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走廊里,這對夫婦忘記了壓低音量,而隔墻就是孩子的房間。
“明天就要把娜塔莎送到奧列格爵士的訓練營里,這是個好機會,她一定要參與進去!”
謝爾蓋在走廊焦躁地踱步,而他的妻子則勸說道:“好了,親愛的。孩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我一起走上音樂家的路也不錯啊?”
“更何況,她的音樂天賦那么出眾,就像上帝曾撫摸過她的十指,天使親吻過她的歌喉一樣!”
謝爾蓋搖了搖頭,他煩躁地敲了敲墻壁:“音樂?一場音樂會能賺多少錢?你還能開多少音樂會?現在,只有拍電影才能賺錢!上帝可幫不了我們這個!”
聽著丈夫否認自己的事業,就算看起來很溫柔軟弱的妻子也有些不開心了。
“親愛的,別這樣說!你知道奧列格訓練小女孩有多么狠吧?簡直就像是在擺弄‘玩具’!就連娜塔莎都看出來了,那個自稱‘爵士’的家伙不靠譜!芭蕾舞演員在他手里哪個沒有斷過趾的?甚至他的訓練營里還有過更骯臟的傳聞…”
“親愛的,你讓孩子去參加奧列格的訓練營,不過是想拓寬自己的上升渠道吧?你作為知名演員,電影卻已經停拍很久了…”
“柳德米拉,閉嘴!你知道我為了養這個家有多辛苦嗎?賺錢,有了奧列格爵士的幫助后,我就可以賺更多的錢,讓娜塔莎過上更好的生活!這一切只是讓她成為貴婦前的一個小小的犧牲而已!”
“犧牲?那為什么我們不賣掉這棟華而不實的大房子,解雇掉臃腫的仆從,這樣省下來的開支,足夠我們一家人優渥地生活了吧?謝爾蓋,你該認清現實了,別再去撐著面子,強顏歡笑了!”
“閉嘴!我是‘基輔的白楊’,這個國家最優秀的演員!這些地位和人脈都是我應有的!夠了,我已經決定了,不要再勸我!”
“唉…”
看著抱著玩偶在床邊默默流淚的娜塔莎,林閑搖了搖頭:“讓小孩子悄悄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啊…”
當一切都化為白霧,林閑發現這座莊園似乎有了變化。
灰塵出現在了潔白的墻上,蛛網在天花板上集結,窗外的雜草恣意生長,讓這座華美的莊園多了幾分蕭索之意。
“事情,開始出現變化了。”
林閑跟著白霧的指引,前往下一個記憶點。
順著空蕩的走廊,他重回豪宅的中心區域,那座花草圍繞的花園餐廳。
不過,現在的花園里已經長滿了幾乎一人高的雜草,看起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打理了。
林閑撥開雜草,他看著娜塔莎的父親謝爾蓋依舊穿著得體的西裝,但神色變得焦慮了很多。此時,他正坐在花園唯一一處整潔一點的桌子旁,和對面的一個男子談論著什么。
這個男子穿著蓬松的西式禮服,但卻依舊不能掩蓋住他那肥碩的身材——被撐得鼓鼓的禮服上,衣扣仿佛都要爆了出來。
“不行,謝爾蓋先生,你也知道,目前國家的經濟形勢不太好…”
“拜托了,奧列格爵士,我非常需要這一個機會…”
名叫奧列格的男子趾高氣昂,和謝爾蓋的卑躬屈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機會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的,而你,謝爾蓋,曾經演藝界的‘白楊’,做好這個準備了嗎?”
奧列格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后,他鄙夷地看了周圍衰敗的環境,起身準備離開。
“失去‘一個’,還有‘兩個’,難道不是嗎?如果你想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隨著奧列格動作如蠟像般定格,謝爾蓋的妻子柳德米拉也走了出來。
“我們已經解散了很多仆從,宅子的運作也漸漸停滯了下來,如果真的入不敷出,我們不如賣掉它,帶著孩子們去住公寓…”
謝爾蓋錘著桌子,吼道:“我可是演藝界的王,這片土地上最知名的明星!你讓我去和普通人一樣吃穿住行,那我的面子往哪放?!”
“面子?為了你的面子,我們已經遭了多少罪了?現在每個月最大的支出還是你的訂制衣服、房屋修繕,明明現在都沒多少人來拜訪了!”
“會,會有人來的…”謝爾蓋頹唐地擺了擺手,“會像以前那樣,漸漸好起來的…”
而此時,林閑抬起了頭,他看見長高了一些的娜塔莎正在二樓,靜靜地通過窗戶看著這一切。
“經濟下行,人人都在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發愁,自然沒有閑情雅致去聽高雅的音樂會,看費時的電影了。”
下一個記憶點。
隨著場景的變換,林閑循著白霧進入洋房,來到了三樓的寢室。
“親愛的,你瘋了嗎?這些是什么?!”
推開門,林閑首先看見的就是手里拿著一個小包,質問著丈夫的柳德米拉;還有旁邊已經衣衫凌亂,眼窩深陷的謝爾蓋。
“謝爾蓋這個人應該非常看重面子:他在別人面前始終維持著得體的外表,即使家道中落也要最低限度的維護著豪宅。用老話說,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作為一個自傲的成功人士,他放不下自己的身段。”
林閑撇開爭吵的兩人,他看了看桌子,發現上面擺著一張房契。
此時,柳德米拉的目光并沒有看著房契,而是她手上的小包:“親愛的,你怎么可以這么做?它們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閉嘴!”面對妻子的質問,狀若瘋癲的謝爾蓋一巴掌就把她扇倒在地,完全沒有之前的風度,“我只是…只是解壓…解壓…”
柳德米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而林閑的眼神則瞟向了被打落在地的小包,以及從小包破口處溢出來的粉末。
“唔,果然是癮品。”
林閑搖了搖頭。
“破壞一個家庭,最快的東西。”
謝爾蓋看著落地的小包,他趕緊趴在地上小心地用手籠起粉末,就像是籠起一簇簇金銀財寶一樣。
“親愛的,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樣?!”柳德米拉痛心疾首,她本是一個行事溫柔軟弱的女子,但此時也不禁動了真怒。
“你懂什么!”謝爾蓋站了起來,他推開自己最愛的妻子,怒吼道,“你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嗎?你知道嗎?”
“自從沒有戲接了后,我走過街道,那些街邊的平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他們不再是看著‘尊敬的演員謝爾蓋先生’和‘基輔的白楊’,而是一個落魄的窮鬼!就連我打出租車,司機在讓我簽名的時候,都會諷刺地問我:白楊先生,你下個電影什么時候上映啊?我全家都是你的粉絲!”
“自我意識過度,接受不了生活的落差;自尊的極限就是自卑,在環境改變之后一下子引爆了出來。”
林閑對謝爾蓋的改變看得真切:其實出租車司機真的在諷刺嗎?不,對方可能真的只是作為粉絲,關切地問一下感興趣的事情而已,而這簡單一句話在已經非常敏感的謝爾蓋心里,就已經變質了。
仿佛世界都在嘲笑他從山峰摔落谷底。
“極度自尊其實就是不自信,豪宅和生活的不節制不過是為了向別人彰顯自己的強大,但一旦被剝落了黃金的外衣,那瑟瑟發抖的蜷曲身體便暴露了出來。”
林閑或許理解了,自視甚高的謝爾蓋是怎么沾上的癮品。
此時,畫面定格,暗暗哭泣的柳德米拉和趴在地上將一撮撮粉末放在手心,眼神委頓卻狂熱無比的謝爾蓋,成為了新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