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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肺癆

  北方的水系與河溪連綿交錯的江南相比多有不如,但是安康城確實例外。

  作為大梁國的都城,這里河湖縱橫,水網密布,要不然根本養不住方圓百里地幾百萬的人口!

  吃喝拉撒,哪一樣不需要水源?

  所以,安康城四周湖泊、水道很多。

  北運河便是其中之一。

  林逸非常喜歡來這里釣魚。

  北運河的沿岸支流及其匯集的湖泊多蓮藕和菱角,雖然不好下鉤子,但是經常能出大貨。

  作為護衛統領,他更加喜歡林逸來這里。

  大運河人工開鑿,南北取直,是大梁國南北交通的動脈,河寬水深,可行大船。

  為了和王爺的個人安危,何吉祥一入都城,就給和王府侍衛配了兩艘大船,專門給和王府使用。

  如今兩艘大船就安安靜靜的橫在不遠處。

  大船里應有盡有,只要和王爺開口,他們就可以及時給取過來。

  偶爾和王爺乏了,他們就及時放下小船,送和王爺上去休息。

  最重要是,大船往支流上一橫,他們這些侍衛就省了許多心。

  但凡是可疑的,信不過的船,根本就不會允許出現在和王爺眼前。

  甚至是天上飛的鷹,地上的獸類。

  真正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如今,一艘采菱角和蓮藕的小船能突然出現,說明船上的人肯定是祖上三代被查了一個底朝天,干凈的不能再干凈的。

  但凡面生的,早就被趕到別處了,根本沒有機會進入河口。

  總之,一切為了和王爺,為了和王爺。

  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都說他們是和王爺的狗腿子。

  狗腿子!

  多么諷刺,多么令人傷心的一個人詞。

  當他們朝和王爺跪一次,周圍皆是一臉鄙夷,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們算不得真男兒!

  當他們跪第二次,各個高升之后,周圍都是一臉羨慕。

  當他們跪第三次,各個都成了中龍鳳,周圍人都恨自己沒有早點朝和王爺下跪。

  明白所謂的“雞犬升天”的道理之后,不管是為“盡忠”還是為“自己”,各個盡忠職守,不敢有一絲懈怠。

  此刻焦忠很是放心,根本不擔心有對和王爺不利的人出現在周圍。

  不過依然不敢離和王爺太遠,領著一眾侍衛掛在和王爺腦袋上的大樹之上,并且盡量不讓和王爺察覺。

  等那女子撐著竹竿,離著林逸越來越近的時候,林逸突然抬起頭,朝著站在樹杈上的焦忠翻白眼道,“這姑娘就是旁邊的住戶,我以前釣魚就常常遇見的,有什么好緊張的,你們都到一邊去。

  你們這幅慫樣,別把人家給嚇著了。”

  平常他懶得搭理焦忠他們,但是偶爾討他嫌的時候,他就會把他們趕得遠遠的。

  “是。”

  焦忠很是無奈,對著兩邊的侍衛們擺擺手,眾人隨即在四周散開。

  “你要吃菱角吧?”

  小船距離岸邊還有一張寬的時候,不再上前,而是用竹竿定在河里,看著光著膀子的林逸道,“你天天都在河邊釣魚,你怎么會缺菱角吃?”

  她是漁家姑娘,漁家男人各個赤身裸體,見習慣了,見林逸這樣子,沒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

  林逸也喜歡她不矯情的態度,調笑道,“好家伙,原來你早就認識我了,但是為何對我又如此防備?

  我可不是什么壞人。”

  他開閣出宮以后,經常在這附近釣魚,這左右的住戶,他雖然都不認識,但是起碼都混了一個臉熟。

  特別是面前這個女子,他更是不陌生。

  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

  小的時候,瘦不拉幾,黑不溜秋的,穿著一身破衣服,跟著一群男娃娃一樣在河邊放牲口。

  令他想不到的是,回到安康城以后,再次相遇,他都不敢相信一個野丫頭會長的這么出落。

  水晶似得的眼珠子在小麥色的臉上滴溜溜轉,分外惹人憐愛。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個漁家長大的女孩子,居然有這么一口好牙齒!

  官宦家的小姐,宮中的貴人,即使每日用牙香籌或者豬鬃牙刷,也沒這么白。

  甚至是林逸自己,這輩子,他不抽煙又不吃檳榔,每日堅持用豬鬃毛刷牙,就這樣,依然還有牙漬!

  根本沒有這姑娘這么閃亮!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一個窮人家的丫頭,能養的出這么漂亮的牙齒,一點都不科學。

  畢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安康城周邊的居民并不像大戶人家有水井可以用,大多是吃河水,就很難讓人保養出好牙齒。

  “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子突然很肯定的道,“你這樣的懶漢,見天的釣魚耍玩,不做正經事情,我阿爹說了,你這種懶漢,沒餓死都是稀罕事。”

  “我是懶漢?”

  林逸低頭看了一眼滿是泥巴的雙腳,再看看自己在水中那張秀氣的臉。

  覺得這姑娘一定有什么誤解!

  這天下能有他這么帥氣的懶漢?

  “成天的啥活也不做,光長這幅白凈的皮囊有什么用,”

  女子嘟噥道,“幸虧你不是我們村里的人,要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嘿,打死我?”

  林逸樂了,“還有王法沒有?

  我做什么,不做什么,礙不著誰吧?”

  女子笑嘻嘻的道,“礙眼。”

  “你是叫關小七是吧?”

  林逸之所以能記得住,是因為這名字太土氣。

  但凡百姓起名字,如果是男孩子,還肯討人情或者花錢讓人起名字,如果是女子,就非常隨意,反正出嫁后都是某某氏,起了名字也無甚用處。

  “你想做什么?”

  關小七把竹竿往水里一撐,小船離著岸邊又遠了一尺。

  林逸笑著道,“我在這邊釣魚釣了這么多年,這附近有不認識我的嗎?

  我做過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嗎?”

  關小七大聲道,“怎么沒有!”

  林逸好奇的道,“有嗎?”

  他新修了梁律,自然以身作則,再說,作奸犯科這種事情,自己良心也不允許啊!

  關小七大聲道,“你昨日才偷了金伯家的番薯!”

  “實在是不值一提,”

  林逸臉色一紅,不好意思的道,“那是我關心農事,看看這番薯長的怎么樣了!

  那番薯如今還好好的在那長著呢,我根本就沒摘下來。”

  他昨日看到番薯,并不是真的想吃,純屬手癢,扒了一點土。

  結果發現個頭太小,最后還是給埋上了,并未從藤上扯下來。

  “哼,那是因為你發現不能吃,”

  關小七冷哼道,“如果你真的給摘下來了,我一定會告訴給金伯!”

  “你在旁邊看到了?”

  林逸好奇的道。

  他的身邊守衛森嚴,如果這姑娘真到了自己跟前,他肯定會知道的。

  結果現在一無所知。

  關小七搖頭道,“沒有看見,不過金伯在那跳腳罵了,我就知道有人扒了他的番薯。”

  林逸好奇的道,“那你怎么這么肯定是我扒的番薯?”

  關小七道,“昨個下午,這一片都是鄉里鄉親的,除了你這個缺德的,還能有誰?”

  林逸道,“你這話更讓人不明白了,因為我不是你們鄉親,我就缺德了?”

  關小七冷哼道,“大前天,我親眼看見你偷我家黃瓜了!”

  林逸訕笑,良久之后才道,“抱歉,抱歉,一時口渴,實在找不到吃的了。

  你給我稱上十幾斤菱角,十幾斤藕,我一并算給你。”

  關小七朝著林逸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取笑道,“大騙子,你有錢買我的嗎?”

  “開玩笑,我是差錢的人?”

  林逸的手剛摸到大褲衩子,就后悔了。

  他沒帶錢!

  何況,他出門也無需帶錢!

  他倒是想讓暗中的焦忠出來,但是怕嚇著了關小七。

  想了想后,只能嘆氣。

  見林逸窘迫,關小七笑的更大聲了。

  “你沒錢就沒錢,可不要充作什么闊佬,”

  關小七笑著道,“我可不是騙大的。”

  林逸笑著道,“我真沒騙你,今日出門太急,沒帶錢,你放心,你知道的,我這種住城里的,家大業大,肯定不差錢的,你先給了我,我回頭再給你銀子,可以不可可以?”

  “當然不可以,”

  關小七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白了一眼林逸后,看向在水里避蚊蠅的黑驢,笑著道,“我以前就見過這驢子,看來你待它是挺不錯的。”

  林逸笑著道,“那是當然,它是我的朋友。”

  關小七眼轱轆一轉道,“那讓你的朋友幫我馱東西進城,我回頭送你點菱角吃,不收你錢了,你覺得怎么樣?

  并且以前偷我黃瓜的事情,我也不報官了,你覺得如何?”

  “你當我傻?”

  林逸笑著道,“連人帶牲口,不管你找誰,給你馱進城里,沒有五個銅板,你想都不用想,我拿你幾斤菱角,即使再加上你說的那個黃瓜,才幾個錢?”

  即使安康城周邊比大梁國其它地方富裕許多,但是也不是家家都有牲口的。

  如今他執掌朝堂,自然不能像在三和那樣實施養殖補貼了,只能想辦法循序漸進。

  不管是牛馬還是驢子、騾子,都屬于緊缺性的交通工具。

  有一頭驢子,都算是富戶了!

  “那你賠我黃瓜,要不然我就去報官,告你偷竊!”

  關小七很是氣憤的道。

  林逸不屑的道,“一根黃瓜,你也好意思去報官?

  你知道衙門朝那邊開嗎?”

  關小七大聲道,“這樣吧,你幫我馱東西進城,我給你十斤菱角,十斤藕,另外再加一個銅板如何?

  你這樣的懶漢,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多掙上幾分錢,大熱天的,也能吃個酒。”

  林逸笑道,“明明值五個銅板,我憑什么就這么答應了?”

  關小七道,“你這樣的懶漢,誰能信得過你,肯把活交給你,也就是我沒辦法了,這才找得你。”

  “也對,我這閑著也是閑著,”

  林逸見她有趣,不再逗弄她,不過依然用心不甘情不愿的態度道,“那你領路,我牽上驢子跟著。”

  關小七高興地道,“我走水路,過了前面,你就攆不上我了,你就從這里上了小路,沿著那片番薯地,直接往前面那個村子去,我在那個河道岔口等你。”

  林逸道,“行,如此就這么說定了。”

  等關小七和她的船在河道的拐角消失后,林逸才回過頭看向旁邊的焦忠。

  焦忠恭恭敬敬的遞上一沓銀票道,“王爺,要不你先收著?”

  他一直都在邊上聽的清清楚楚,兩人的對話只讓人覺得好笑。

  林逸搖頭道,“不用,回頭我去那個村里看看,無非緊要事情,你們不能出來給我添亂。”

  焦忠猶豫了一下道,“屬下遵命。”

  說完后,對著旁邊的幾名侍衛小聲說了幾句。

  和王爺進村,他們必須提前打個前站,否則出了意外,和王爺“不問世事”,而何吉祥、何鴻、洪應這些人一定會要了他們的腦袋。

  公事公辦是一定的。

  林逸兩指捏在嘴上,吹了一個響亮的口號,驢子聽見后,雖然不情愿,但是依然從水里鉆了出來,上岸后,甩了甩身上的雨,跟在了光著腳的林逸身后。

  “王爺,”

  焦忠再次出現在林逸的旁邊,“關小七的父親關勝生病了,傳聞是肺癆,村里人都不敢和他們家望王爺三思。”

  “肺癆?”

  林逸猛地止住了步,他想了想剛才與關小七相遇,好像并無親密的接觸,隨即松口氣道,“郎中確定是肺癆?”

  焦忠搖頭道,“這種人家哪里請得起郎中,只是村里人都這么傳,沒人敢接觸這父女二人,已經有人提議把她們二人送入山中。”

  林逸伸手道,“我先去看看吧,要是情況不妙,我就提前撤。”

  終究是好奇心占據了上風。

  他還是想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夕陽之下,他行過一片片番薯地。

  這些地雖然貧瘠,可番薯不挑剔,長的非常的茂盛。

  走了有一里地左右,他看到了一個對著他揮手的人影。

  “喂,你挺有信用的,”

  關小七兩只手拿著竹竿道,“等了你這么長時間,以為你不來了。”

  “謝謝夸獎,”

  林逸見她用粗布掩住口鼻,很是詫異了一下,然后笑著道,“你這樣子,我差點沒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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