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正常情況,受禮之人一般要伸手虛扶表示客氣,就算再不待見,也要說聲“免禮”,但陶許五卻無禮地看著韓端問道“不知參軍口中的良將,到底有何本事”
此話一出,淳于氏兄弟二人都沉下了臉,韓端卻“呵呵”一笑,垂手說道“運籌帷幄乃大將軍之事,我等小吏,只知沙場用命,殺敵建功。”
“刀槍無眼,陶將軍若要考較麾下的本事,大可稍待幾日,戰陣上便可見分曉。”
陶許五見韓端退縮,以為他是怕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于是冷冷笑道“軍中日日操練,也不見有多少人死于刀槍之下,你若是怕了,盡可去做個仗主鎧主,無需和人使槍弄刀。”
韓端聽得此話,也不由得心中惱怒,這仗主鎧主是軍中掌管儀仗鎧甲的主官,陶許五的意思,是想將他趕去管理輜重 他本想著這人終究是自己的上官,不好第一次見面就和他針鋒相對,但此人步步進逼,若不顯露些本事,倒顯得他真是個無能之輩。
這時,淳于岑也在旁邊說道“伯正,我等今日來此,便是想看看你的武藝,既然陶將軍也有興趣,不妨這就到校場中去演練一番”
“參軍既然有令,韓端敢不從命”
陶許五卻又出言道“一人演練看不出真本事來,你可敢真刀實槍與人對練”
韓端既決定不再藏拙,便想著今日要在軍中徹底立威,當即便拱手應道“麾下正求之不得”
陶許五招過一名士卒吩咐“速命輪值之外各軍主幢主前來校場,帶上兵器”
一旁淳于岑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來校場只是想見識韓端的武藝,若是陶許五只叫三兩個人來切磋,那也在情理之中,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但他令軍中所有幢主以上的將領都帶上兵器前來校場,這是不將韓端戰敗就不罷休的意思嗎 這不是給韓端下馬威,而是在打他的臉。
但如今大戰在即,這陶許五勉強也能算得上一員良將,淳于岑只能忍下這口氣,但無疑心中已經扎了一根刺。
韓端也感覺到有些奇怪。
他與陶許五素不相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為何此人卻不斷刁難,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隱情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擔心得罪人,再說征南將軍麾下也不只前軍一部,大不了請淳于岑將他調到其他地方。
幾人各懷心思,不一會便來到校場。
因大軍開拔在即,營內已經停了操練,所以他們到的時候校場內士卒并不多,但只過得一會,幾名頂盔著甲的將領便在一大群士卒的簇擁下來到了校場。
“麾下等參見參軍”
眾將領先俯身向淳于岑行軍禮,然后才轉向陶許五行禮問道“不知將軍召我等來,有何事要吩咐”
陶許五指著韓端道“此乃今日新進前軍幢主,欲與諸位比較武藝,你們看誰來與之切磋”
“我來”陶許五話音剛落,眾將中便跳出一條滿面虬髯的黑漢子,拱手向陶許五道“麾下愿與這新來的幢主一試身手。”
陶許五點頭道“沈幢主,軍中同僚切磋武藝,不可下重手,分出高下即可。”
言外之意誰都能聽得出來,但韓端卻仍然不動聲色。
那姓沈的黑漢子挎著一柄長刀當先走到校場中央,韓端也從韓英手中拿過槍囊走進場來,拱手報上名號“會稽韓端,請沈將軍賜教”
“我乃吳興沈顧。”黑漢子抽出刀來,又對韓端說道“我看你手上拿的是馬上長兵,要不要換短兵來”
吳興沈氏也是江東地方強宗,自東漢以來便傳承不絕,能人輩出,有陳一朝三十余年的時間里,沈氏竟出了兩名皇后五名駙馬,可說是顯赫一時。
這沈顧雖只是吳興沈氏旁支,但也沒如何將出身寒門的陶許五看在眼里,因此即便是陶許五當面,他也是大大咧咧。
但此人性情卻是爽直重諾,見韓端提著的槍囊長達丈余,便不愿意占他的便宜。
兵器并非越長越好,特別是步戰兵器,若是太長的話,被人一近身便難有還手之力,但韓端卻不在意。
“無論馬上步下,我都是使這一桿槍。沈軍主盡管放心,若我輸了,自不會多加糾纏。”
韓端取下槍囊扔到一旁,將鐵槍往地下一頓,只見這槍長約一丈有余,槍桿粗約寸半,而且這槍上下都是亮銀色,分明就是通體一起鍛造出來的純鐵槍。
眾人一看,頓時都抽了一口冷氣。
拿這鐵槍來當作兵器,這力氣得有多大才行 沈顧心里也有些打鼓,念頭一轉,便決定使用游擊戰法。
這么重的兵器,就算再有力氣也不能持久,只要多和對方周旋,等他力竭之后,便可輕易勝之。
想雖然這樣想,但沈顧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這么重的兵器。哪怕只是被擦一下,恐怕都不好受,大戰在即,他可不想躺在軍營里,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殺敵立功。
見他那小心翼翼地樣子,韓端不由得咧嘴一笑,他右手用力將鐵槍往空中一拋,順勢捉住槍尾便往沈顧沖去,口中卻沒忘記大叫一聲“沈軍主看槍”
喊這一聲不是為了威風,而是先提一個醒,免得旁觀之人說他偷襲,輸的人也有借口說還沒防備。
沈顧雙手握刀,一眼不眨地看著那槍如銀龍般直撲過來,眼看槍頭離自己還有三尺遠,他便縱身往后一跳,準備先躲開這勢若雷霆的一擊。
然而韓端單手端著槍尾,足尖在地面一點,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
沈顧一見,頓時大驚失色。
他本就是面對韓端往后退,步子邁不開來,此刻轉身也來不及,只得盡力將身形往右一閃,同時手中長刀猛地往面前槍影一撩。
韓端看在眼里,只是將鐵槍一抖,槍桿一纏一繞一撥,沈顧便覺得一股大力襲來,非但再也握不住長刀,就連雙臂也被那股巨力震得猛地往上一彈,頓時將自己的胸膛暴露在那明晃晃的槍尖之前。
“我輸了。”楞了片刻,沈顧才垂頭喪氣地抖著發麻的雙臂,低聲認輸。
韓端將大槍收回插在地上,然后搶上幾步,將震飛的長刀撿回來,倒轉刀柄遞給他道“韓某多有冒犯,還請沈軍主休要計較。”
“輸了便是輸了,韓幢主只道我輸不起么”
說罷,沈顧也不理在場眾人,自顧自提著長刀出了校場。
眾人目送沈顧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轉過營帳再也看不見,才回過頭來看向韓端,臉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