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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麻木

  以前有人說過,打仗打的時間長了,人就傻了。

  李遠還不信,只不過知道自己說不過別人,也就沒與人爭論。

  可現在他信了,半年了,打了多少次,記不清了,伏擊別人,被別人伏擊,殺人,不停的殺人。

  李遠記不住自己手下有多少亡魂了,不過這半年寄回去的銀子夠叔叔在津門買一座小宅子了。

  京城是都城,津門可是輔都啊!

  真是麻木了,訓練,巡邏,反反復復的,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現在都懶得問戰友的名字了,記不住,也不想記住。

  不想有交情,有了交情就意味著他死了你會難過。

  大頭死了,猴子算是命好,胳膊被砍斷了一條,被李遠生給拖回來的,算是保住了性命。

  猴子退出軍隊,盡管缺了一條胳膊,還是每天笑嘻嘻的,和媳婦在燕然關里開了一間小飯店,李遠常去捧場,每次猴子都不想收錢,可媳婦不讓。

  李遠也故意的多給個三五文,讓嫂子高興點。

  母豬也走了,不過算是高升了,天天和李遠這個變態在一起,武力提升的很快,都七品了,去了別的伙當伙長。

  其實母豬不想走,可這半年斥候組損傷太大了,實力明顯下降了很多,老兵們都升官了,除了李遠。

  不是不給李遠升官,按他的戰績起碼可以當隊長了,可他不想,好多人勸他,他也沒說為什么,就是不去。

  伙長也升官了,當了隊長,原來的隊長劉大奎戰死,腦袋被砍下來,尸體沒搶回來。

  李遠為什么不想升官,沒人知道,可他自己最清楚。

  他怕了,怕的是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因為自己而死去,他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去他媽的戰爭。

  新來的伙長姓路,路長河,也是路家人,為人不錯,很和藹,功夫也行,對李遠很尊重,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

  一開始來的時候,每次巡邏都爭取李遠的意見,不過李遠總是默默的不說話,久而久之也就不問了,但都是李遠打頭或者斷后。

  一二號也發現李遠的沉默更甚以前,可也沒有辦法,這是軍人的必經之路吧。

  李遠偶爾會在夢中驚醒,好像有多少冤魂在向李遠討債,他有些害怕,不過后來就好了。

  李遠不知道人有沒有來世,新來一個小伙信佛,總是講前世債今世還什么什么的,又說今世因來世償,什么輪回,什么地獄,去他的吧。

  這小伙沒幾天就死了,自殺了。

  按理說斥候不應該這么脆弱,不就是上了幾次戰場,殺了幾個人,死了幾個戰友嗎!

  廢物。

  李遠自己想開了,也沒用別人勸,他總是想戰場上我能殺了你,即使真有地獄,我也能殺了你,怕個屁。

  一號有首詩,李遠聽不太懂,但只有一句話他記得十分清楚。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至少大概意思李遠明白,即使自己死了,下面那么多兄弟呢,怕個屁啊!

  也真是麻木了,現在李遠殺個人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螞蟻,連想都不用想的。

  也有缺點,偶爾會控制不住自己,殺紅了眼,昏了頭,差點誤殺自己的戰友,好在吐納術及時讓自己清醒,才沒釀成大禍。

  只不過這樣一來,更沒有人愿意和這個瘋子在一起說話了,戰友和伙長平時都離李遠遠遠的,雖然很敬佩,但真是敬而遠之了。

  何況這個瘋子,每次打掃戰場,都會仔細觀察著對手的尸體,如果是自己殺的,毫不猶豫的砍下對手的腦袋,別在腰里,只是偶爾殺的多了,會用沙啞的嗓音面無表情的問著旁邊的戰友,“給一個麻袋!”

  當戰友戰戰兢兢的把麻袋遞給李遠時,他也只是點頭說一句,“謝謝。”

  之后仔細小心的把對手的腦袋輕輕的放進麻袋里,背在身后。

  而鮮血還在李遠的背后流淌著,從麻袋里滲出來,將衣服搞濕。

  也許只有輪休的時候,李遠會約上母豬,一起來猴子的小飯館吃飯,喝酒。

  只有這個時候,李遠臉上才會有那么一絲絲的笑容。

  別人不知道,這個瘋子還會笑,還會和別人開玩笑,甚至有的時候尷尬的摸著腦袋,漲紅了臉。

  也只有這個時候,李遠才會和兄弟們喝上兩杯辛辣的烈酒,聊著天。

  李遠知道自己的心里出現了問題,不過他不在乎,賺錢了,叔叔買了宅子,還回信說,自己也攢了點錢,估計年底還能買上一套,留給李遠以后結婚生娃用。

  這就夠了,不是嗎?

  如果戰死那就死了吧,這個李遠自己控制不了,但誰想死,李遠也不想交朋友了。

  大頭的死對于李遠的打擊很大,這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朋友。

  他曾想過將自己的賞銀給大頭家里點,可大頭一家離開了燕然關,去了關里,找不到了。

  只留下大頭孤零零的一個墳墓,可沒什么用,人死了什么都沒有,祭奠也只不過是寬慰自己罷了。

  其實猴子清楚的感覺到李遠出了問題,他與母豬和張偉商量過很多次,可也找不出什么法子來。

  李遠以前是個面癱,但接觸時間長了都知道這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可現在的李遠似乎只有在這幾個人跟前心才會熱起來。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實際上也看不出什么,戰友受傷了,李遠還會拼命的救援,戰場上依舊是冷酷無比,可只有這幾個兄弟感覺出來不對勁。

  可這個關只有李遠自己能闖過去,誰都幫不上忙,即使是兄弟,或者是一二號,都沒用。

  訓練,殺敵,這就是李遠的日常,功夫有了一些進展,李遠感覺得到,馬上就應該五品了。

  可始終過不去,沒有屏障,但就是過不去,一二號也不知道為什么,可李遠感覺,與心境有關系吧。

  說不好,不過現在也夠用了。

  秋天終于到了,最近幾次巡邏問題越來越大,精銳多了,不僅如此,天上的獵鷹也越來越多,前哨兵們帶上了獒犬,比以前還難對付。

  可前哨兵的舉止卻很奇怪,以往兩方面的人碰上了絕對是不死不休,或者一方狼狽逃竄。

  現在不一樣,即使前哨兵占了優勢,也絕對不追擊,反而放任斥候組逃跑。

  他們在策劃著什么。

  參謀部,現在亂成一團,李遠都能看的出來,這些人的謀略比起李遠來強的太多,他們更知道事情的不對。

  一張無比巨大的地圖,路之寒,吳書語和參謀長都緊鎖著眉頭,在爭論著。

  突厥人的意圖很明顯,積攢了大半年的力量,希望一舉攻破燕然關。

  不對勁啊,他們哪里來的資本,去攻克這個天塹。

  幾百年了,燕然關倒也不是沒被攻克過,可都是大周自己內部出現了問題,可現在大周國富民強,燕然關這兩年戰備物資儲備的也極其豐盛,不僅如此,大周軍部今年年中的時候又派遣了將近四萬老兵,支援燕然關。

  這個消息,突厥肯定知道,那為什么還會不惜代價準備強攻呢?

  今年據探子回信,突厥草原上一年沒受災,風調雨順的,是一個豐收年啊?

  三個人爭論不休,卻連一個靠譜的猜測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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