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神情一肅,凝神傾聽常妙講述后兩個問題。
“我先回答第三個問題吧。我和武僧下山后,坐老察的船離開。到了迷霧邊緣,武僧自行下船,踏水離開,將占卜師留在了船上。我和老察就在迷霧邊緣等待。”
“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們?”王夢羽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在等第七月離開!”
常妙微笑著點頭:“只有第七月離開鬼獄島,我才敢現身露面,否則他看到我再度返回,肯定會起疑,整個計劃可能因此失敗。”
“但是,妙姐怎、怎么知道第七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黃顯問道。
常妙的嘴角勾出一個嫵媚的笑容,緩緩拿出一樣物件放在大家面前,“就靠這個東西。”
眾人一看,是一枚白銀質地的戒指,紛紛想起鬼獄島上的事情。
當時計劃分頭解決島上的監視點位,常妙要加錢,而且還要現金,和第七月大吵一架,最后第七月無奈將戒指抵押給常妙。
后面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這個小插曲大家都忘了,看到戒指才想起來。后來因為武僧偷襲葉明妃的突發事件,第七月自己也忘了收回戒指。
陸云眉梢挑起:“難道你可以通過這枚戒指,追蹤第七月的行跡?”
“沒錯。要做到這一切,全仰仗老察的戰技。”
“老察也是武者?”白穎希睜大一雙俏麗美目,有些吃驚。
“當然,否則也不會安排你們上他的船。”常妙笑道,“老察有個不為人知的戰技,能夠成千倍萬倍的增加自己的嗅覺,他聞過的東西,只要在他的嗅覺范圍內,總能將其找出來。聞一下這枚戒指,就能鎖定第七月的氣味了。”
還有這樣的戰技,名字是不是叫做“老狗”…陸云心中揶揄,好奇的問:“他能聞到的范圍有多大?”
“方圓十公里。”
眾人都聳然一驚,這鼻子也太靈了吧。
“直到第七月的氣味徹底消失,連老察都聞不到,我才敢來找你們。”常妙說道。
徐征皺起了眉頭:“也就是說,第七月和我們分別后,一直到晚上才真的離開鬼獄島?難道是因為被迷霧阻隔?”
“并非如此。”常妙搖頭,“他一直待在某個地方,根本沒有動過。”
在座的都是華武精英,立刻明白常妙話中的意思。
第七月離開鬼獄島后并未走遠,也許繞了個路又回到島上,一直監視著他們。這說明,他心中對于葉明妃被擊殺一事,也有所懷疑。
等了幾個小時后,沒有看到什么反常情況,這才真的離開鬼獄島。
而常妙也是等老察聞不到第七月的氣味后,才重返島上,和眾人見面。
把這些事情想清楚,大家不禁感慨于第七月的狡詐,更驚嘆于常妙的預先籌謀。看似耍無賴一般,從第七月那里薅來了戒指,原來背后隱藏著這樣的計劃。
常妙看到大家一副想通了的模樣,笑道:“只有這樣做,才能瞞過第七月。這人很狡猾,被他發現一點苗頭,都有可能導致計劃失敗。”
陸云想到一件事,但看了看身邊的同伴,還是沒有說出來。
“武僧是怎、怎么回事呢?”黃顯問道。
這是整個籌謀中的核心部分,若不是武僧這個七品武者出手,換成其他任何人都沒法造成葉明妃的死亡。
常妙說道:“那晚露宿在叢林里,小希問我鬼獄島的傳說。我趁著這個機會,講了一個故事。”
黃顯“哦”了一聲,又想起那個刺激…不對,是充滿懸疑的故事。
“就是女犯人的那個?”白穎希撅了撅小嘴,“好像沒講完。”
“用不著講完,講一個開頭,自然有人要來追問。”王夢羽說道,“那個故事的主人公,難道就是武僧?”
“這是武僧出家以前的故事。”常妙說道,“我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打聽到的。”
“你連武僧的名字都不知道,是怎么打聽的?”陸云頗有些驚異。
常妙略帶驕傲的說道:“專業的情報人員,不會放過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今年年初,四大傭兵團合攻華武,當時,不滅之月出動瞭望者予以配合,在各個地方牽制住巡夜團。”
“沒錯。”陸云點頭,“當時牽制住巡夜七團的,就是武僧…你難道去天極島查訪過?”
常妙說道:“凡是出現了瞭望者的地方,魏帥都會安排調查。這是目前為止,我們能確切掌握的、有瞭望者活動的地方。
“魏帥告訴我們,這次調查很重要,因為瞭望者是不滅之月的核心戰力,一定要通過種種細微痕跡,弄清楚這些人的背景、習慣、做事風格,為以后的交鋒提供信息支持。”
陸云心里暗自佩服。魏猛真的是深謀遠慮,而且很擅長在別人忽略的地方落子。這一手布局,未來說不定能發揮大作用。鬼獄島策反武僧的事件,就是最好的證明。
常妙繼續說道:“魏帥這么重視,我們自然也要賣力干活。剛好,我查詢的就是天極島,武僧出沒的地方。其實,調查的手法說穿了也就那么幾種,就看你能不能把活做到這么細致。
“類似于調取監控、詢問口音這些事情,其實巡夜七團已經幫我做了,我拿著影像照片,挨個詢問天極島的客棧、每一戶人家、每一個商鋪、每一個和武僧接觸過的人員,勾勒出武僧的大體行事風格,建立起一副關于他的心理描摹。
“接下來,根據武僧的口音,我又走訪了他的家鄉,發動當地偵破局幫我一起尋訪,拿著照片挨家挨戶的問,終于查到了武僧的名字。有了名字,要查訪他的事跡就很容易了。
“武僧本名林遠,是東泰省圣鄉人士,很小的時候,就隨著家人去往南棒國的濟島。因為長得孔武有力,十五六歲就開始在濟島的一所監獄工作。
“先是做拖地打雜的事情,后來因為工作賣力,典獄長升任他為獄警。
“這所監獄因為地處偏遠,在暗地里做著販賣人口的勾當,典獄長和部分獄警沆瀣一氣,將拐來的人關在監獄的暗室里。這些被拐的人,以女人居多,監獄里的人一般以‘女囚’來稱呼她們。”
陸云說道:“愣頭青林遠,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常妙搖頭:“這是生活,不是電影。林遠成為獄警一年后,因為能力極其出色,很快被典獄長拉入伙,成為販賣團體的一員。
“他腦子活泛,出了不少主意,幫大家賺了不少錢,團體里都稱呼他為軍師。
“有一次,外面運來一批女囚,負責‘清點收貨’的人不在,就由軍師親自驗收。在那批人中,有一個長相清秀絕倫的女囚,引起了軍師注意。他想了個辦法,將她一直留在獄中。一個俗氣的故事就這么開始了。”
陸云和黃顯對望一眼,均想,鋪墊了這么久,終于說到三俗…不對,終于說到關鍵的地方了。
常妙喝了口水,繼續說道:“幾個月后,那個長相清秀的女囚懷孕了。”
陸云和黃顯再次對望一眼,兩人眼中的對方,都是黑人問號的表情。
這個跳轉太生硬了,比電視里“一夜之后”的跳轉還生硬!
能不能展開說,我差這點流量嗎?
常妙并不知道兩人的猥瑣想法,淡定的繼續說:“軍師林遠又想了辦法,將女囚運送出獄,安置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十個月后,女囚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據當時監獄里的一些勤雜工回憶,那段時間的林遠,每天下班都很早,一改他往常沒日沒夜加班的作風,所以大家記得很清楚。
“現在想來,那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不過,好景不長。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女囚逃獄,還誕下一子的消息,終究被典獄長知道了。他親自帶人上門,殺掉了女囚,抱走了女嬰。
“林遠因為壞了規矩,被小團體毒打了一頓,養傷都養了整整一個月。傷好后,典獄長以女嬰來要挾他,讓他繼續為團體做事。林遠答應了。
“然后,在一個雨夜,他殺光了監獄里值勤的獄警和所有囚犯,然后在第二天白天,又殺光了前來上班的所有獄警。只有幾個輪值的勤雜工躲過了屠殺。
“在殺典獄長之前,他逼問女嬰的下落,但沒有得逞。直到第三天運送食材的車輛來到時,才發現這一恐怖的情況。而那時,林遠早已遠走高飛。
“這就是三十年前轟動南棒國的濟島監獄屠戮事件。當年的林遠,就是現在的武僧明遠。”
常妙說得輕描淡寫,但所有人感到森森寒意。
白穎希皺眉道:“他也太偏激了,并不是所有獄警都是那個犯罪小團體的,為什么要全部殺光?而且,監獄里的囚犯根本就和事件無關的吧…”
“人到了這個份上,豁出去了,不會計較這么多。林遠當年遇到的具體情況我們并不清楚。有可能泄露秘密的,正是某個他信任的獄警,或是某個他信任的囚犯。”常妙嘆息道。
白穎希想了想,輕輕點頭。
常妙說得也有道理,沒有處在林遠的位置,是不能代替他去判斷的。不過,他殺害的人當中,一定有無辜的,說他偏激也沒錯。
“這些信息都是你調查出來的?”陸云有些驚訝。居然能挖掘出整個故事,這個情報搜集和分析的能力,簡直太強悍了。
“大部分是。有些地方是在鬼獄島上,武僧自己補充的。”
“難、難怪在山洞前匯合時候,武僧來得這么遲。”黃顯摩挲著下巴,“三十年前…妙、妙姐,你有三十多了吧?”
常妙黑著臉:“你想說什么?”
“沒、沒什么…”黃顯陪笑道,“應該不會這么狗血…”
白穎希輕輕的“啊”了一聲,“妙姐,你還沒說那個女嬰的下落呢!還活著嗎?”
“當然,否則拿什么來要挾武僧,為我做事?”
常妙微笑著,繼續道:“我遍訪濟島各處福利院,以及在三十年前所有收養過女嬰的家庭,終于鎖定了七個候選人。然后,我用從天極島收集來的武僧毛發,和這些女子的做對比…”
“毛發?”陸云疑惑道,“他是和尚哎…難道這毛發…并不是來自頭上…”
“想什么呢?”王夢羽皺眉道,“武僧留著寸頭。”
哦,我忘記這個細節了…但是,王三小姐,我想什么,你為啥知道的這么清楚呀…陸云苦笑道:“妙姐,武僧的頭發你從哪里拿到的呀?”
“冬天是天極島的淡季,游客稀少。有家客棧自從武僧住過以后,一直到我調查的時候,都沒有新客人入住。我在房間里仔細搜查,提取了武僧的毛發。”
徐征搖頭嘆息:“哎…”
常妙眉梢揚動,這位清秀的小弟弟,終于要夸獎姐姐我辦事細致了吧?
只聽徐征說道:“酒店生意真不好做。”
“你叫徐征是吧?”常妙語氣冷淡,“請你以后學會抓住重點。”
徐征:?
我是怎么得罪她了嗎?
常妙不理會尷尬的徐征,繼續道:“有了武僧的女兒在手,一切就好辦了。鬼獄島上,我講出那個故事后,武僧第二天就找到我,詢問女兒下落。
“我提出三個要求,擊殺葉明妃,退出不滅之月,把四號占卜師交給我,他沒有任何猶豫,全都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對葉明妃下手后,我和武僧回到漁船。我告他女兒的下落,他扔下南宮酉靈,迫不及待的走了。”
黃顯看了眼角落里的南宮酉靈,長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面容。
“為、為什么要留下占卜師呢?”
“她的占卜術對我們來說很危險,要把她交給魏帥。”
陸云撓了撓脖子,“也就是說,整個事件在不滅之月的眼中是這樣的:魏帥派出去的人,成功策反了三號武僧,在鬼獄島上擊殺了十二號靜默者。靜默者的尸體,由其兒子運回國內。”
說到這里,他長嘆一聲,沖常妙豎起了大拇指,“妙姐,厲害!”
其余人也有相同想法。這么復雜的事,常妙居然單槍匹馬,硬生生的做成了!魏帥身邊的人,能力確實出眾。
“不過,有一點美中不足的。”陸云笑道,“武僧這樣的七品戰力,應該將他招致麾下才對。”
常妙長眉挑動:“你在侮辱我不是?這么明顯的事情,我會想不到?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后手了。”
服氣服氣…陸云心中暗道,要論辦事手段,感覺常妙還要更勝紅鬼一籌。難怪,能有“無常”這么霸氣的代號…
“好了!”常妙拍拍手,“故事講完了,大家輪流守著葉明妃和占卜師。第一個陸云來,一小時后換人。其余人抓緊時間休息。接下來的行程,并不一定一帆風順。”
微弱的藍光覆蓋在葉明妃身上。
她被武僧的鐵拳轟裂的肌肉和骨骼,以及被“噬身”沖碎的臟腑,正在快速修復。
陸云花掉了9萬元氣,將“治愈”連升兩級,提升到二星頂峰。
這個級別的“治愈”,除了能群體治療不良狀態外,還能治療單體的臟腑創傷。
趁著眾人睡覺的時候,他施展戰技,先行治療葉明妃的肉身的傷勢,至于白穎希所說的精神治療,就只有等回到天淵瀑布后,讓秦家家主來做了。
不過,不管怎樣,先治療肉身的傷,都能為后續治療爭取一點時間。
以陸云現在的靈力水平,肌肉和骨骼的傷勢能很快痊愈,但臟腑的愈合就會慢很多。更何況,葉明妃的臟腑傷勢非常嚴重。
治療一直持續了半個小時,藍光才逐漸消散,臟腑的愈合也才終于完成。
陸云伸了個懶腰,甩了甩手腕,幫葉大師和南宮酉靈蓋上毛毯,走出船艙,到甲板上透一下氣。
咸濕的海風吹來,讓人覺得身上粘粘的。夜色如同一張被濃墨渲染的布,并不算晴朗。
在這片濃重、看不到星辰的夜幕下,航行的漁船,就是海面上的一盞孤燈。
“你在偷懶嗎?”常妙倚著欄桿,手里舉著一根煙,“讓你好好看著那兩人,你卻跑到甲板上躲清閑。”
“上來喘口氣。”陸云笑道,“之前沒見過你抽煙呢?”
“平時很少抽,只在緩解壓力的時候來一根。我和紅鬼那種老煙槍可不一樣。沒那么大的癮。”
是的,我抽煙喝酒紋身,可我知道我是好女孩…陸云在心里默默念誦。
常妙吸了一口,“剛才說話的時候,你欲言又止,為什么?”
“我是想說,以第七月的手段,不會讓我們這群人活著回華國的。”陸云笑道。
常妙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接著笑道:“很敏銳嘛,難怪紅鬼和獸醫天天夸你。說說原因。”
“原因很簡單,我們這群人知道了鬼獄島古戰場的位置。這個古戰場被不滅之月視為私產,怎么可能會讓這件事公之于眾?”
“你認為第七月會趕上來動手?”常妙又問。
“不一定。也許會讓在附近的瞭望者動手。第七月說到底也只是六品,他出手的把握遠不如瞭望者。”
常妙笑道:“那么,你覺得這次面對瞭望者,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陸云想了想,說道:“困難就是你,妙姐。要么你躲起來,不出手,但你不出手,我們應付瞭望者還是挺困難的;你要是出手,我們就必須把前來的瞭望者殺掉。因為,不能讓你和我們在一起的消息泄露出去。”
“腦子很清醒嘛。”常妙笑道,“你說得對,這次計劃真正的挑戰,反而是在歸途中。陰謀詭計可以糊弄人,但和瞭望者交手卻是實打實的,容不得半點閃失。”
陸云看著漆黑的海面,回想起和伊達誠交鋒的情況,說道:
“如果只來一位瞭望者,我還是有機會教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