菲斯一邊說一邊從腰間取下筆記本遞給索尼婭,“我把這個命名為《傳奇游俠蒂德薇熙在帝涅菲斯》!”
“這名字不錯啊,有種社會學事件的感覺!”索尼婭饒有興致地施展了一個照明法術,“我第一次聽說你還會畫畫。”
“我可是寫實派,”格里菲斯頗有些得意地點點頭,“作為參謀軍官畫圖是必備能力。”
索尼婭翻著筆記本看了一會,有些疑惑地問道:“我只找到一幅畫哎這怎么看起來像是一個騎士莊園的草垛,畫面的遠方是帝涅菲斯水晶塔的尖頂,是嗎?”
“沒錯。”
“這,”索尼婭更加困惑了,“這個男人是?”
“了不起的羅蘭騎士。”格里菲斯瞥了眼自己的筆記本,確定沒錯,認真點點頭。
“呀那這個明顯不是精靈的女孩子是誰?”
“不知名的莊園小姑娘。”
“為什么羅蘭騎士和這個小姑娘抱在一起!”索尼婭被驚到了,“蒂德薇熙小姐在哪里!?”
“蒂德薇熙在帝涅菲斯。”
兩人的悄悄話有點大聲,不遠處的菲歐娜和拉納已經嘿嘿嘿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索尼婭很快反應了過來,捂著快要翹起的嘴角,用筆記本輕輕拍了拍格里菲斯的腦袋。
遺跡中沉重的黑暗好像察覺到輕快歡樂的笑聲,帶著恐怖的氛圍躲進了更深處。很快,一行人就抵達了底部的營地,溫暖的火光和堅實的地面讓人倍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