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樓船上的拍桿來拍擊城墻,其實效果并不好。
金翅大艦上的拍桿高四十五尺,大約相當于后世十二米左右,而城墻高達七八米,落差最多五米,和拍擊水面上的船只相比起來,力道大為不足。
而且城墻不比船只,這種硬碰硬的拍擊方式,對拍桿本身的傷害也非常大。
但拍桿上的巨石“咚咚”地砸下來,卻還是令城頭的齊軍士卒心驚膽戰,梁喜一連斬了兩名驚惶逃竄的士卒,方才將其余兵士驅趕回城墻上,戰戰兢兢地用弓弩向樓船射擊。
齊軍不用弓弩射擊還好,對面樓船只用拍桿拍擊城墻,雖然看起來恐怖,其實并傷不到人。
但他們在城墻上一射箭,便立即引來了樓船上韓軍將士的弓弩反擊。
城墻上的女墻垛口已被損壞大半,密密麻麻如蝗蟲般的箭矢撲上城頭,登時便射殺了數十名齊軍士卒。
這波箭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梁喜心中卻仍然驚懼不已,
若賊軍全力攻城,恐怕等不到高景安援軍來到,這歷陽城就得被攻破!
“梁喜要投降,但又說要明日一早才開城門。”
對于梁喜從城頭射下來的降書,張和連一個字都不相信,若真有心要降,又何必等到明日?
這一看就知道是緩兵之計。
梁喜降不降都不重要,關鍵是要騙得高景安引兵來援。
“想拖延等援軍到來?”張和咧嘴笑道,“梁喜此舉正合我意,楊參軍,你立即寫一封信投入城內,告知梁喜我同意他投降,但必須在明日午時之前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書信很快用弓箭射上城頭,不一會便收到了梁喜的回信,他在信中大訴苦水,聲稱城內將士不愿投降,讓張和多給他一些時間去說服士卒,最遲在三日后,他一定會開城門迎接大軍入城。
“三日?合州到歷陽近三百里路程,就算梁喜現下已經派人去合州求援,三日內援軍也不可能趕得到吧?難道這梁喜還留了什么后路?”
張和站在甲板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城樓,突然轉頭吩咐道:“將輿圖拿出來!”
中軍親衛小心翼翼地將輿圖從油布袋中取出來,在案幾上展平。
行軍作戰離不開輿圖,因此韓端早在吳明徹麾下但任游軍軍帥時,便偷偷地將軍中輿圖復制了一份出來。
但即便是軍中輿圖,制作也是十分簡略,因此這兩年來,韓家鹽隊每到一地,都會將沿途地形繪畫出來送給韓端,韓端則將這些碎片根據記憶重新組合起來,畫出了這張新的輿圖。
新輿圖仍然不是十分精準,但卻將山川河流都畫得一清二楚,張和很快在合州下面找到了巢湖,然后又找到了連接巢湖和長江的濡須水。
“難怪梁喜要拖延三日,齊軍若乘船從濡須水入大江,然后沿江而下便可到達歷陽…”張和沉吟片刻,便命人去將楊析請來。
“楊參軍,你來看看,高景安的援軍很有可能走濡須水求援歷陽,如此一來,我們準備在小峴攔截援軍的計劃豈不是要落空了?”
楊析剛一進艙,張和便迫不及待地向他問道。
而此刻楊析的注意力卻完全被那張輿圖所吸引。
在此之前,他只見過行商所畫的輿圖,那種輿圖只能指示個大概方位,哪有眼前這張輿圖畫得這么精準細致?
張和見他只盯著輿圖不說話,于是走上前來,指著輿圖上巢湖下面的方位說道:“你看,這就是濡須水…”
“我知道濡須水。”
濡須水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濡須口。
濡須口指的是濡須山和七寶山之間巢湖的出口,兩山對峙,形勢險要,三國爭霸時魏吳兩軍曾多次在此交戰,史書中均有記載,因此但凡是見識稍廣的讀書人都知道它。
“高景安不會走濡須水入大江!”良久之后,楊析才下了這個結論。
“為何?”
“因為齊陳兩國簽訂過和約。”
這個理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正因為兩國簽訂過和約,陳軍才一直沒對淮南用兵。
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周國的壓力,陳齊兩國都非常清楚,若兩國之間發生戰爭,最后得利的一定是周國,所以這些年來雙方都極為克制。
至于和約,在任何時候都不重要,后世陳國發起太建北伐全取淮南,何曾將陳霸先與高歡簽訂的那份和約放在心上?
“陳周兩國對峙于大江,齊國在這個時候肯定不會介入其中,若只是從大江經過還好,但我軍搶占了橫江浦,齊軍要進歷陽,就得先在大江上打敗我軍水軍。”
“而且北人不識水戰,大多士卒還會暈船…”
聽到這兒,張和忍不住笑了起來:“士卒竟然還會暈船?”
“這便是南北之間的區別了,南人善操舟,北人善馳馬,各有所長。”
楊析笑了笑,隨即又道:“因此,我斷定高景安不會走濡須水這條水路,最大的可能…”
說到這兒,他指著輿圖上濡須口所在的位置:“齊軍最大的可能,是乘船渡過巢湖在此處下船,經小峴走歷陽,如此也可省一半路程。”
“那就只有一百多里陸路…”張和仔細又看了一遍輿圖,皺眉說道:“如此說來,高景安依然會在三日之內抵達歷陽。”
“不是三日!”楊析豎起兩根指頭,“若今日梁喜派出快馬求援,最多再過兩日,齊軍就有可能到達小峴,我們必須得趕緊前往小峴了!”
剛說到這兒,卻有一名親衛士卒進艙來稟報道:“軍帥,方才游騎回來稟報,說已經有兩批快騎出北城望合州方向去了。”
“此時快騎出城,定是求援信使無疑!”
張和令親衛收好輿圖,略作沉吟之后,便開始下達命令。
“參軍替我給梁喜回一封信,告訴他,三日之后若再不獻城歸降,破城之日便是其授首之時!”
“傳令!韓七郎所率水軍依舊圍城,大軍主力未回之前,只圍而不攻。”
“再令吳律敬領一百游騎并五百步卒,將歷陽進出路口盡皆封堵,不許再放一人一馬進出!”
“其余諸部將士,立即于橫江登岸埋鍋造飯,兩個時辰之后前軍開拔,于二十里外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