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自回后殿之后,心中更是煩悶,這幫朝臣自從他肇慶登基之后,便是黨爭不斷,在肇慶斗,在安龍斗,在昆明斗,現在到了滇西這邊陲之地依然爭斗不休,于國事卻無半分助益。
如今清軍兵臨城下,群臣是戰,是守或者南狩仍然紛爭不斷,吵鬧到最后還得請晉王決斷。
自己手上這幾個大臣,馬吉翔雖然先事孫可望,不過自移駐昆明之后,卻是對自己百般奉承,做人又八面玲瓏,處事更是甚合自己心意。
而扶綱,郭之奇等人雖然忠心耿耿,但是書生氣太重了,如今清軍已到永平,一日便可兵臨城下,就憑永昌這些兵馬能敵得過來勢洶洶的建奴?
想到這里他不由的看了看身旁的龐天壽,問道:“龐伴伴可有永平清軍的消息?”
龐天壽心中一緊,連忙回道:“這兩日皆是王坤守在內閣等消息,老奴現在就派人詢問。”
不要龐天壽派人打探,永平清兵屠城的消息這會已經在永昌傳開了。
龐天壽派出的內侍剛走出行在,便得到侍衛報信,清軍永平屠城,盈尸于野,滿城竟無雞鳴之聲,又有傳言清軍上萬鼓噪而來,正欲奔襲永昌。
那內侍哪敢怠慢,連忙回行在向朱由榔稟報。
永歷和龐天壽聞言大驚失色,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馬吉翔等人已經計議完畢,認為事在緩急之間,當速行。
一隊隊錦衣衛在馬雄飛的命令下走上街頭,直奔百官府邸,王自金更是調兵封鎖永昌四門,只待馬吉翔移駕的圣旨,便要殺進府中,裹挾這些官員逃亡。
“鐺,鐺,鐺。”隨著一串急促的敲鑼聲,永昌府衙的衙役在幾個書辦的指揮下在菜市口貼出一張張告示。
好奇的百姓立即圍攏過去,將張榜處圍的水泄不通,那些書辦扯著喉嚨高喊著圣上有令諭,諸位鄉親們速速來看,莫要自誤。
這些百姓哪里讀過什么書,只得伸長脖子朝書辦看去,想要找尋書辦中熟人問個究竟,卻是正好遇到相識的,連忙問道:“劉三爺,到底出了什么事。”
劉三爺,本是永昌府的一個落第秀才,他連續三次參加云南鄉試,始終沒有考上舉人,為了生活便在府衙謀了個書辦的差事,看著這些百姓,他心中不忍。
便朝著這些百姓拱手道:“清軍已經進占永平,據哨探來報清軍在永平屠城,皇爺不忍心百姓受苦,準備南狩,特此告之各位鄉親,早日打點行裝,也好避難。”
城中百姓聞得清軍屠了永平,皇帝又要移蹕,登時嘩然,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只半個時辰永昌府竟已傳遍了。
整個永昌全亂套了,大街上,小巷里無數的百姓雞飛狗跳,奔逃回家,收拾財物,準備出城避難。
馬吉翔乘機命令錦衣衛發動,借著彈壓民變的理由,馬吉翔和雄飛帶著一隊錦衣衛直撲永歷行在。
守門的禁衛剛想攔截,就被后面的錦衣衛按住,機靈點的直奔行在后院向永歷帝回報。
朱由榔此刻正和龐天壽等人敘話,忽聞馬吉翔和馬雄飛帶兵犯駕,心中一驚。
連忙和龐天壽帶著十幾個侍衛走出行在。
只見行在門口馬吉翔和馬雄飛帶著數百名錦衣衛按刀而立,十余名守門的侍衛則被繳了械垂頭喪氣地立在一側。
龐天壽張目戟指怒罵道:“爾等竟敢犯上作亂,不怕皇爺震怒嗎?”
馬吉翔和馬雄飛見的朱由榔出來,對視一眼,撲通一下,跪伏于地,身后的數百名錦衣衛也是連忙跪下。
永歷見馬吉翔等人下跪,心中稍安,緩聲問道:“閣老帶兵圍住行在,意欲何為,莫不是要將朕獻給吳三桂以圖晉身之路?”
馬吉翔伏地痛哭:“陛下,臣苦讀圣賢書,豈可作如此不忠不孝之事,只是現在清兵犯闕,事急從權,臣肯請陛下暫蹕行在,行南狩之策,不然祖宗社稷不能保也。”
數百名錦衣衛亦是高呼:“請陛下移駕。”
朱由榔眼見如此情景,不由的想起當初孫可望將他軟禁安龍的情形,不由的心中一怒,喝罵道:“你們竟敢逼朕?”
馬吉翔和馬雄飛跪伏于地,二人亦是冷汗連連,哪里敢抬頭看永歷,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得梗著脖子道:“臣等懇請陛下移駕。”
這時大太監王坤領著幾個侍衛匆匆從內閣趕來,只見的皇帝立于行在大門之前。而馬吉翔和一眾錦衣衛跪伏于地,他不疑有他。
連忙跑了過來行禮道:“皇爺不好了,城中百姓鼓噪,說是清軍殺奔永昌而來,俱要出城逃命,王總兵帶兵封鎖四門,也是攔不住呀。”
朱由榔聞得城中百姓俱亂,終于心神失守,疑慮地看向馬吉翔:“南狩之策可行?晉王那邊如何回復?”
馬吉翔見皇帝松口,心中喜不自勝,連忙說道:“陛下可先前往騰越,再等晉王消息也不晚。”
永歷本來性子就弱,外有清軍壓境,內有官兵相逼。內交外困之際,只得頷首道:“既如此,全依馬卿之計。”
馬吉翔等人大喜,連忙起身吩咐錦衣衛速去通報眾文武大臣,又令王坤和龐天壽立即收拾行裝,準備撤離永昌。
一隊隊早就準備好的錦衣衛敲開了各部院大臣的府邸,傳達著朱由榔的口諭。眾文武本就被清軍嚇破了膽,聞得皇帝下旨南巡,當即收拾行裝,準備伴駕南狩。
唯有大學士扶綱,郭之奇憤然長嘆道:“賊軍尚未至城下,今日便要棄國,如此國家亡矣,本閣要面圣。”
扶綱,郭之奇二人俱是內閣大臣,這些錦衣衛的兵丁哪里敢攔阻,只得由著他二人前往行在。
這時黔國公沐天波也是帶著幾個親衛怒氣沖沖往行在而來。
三人剛走到行在門口,只看到馬吉翔守在行在門口對著他們陰惻惻地冷笑著。
沐天波大怒:“馬吉翔你安敢假傳圣旨,意欲何為?”扶綱和郭士奇亦是對著馬吉翔怒目而視。
馬吉翔冷笑連連,翻手拿出永歷圣旨,對著扶綱等人冷笑道:“圣旨在此,爾等想抗旨么?”
扶綱等人大急道:“我等要見天子。”
馬吉翔大手一揮,一隊錦衣衛排眾而出,口中冷然說道:“陛下是不會見你們的,至于各位想走或是想留則悉聽君便。”
沐天波還想說話,卻被郭士奇等人攔住,扶綱頹然嘆道:“老國公,事已至此,我等欲去尋晉王,陛下這邊還需老國公看顧一二。”
沐天波憤然道:“二位閣老還請放心,只要老夫還在一日,必不會讓亂臣賊子胡作非為。”
郭之奇和扶綱既不能面見天子,只得對著行在泣拜道:“陛下珍重,臣等去了。”
言罷猛然起身,自有左右牽來馬匹,二人看著馬吉翔冷笑連連,又對著沐天波拱手道:“老國公,還請珍重。”
打馬便往永昌東門而去,二人俱是朝中閣老,王自金哪敢阻攔,只得任由他們奔玉龍關而去。
扶綱,郭之奇既走,馬吉翔再無顧慮,當即命令全軍護送圣駕移驊騰越。
郭之奇等人,馬不停蹄直奔玉龍關,尋得李定國之后備言前事。
李定國和白文選向永昌方向悲呼道:“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已棄國?”登時昏倒過去。
左右見定國暈倒,連忙扶住。李定國悠悠醒轉頹然道:“天子既已棄國,我等再守玉龍關也是于事無補,傳本王令諭,再堅守兩日咱們就退往滇西,尋找天子,以安天下人心。”
郭之奇沉吟道:“晉王既欲追尋陛下,老臣愿前往滇南尋找滇南提督所部,亦可內外交攻,減輕晉王壓力。”
李定國感慨道:“郭閣老危難之時仍不忘救國赴難,孤便讓陳博護送閣老前往滇南,閣老此去或是永別,望自珍重。”
郭之奇強笑道:“吾等亡國喪家之人,但求問心無愧而已。”當即便帶著陳博等人投他留山方向而去。
真是:孤忠獨守天南地,百死不忘君臣義。
后有人贊道:
凜凜孤忠志獨堅,
手持一木欲撐天。
磨盤戰地人猶識,
磷火常同日色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