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都讓開!”
“醫官!快叫醫官!”
“狗日的!讓俺們過去,不然老子殺你全家!”
“三將軍,三將軍救命啊!”
一群血氣沖天的士兵,彼時抬著一個擔架狂奔入營。李大德走出帥帳的時候,正瞧見一個滿臉是血的兵頭揪著帳外的哨兵喝罵呼喊。
“怎么回事?嚷嚷什么!把手給老子松開!你特么要上天啊?”
自從早上被他三姐一刀子割開手掌,又被張小虎按著洗過傷口后,李大德便一直悶悶的,見誰都黑著臉,口氣自是不好。
當然他也不是獨一份。今日但凡是姓李的,有一個算一個,臉都是黑的。士兵們也見怪不怪。
一瞧他出面了,原本都要拔刀的哨兵立刻松了口氣,做滿臉委屈狀。而那名兵頭,卻是“噗通”跪了下去。
“三將軍!二將軍讓俺們來尋你,求求你,快救救俺家將軍吧!”
李大德皺了皺眉,沖那名正欲說什么的哨兵擺了擺手,在張小虎和烏大寶的護衛下抱著胳膊上前,只瞧了那擔架一眼,便嘆了口氣。
孫華這運氣,實在沒法說。
早上唐軍開始攻城的時候,這貨幾乎要掀了桌子,硬是一手按著何潘仁,一手懟著馬三寶,自李秀寧手里搶來了明德門的主攻權。
結果這邊才殺上城頭,卻正趕上城內禁軍支援,一波無差別齊射就把他懟成了篩子。
此刻李大德眼見的,這貨胳膊、肩膀、臉頰等俱是傷口,鮮血順著擔架流了一路。最嚴重的,卻是一支自左側肋下的盔甲縫隙射進去,直至沒尾的羽箭。
有沒有傷到臟器不清楚,但就目測,肺肯定是漏了。
此刻孫華已然陷入昏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死氣,看的周圍的人都直搖頭。
“三將軍!你快救他,救…救他啊!”
那名兵頭開始還嚷嚷的很大聲,但到底還是知道誰是大小王的,沒敢對李大德伸手,只是不住哀求。
“先抬進帥帳吧!去把醫官叫來!另外…把李淳風也叫來,就說我找他有事!”
李大德一邊吩咐著,同時對張小虎使了個眼色,后者便招呼幾個偵察兵上前,接過擔架。
眼下李秀寧手下的部隊編制還亂的很,加之柳瑛的醫務營還在路上,所以基本上各個戰營都是自己搶的醫官來治自己的兵。
不過那兵頭言說是李世民叫他們過來的,李大德也就明白他二哥的意思了。
后者估計還記著他在太原救傷兵的事,才把孫華丟給他,顯然是不想讓他死。
但問題是,李世民不清楚太原那會兒的內情,他卻是知道的。
當初裴律師手下那波募兵之所以有那么高的治愈率,并非是他手下的醫術高超,而是后續的感染癥狀較少。
以總治愈比例去和人家那些沒有烈酒、不會縫合的大夫們比療效,根本就是耍流氓。
真要拋開感染,只談治療過程,他給那些醫官提鞋都不配。當初傷兵營死掉的那些,全都是孫華這種,傷了內腑的。
“看那小牛鼻子有沒有辦法吧!”
他這邊揣著胳膊,帶著一身的血腥氣回到帥帳,示意張小虎把人放到案頭上平躺,剛剛還吐沫橫飛的幾個人,全懵了。
“三郎,這,這…”
長孫無忌目瞪口呆,搞不懂李老三這是什么意思。
嫌他們煩了?弄個死人來想給這幫“紙上談兵”的書生一個下馬威?
“這是,孫將軍?”
倒是后來的房喬注意力與他不同,仔細看了看案上人的面孔,便訝然出聲。
“對,是孫華!”
李大德靠在一旁嘆了口氣,無奈道:“人命關天,來不及往傷兵營送了,便在這兒治吧!唔,不耽誤你們吧?反正就是說話嘛,要不你們繼續?”
“呃…”
原本這貨的前半句還算正常,但后半句,怎么聽怎么不對味。
什么叫反正就是說話?你以為哥兒幾個在這說給誰聽呢?
長孫無忌翻了個白眼,干脆抱著胳膊走開,暗道這小子絕對是給他們難堪呢。
當然他倒不認為某杠精是沖他,應該是針對這幾位后來的。除卻李孝常這位長輩和名聲在外的李綱,很大的可能性是要嚇唬房喬和王珪。
他就沒想過,某杠精說真心話的可能性。
很快,得了士兵傳令的李淳風與另外兩名醫官急匆匆的趕來。一進帥帳,就被案頭淋血的場面給驚了一下。
李大德這會兒已然叫人剝了孫華的衣甲,一些小傷口也被張小虎幾人處理好了,就剩肋下那支羽箭,嘩嘩的往外飆血,誰也不敢動。
房喬幾人都站在一側,看著這場景皺眉。李大德剛剛還在那指手畫腳,等這幾人一進帳,卻是不說話了,只是指了指案上那位。
李淳風抿著稚嫩的小嘴,搭著拂塵上前只瞧了一眼,便哼的一聲要走。結果剛一扭頭,某杠精的手掌就豎在了他臉前。
“你啥也別說!”
后者替他掛著滿臉的自信,抬起下巴點了點孫華,無賴道:“救就完了!”
“三將軍,觀此人傷口,怕是箭入肺腑,這…”
一旁觀察了半天,又輕微按了按孫華胸口的一個醫官驀然回頭,替小道士說出了此時的心聲。
那意思很明顯:這人沒救了。
李大德當然也知道,這種傷勢放在后世那也是很危險的手術,搞不好連手術臺都下不來。
可他能說什么?
孫華的身份與秦瓊、司馬長安等統兵將校不同,本身就是帶著嫡系兵馬來投奔的一方土豪,類似何潘仁這種,且又是各路義軍中兵馬最盛之人。
要是他死了,且不說他麾下的兵馬會不會嘩變,單說對士氣的打擊就能讓李世民愁白了頭發。
那就難怪他二哥會把人送到這來。
“哎,真當老子十項全能啊…”
李大德嘆了口氣,隨即擼起袖子上前,卻是勾住了兩位醫官的肩膀。
“咳,我有個想法,你們參考一下。你們看哈,孫華現在還沒死對不對?這就說明,體內的箭頭還沒傷到主動脈和重要器官。喔,主動脈就是…和心脈差不多!所以,理論上,咱們只要能在不傷及其他器官的基礎上把箭頭拿出來,就能救活他,對吧?”
“這個…”
被他按著肩膀,差點親到孫華下腹小…肚皮上的老醫官很想說一句“神特么理論上”,你這不是想法,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
“好叫將軍知曉,我大隋,咳咳,那個,官軍的箭頭,多是帶有倒勾的。想要不損及心脈取箭,恕老夫醫術淺薄,無能為力呀!”
“哎呀,我當然知道這上面有倒勾。”
李大德抬起手來,虛指孫華右側胸口位置,卻是輕聲道:“要是不從后面往外拔,而是從前面取呢?比如咱們先算好位置,從箭頭的對面再開個口子…”
“嘶…這,這,”
被他的腦洞鎮住的老醫官捋著胡子,“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
杠精最令人討厭之處,便是打出的一切嘴炮理論上都是成立的,就是自己不動手。而像李大德這種身居高位的杠精就更討厭了,因為大伙連“你行你上,不行別嗶嗶”的話都不敢說。
倒是一直在身側看著他比劃的李淳風,聞言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附和道:“有點兒道理啊!”
“是吧?你看,我就說嘛!”
李大德一聽這小神,咳,神童贊同他,當即就自信心爆棚,指著孫華道:“那就開始吧!我替你們清場!”
說完,也不管那兩位醫官如同便秘的臉色,拍著手對一旁的李孝常等人道:“諸位,咱們先出去吧,別打擾他們救人!”
“喏!”
不用他說,其他人也早就想走了。就這種一個人被剝光了放在案上,身下還不斷飆血的場面實在是過于詭異,看多了怕是晚上都會作噩夢。
等到眾人走出帥帳,李大德便喊來士兵圍繞把守,任何人不準靠近。
正琢磨著去哪個空營摸會魚,休息一下,就聽身后腳步聲響,扭頭卻看見李淳風也溜溜達達的走了出來。
“你出來干嘛?不留下救人嗎?”某杠精一臉疑惑。
“唔,救人?貧道不會呀!”
李淳風鼓了鼓小臉,瞪著無辜的眼睛看著他道:“之前不是說了么,貧道擅長的乃是算學!這個醫術嘛,就只認識些草藥而已…”
“臥槽!你,你不會…那你剛才還跟著附和?”
李大德驚得目瞪口呆,忽然很想求一下那兩位醫官的心理陰影面積。
“貧道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呀!”
李淳風仰臉憨笑,隨即又像是安慰他一般,過來拍了拍他的胳膊,神神秘秘的低聲道:“放心吧,貧道觀之此人合遇貴人,許是命不該絕!”
“你又知道?”
某杠精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過去,不爽道:“你不是就會數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