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宿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許多人都在煎熬中等待黎明。
李大德自夢中驚醒,在溫熱的土炕上發了會兒呆,便套了件衣服起身,端著蠟燭去看掛在墻上的地圖。
黑色的箭頭指向水晶盤西面的山谷,周圍有五個小箭頭呈包圍狀。而水晶盤上,另有大片箭頭圍在小箭頭的后方。
“行動地點距離前進營地這么近,應該出不了事…吧?”
李大德看著地圖喃喃自語,隨后想了想,便取出一只筆在山谷的位置上打了個叉。
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出結果了。
“吱呀~”
一聲響動自身后傳來。李大德回頭看時,卻見門還好好關著,窗戶卻開了。一張被凍得慘白的小臉隔著窗欞,嚇了他一哆嗦,差點把手里的蠟燭丟過去。
“你怎么還不睡?”
柳瑛脆生生的問著,頓時讓他的額頭掛滿黑線,沒好氣道:“這話該我問你吧?大半夜的,你是要嚇死誰嗎?”
“喔,我看你屋里點了燈…”柳瑛扁了扁嘴巴,忽又興奮道:“我在看星星,好美哦!要一起嗎?”
“寒冬臘月的看星星…”
李大德一臉不屑的嗤笑搖頭,隨后放下蠟燭道:“你等我加件衣服!”
一盞茶的時間,窯洞的木門被推開。抱膝蹲在空地上的柳瑛回頭看時,就見這貨拖著他那把大號搖椅出來,上面還放著被子。
“你…怎么這樣…”
小姑娘哭笑不得的起身,頓時覺得連氛圍都沒了。
“看星星嘛,當然是躺著看舒服!”李大德哼道:“再說外面多冷啊!”
“就你歪理多!”
柳瑛皺了皺秀氣的小鼻子,“你,那我怎么辦?”
“你啊?”
李大德拖著躺椅走近,遲疑了一下,便試探道:“要不,擠擠?”
講真,他其實就是客氣一下,本意是讓這貨自己想辦法。這年頭講究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就不信一個黃花大…小閨女也好意思和他擠。
話音落下,柳瑛果然遲疑了。夜色下的小臉浮上一抹羞紅,隨后點頭道:“那好吧!”
“???”
李大德愣在原地,看著小丫頭搓著小手不客氣的爬上他的躺椅,扯過他的被子縮了進去,還很大方的給他留出半個位置。
我擦嘞?這小姑娘臉皮這么厚?
某人捏著下巴皺眉。
“咦?你不來嘛?”
柳瑛的小臉紅撲撲的,嬌笑道:“嘿嘿,你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我不好意思?”
李大德聞言一愣,隨即怒從心頭起,惡在膽邊生,翻著白眼道:“你都好意思,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說著便轉身一屁股坐了上去,扯過被子往自己身上蓋,還往柳瑛的方向拱了拱。
“哎呀,你別擠我,都要掉下去了!”
小姑娘一陣嬌呼,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臂。椅子開始搖晃起來,使得兩人眼前的夜空忽上忽下,星河開始閃動。
半晌。
“我有點頭暈…”
“我也是…”
“那要不回去?”
“不要!才剛暖和起來…”
兩人不知何時已然依偎在了一起,柳瑛半抱著他的胸膛,小腦袋還在他肩膀上拱了拱,拱得某人心里毛毛的,莫名想起了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來。
“好美啊~”小姑娘的眼神有些迷離,濕潤潤的。
“嬸娘說,天上有嫦娥,還有牛郎和織女,他們被王母娘娘分開在銀河的兩邊,一年才能見一次面…”
柳瑛自被窩里伸出一只小手,沖著夜空抓啊抓的,像是要把星星抓到手里。
李大德撇了撇嘴,煞風景道:“地上一年,天上一天。你覺得人家是一年才見一次面,卻不知人家天天見,興許兩人早就煩了…”
“你這人,怎地,怎地…”柳瑛皺著小臉糾結了半天,便哼的一聲轉過頭,悶聲道:“不理你了!”
“切,這就受不了了?哥還沒說銀河根本就不是一條河,天上也沒有牛郎織…”
李大德還待逗她,卻冷不丁聽到柳瑛驚呼道:“你快看那邊,好像著火了!”
“什么?”
前者下意識的探頭看向右側,只見夜空下的水晶盤前方正透著紅色的火光,映照得那邊的夜空都隱隱發紅。
“臥槽!”
李大德心里咯噔一聲,下意識便往前。卻忘了他這會兒是在躺椅上,還和別人共同裹著一條被子。
“噗通!”
隨著一大一小兩聲驚呼,兩人裹著被子同時翻到了雪地上。
此時,水晶盤西面山谷中的火勢已然徹底失控,走投無路的敵兵更是瘋了一般向山谷兩側的出口沖擊。
“殺!”
人群鼓噪著奔跑,不少人被火燎得一臉烏黑。剛一接近谷口,迎面便有一排弩箭射出。
沖在前面的人帶著血花倒下,身后的人有的想回頭,有的趴下,更多的則是踩著前方的尸體繼續向前。
“沖過去,沖啊!不然大家都要死!”
黃三狗站在一處石頭上,頭發少了一大塊,像是被燒過。半張臉也滿是血泡,顯得猙獰可怖。正嘶吼間,側面便射過一支羽箭,正好扎在他的肩膀上。
“干!”
前者痛叫一聲,卻是發了狠,直接抬手把羽箭狠狠的拽了出去。瞪著眼睛,拎著一把砍柴斧向羽箭射來的方向沖去。
堵在這里的只馮月娥的偵查二隊和王仁表的偵查三隊,總共八十人。剛才那支羽箭,便是自后者手中的獵弓射出去的。
眼見對方受了傷還不依不饒的上前,王仁表抬手摸向腰間箭壺,卻摸了個空。
長時間的阻敵,羽箭已經射光了。
便在這時,黃三狗已是跑到近前,叫罵著舉起斧子狠狠的劈了過來。
“鏗!”
巨大的碰撞聲響起,王仁表匆忙格擋的橫刀被砸了回來,連同斧頭一起砸在胸口上。頓時痛叫一聲,控制不住的向后栽倒,嘴角涌出一口鮮血來,也不知這一下被砸斷了多少根肋骨。
“隊長!”
旁邊一名戰士驚呼一聲,二話不說便撲了過來,手中橫刀狠狠捅向黃三狗。此時后者已然癲狂,眼見橫刀捅來,竟不閃不避,而是抬手抓了過去。
鋒利的刀刃被握在手中,鮮血頓時不斷涌出。
刀勢受阻,黃三狗右手上的斧頭順勢劈出。那名戰士下意識的抽刀,卻被對方手上的骨頭卡主,一時難以抽出。
“砰!”
斧頭劈落,隔著皮甲如同砍在一段木樁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蓬血霧噴了黃三狗一臉,對面的戰士整個肩膀都被砸碎,向前趴倒。
“tui!”
前者松開握刀的手,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眼見對面火光下一個穿皮甲的女將正帶著一群人向這邊沖殺過來,便冷哼一聲,準備上前。
便在這時,右腿猛然一痛,差點站立不住。低頭就見剛剛被他劈倒在地的王仁表正把一柄匕首從他小腿上抽出。這一刀,卻是捅斷了他的腳筋,也絕了他逃跑的路。
“干你娘啊!!”
黃三狗目眥欲裂,狂吼著舉起斧頭。而王仁表也呲著滿是鮮血的牙齒,自地上猛的挺身,向他撲來。
馮月娥眼睜睜的看著如同地獄惡犬的兩人扭在一起,叫罵怒吼著從山坡翻滾下去。不待救援,卻有更多的人又沖了上來。
“侃兒,娘怕是回不去了…”
腦中閃過兒子傻笑的臉,馮月娥滿是血點的臉上突兀的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隨后笑意冷去,雙手握緊手中長刀。
一個,兩個,三個…
幸存的偵查隊員匯集到她的身側,紛紛舉起長刀。火光映照著眾人的臉龐,有忐忑,有狠厲,還有不甘,但卻沒有一個人有退縮。
“殺啊!”
奔逃的人流涌上,迎接而來的便是雪亮的刀光。前面的人被砍到,后排的便再次涌上。
這里便是阻礙他們逃命的最后一處障礙,沖破這里,他們便能活下去。
馮月娥身邊的人快速減員,腳下的鮮血與尸體越來越多。有的人只是不甚跌倒,便再也沒能站起來。
一支鋼叉自身前狠狠捅來,前者側身躲過,揮刀正欲劈砍,卻忽然趕到一陣阻礙。手中的儀刀不知怎地卡在了一具尸體上。
馮月娥心中一沉,眼見對面賊兵獰笑著抽回鋼叉,再次捅來。便在這時,耳畔忽有勁風飛過。
“噗!”
一支羽箭擦著她的肩膀射進對方胸膛,同時大片的腳步聲自身后響起。
“放下兵器,降者不殺!”
馮立的喝聲傳來,伴隨著大隊人馬的趕到,大片士兵同時開口高喊。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對面的潰兵下意識的停下腳步,驚疑不定的看著出現在火光下的大股兵馬,剛剛鼓起的勇氣頓時消失一空。
馮月娥終于抽出了被卡主的儀刀,使出最后的力氣把身前一個滿臉鮮血的敵兵狠狠的劈倒。便再也堅持不住,雙眼一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