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麻子沒好氣的道,“說的好像你多有錢似得,別忘記了,你如今他娘的就是個馬倌,做人做事啊,還是不要太猖狂的好。”
“猖狂?
我可沒猖狂,做人,憑骨氣,行事,靠本事,”
王小栓笑呵呵的道,“我的本事大了去了,早晚讓你好好見識一下。”
多麻子不屑的道,“你如今又不做生意了,哪里還有什么進項,估計不會比我好多少。
難不成你還想把馬場的馬匹給賣了?
然后把錢摟自己口袋里?”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那是和王爺的錢,我有那個膽子嘛!”
王小栓瞪了他一眼后道,“我現在自己不做生意了,但是我可以投資啊,知道什么是投資嗎?”
他很是愛錢,可還沒到不要命的程度!
從和王爺口袋掏錢,不是蠢到家的話,根本做不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投資?”
多麻子納罕道,“你能做什么投資?”
“當然是多買房,多買地,買很多地,很多房子,”
王小栓笑著道,“房子啊、地啊,都會升值,也都可以租出去,一輩子窮不了,要不然銀子在家里堆著發霉,就愈發不值錢了。”
多麻子笑著道,“我發現你當了官后,說話都愈發不靠譜了呢?
銀子還能發霉?
銀子就是銀子,更不會不值錢!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還是說點人話吧,不然以后真不跟你見面了。”
王小栓笑著道,“我說的是實話。
歷朝歷代,買房置地在老百姓眼里自古以來就是頭等大事。
哪怕咱們三和那樣的偏僻之地,同樣是如此。
像王成、梁根這樣的人物,都說他們是有錢人,不是因為他們家里堆了多少銀子,而是因為他們的房子大,他們的田地多。
這就是和王爺在學堂里說過的資產。
還有一個事你發現沒有,自從和王爺解開海禁,成船成船的銀子從南洋、西洋、東洋各地進了三和,以前一兩銀子能買一千個雞蛋。
現在啊,雞蛋還是那個雞蛋,可一兩銀子買不來了,你得花翻倍的價才行。”
多麻子點頭附和道,“這倒是實話,雞蛋漲價了,肉也漲價了,反正啊,這年頭,就沒有不漲價的。
這就是你說的銀子不值錢了?”
王小栓道,“當然了,你現在拿銀子換銅板、換金子,都沒以前多了,這不是銀子不值錢是什么?
所以啊,我的意思是,趁著手里有銀子,趕緊多買地,置辦一點家業。”
“我可沒錢,”多麻子嘆氣道,“我就想著等京營的事情忙完就回三和了,安康城不會再久留。”
王小栓道,“錢不夠可以從三和錢莊借,明月姑娘在算數課上說過,用負債增加資產是致富的學問。”
多麻子搖頭道,“能借到錢又怎么樣,和王爺早就立下了規矩,不論籍貫,按照人頭,一人頂多三十畝地,也就那樣了。”
王小栓笑嘻嘻的道,“所以要多娶幾個二房,然后多生幾個崽子,這樣按照人頭算,不就多了百十畝的了?”
“你這是鉆空子,”
多麻子笑著道,“不過呢,這只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
恐怕你沒看新出的婚姻法吧?”
王小栓道,“我尚未娶妻婚配,我關心這些做什么?”
太陽愈發熱了,多麻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然后道,“咱們找出地方坐下細說?”
王小栓望了望前面樹蔭底下的茶攤子,手指著道,“走吧,請你喝茶去。”
多麻子道,“那好的很,剛好我也渴了。”
王小栓挨著大槐樹旁邊的長凳坐下,往桌子拍了一排銅板,大聲道,“給爺沏點像樣的茶來,不要拿茶葉沫子來糊弄人。”
茶攤老板眼前一亮,小跑過來,唱了個喏后,把桌子上的銅板抄進手里后,送上了整一壺茶,一盤子瓜子,一盤子糕點。
“說吧,什么叫一廂情愿的想法?
老子有錢還能娶不到老婆,買不到地?
說笑話呢。”
王小栓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然后又給多麻子倒了一碗。
“這你就不懂來吧?”
多麻子滋溜了一口茶后,捏起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道,“陳德勝大人按照和王爺的意思,再次對梁律進行了修訂,昨日刊行之后,一大堆人都罵翻了。
你到現在居然還不知道?”
王小栓不耐煩道,“有什么話趕緊說吧,別來吊我胃口了,太讓人生氣了。”
多麻子笑著道,“我也是聽人說的,具體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聽說以后這妻妾都有資格要求和離,一旦和離,這男方都得分一部分錢出來。
如果不分,這妻妾都有權利上告。
你想一想,將來老婆娶多了,總有那么一兩個不貼心的,萬一鬧起來,不但對你官聲有礙,還得分你的錢啊!”
“什么?妾室也能和離?”
王小栓一臉的不可思議道,“怎么可以出這么不講道理的律法!
老子費心費力掙的錢,怎么可以分給別人!
這也太荒唐了!”
多麻子重重咳嗽了一聲,然后道,“這律令是和王爺出的,你可要慎言啊!”
“我”
王小栓不解的道,“這真是和王爺出的律令?”
多麻子笑著道,“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去書坊里去買一本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當然,有很多不信的,和王爺直接說了,要是不信的,盡管可以試一試,看看他維護婦女權利的決心有多大。
男人掙錢女人花,天經地義。”
“婦女權利”
聽見這熟悉的四個字,王小栓漸漸有點相信了,畢竟在三和律令中,打人犯法,男人打女人更犯法。
唯獨女人打男人不犯法。
和王爺有一句話在三和廣為流傳男人這種東西,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很多人憤憤不平,恨不得指著和王爺的鼻子罵了,你自己是不是男人了!
但凡是男人,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面,只要是對著女人都不敢大喘氣。
不然惹著了,真不好受,挨打不甘心,還手犯法。
到如今,女人是真的頂著三和半邊天的,三和有點陰盛陽衰了。
甚至,暗地里還有人說過,如果有一天三和的女人造反了,都不一定有人敢攔著。
“是啊,婦女權利,”
多麻子笑著道,“王爺在三和都說過很多次了,要解放婦女的生產力,咱們三和不提倡大家閨秀,只有傻子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不對啊,”
王小栓愈發不解的道,“像燕葵生這種有十七個側室的都算少的,多的有百十個呢,這要是都按照律法給和離費用,誰能架得住?”
“所以啊,你還是不信,不過,和王爺已經有了交代,哪怕是宮中妃嬪想出宮,來去自由不說,還得給一萬兩和離費,更何況普通人了,”
多麻子冷哼道,“敢與律法對著干的,就是與和王爺為難,與和王爺為難的,最后有誰是得了好下場的?”
“這些我都知道,”
王小栓猶豫了一下道,“可是男人三妻四妾,這是常事,法不責眾,這律法恐怕也就是一紙空文。”
“咱兄弟幾個,除了韋一山,就屬你最聰明了,”
多麻子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怎么關鍵時候就看不明白了?
這是和王爺定的律法,沒人可以違抗!
你這會啊,就可以去牙行看看,這會到底有多少人在趁著新律法還沒有實施之前轉賣妾室。
一旦等新律法施行,他們就沒有機會了。
但凡有一個妾室鬧起來,那都不是好受的。
為了防范于未然,他們就只能轉賣,只留一些可靠的。”
王小栓嘆氣道,“按照你這說法,我還不能隨便娶妻了?”
萬一娶著膽大包天跟自己鬧和離的,自己的家業不得少一半?
什么時候,成親也成了有風險的事情?
“不管什么朝代,娶妻都講究明媒正娶,不能隨便,”
多麻子一邊倒茶一邊道,“準確來說是不能隨便娶妾室了,鬧不好,你這家業就保不住。”
王小栓靈機一動道,“萬一就是不肯和離呢,這錢不就不需要分了?”
多麻子道,“這才離開三和多長時間,就把三和律給忘了?
夫妻分開超過一年就可以到衙門起訴和離。
衙門的案子斷了下來,你不離也得離。
至于扣押這種手段你就別想了,非法拘押,半年勞改。
除非誰有膽量敢殺人,要是泄露了,大不了以命抵命。”
“行了,老子算是明白了,”
王小栓不耐煩的擺擺手道,“總之啊,想娶誰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了,以后啊,得睜大雙眼,省的娶了那種想謀老子錢財的女人!”
多麻子豎起大拇指,笑著道,“這么說也是對的,遇人不淑的話,你這輩子就算完了。”
王小栓嘆氣道,“真要按照這么辦,老子還要不要娶媳婦傳宗接代了?”
多麻子攤手道,“老子哪里知道,我有一個媳婦,兩個兒子。”
面帶得意。
安康城新城售樓部。
田四喜躺在亭臺樓閣的后院,神色惘然。
自從城外開始建新城以后,宅子大賣,他賺了一個盆滿缽滿。
他本來應該非常高興地。
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禍從天降,居然出臺了什么新的婚姻法!
他有個老婆,有個小妾。
老婆兇悍,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很有自信,老婆都不會與他合離。
哪怕老婆見天逮著他罵!
真出事了,他依然是他老婆的天,他老婆的地。
他老婆愿意為他生,愿意為他死。
說白了,就是這輩子除了他,他老婆都不可能再找別人了。
他們是貧賤夫妻過來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別人!
但是,小妾就不一定。
這小妾面上看著唯唯諾諾,心里卻全是心思。
最可怕的是,他還有一個最貪婪,最不講道理的老丈人!
到時候施行新的婚姻法,他的老丈人要是在旁邊拾掇,他還不得掉一層皮!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田世友狗腿子劉三,沒好氣的道,“你還在這做什么,不回去跟你們家當家的復命,我這安排好了,直接來拿宅子就成。”
劉三笑著道,“掌柜的,按說,你與我們家當家的是本家,我當尊敬你一些,可是你眼前這事我不得不說一句。
有些事啊,當斷則斷。
和王爺眼睛里從來不揉沙子,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否則得不償失。”
田四喜沒好氣的道,“那你覺得老子當如何?”
劉三道,“田掌柜的,自然要趁著律法還沒施行趕緊做決斷,否則新法一施行,咱們那個嫂子要是出幺蛾子,你這日子恐怕就不安寧了。”
田四喜皺著眉頭道,“你的意思是讓老子賣了這娘們?”
劉三趕忙道,“掌柜的,我可沒這個意思!
你可以先去官府與嫂子和離。
手續辦完了,不管后面出什么事情,都與你不相干。”
田四喜撫摸著下巴道,“這話倒是在理。”
因為一部即將施行的新律法,安康城人心浮動。
“王爺,如果我要與你和離呢?”
胡妙儀手里拿著新刊行的梁律,挺著大肚子站在林逸的面前。
“哦?”
林逸神色一怔,決然想不到胡妙儀會突然和他說這番話。
“王妃說笑了,”
明月不經意掃了一眼林逸的神色,悄聲走到胡妙儀的身前,笑吟吟的道,“王妃與王爺琴瑟和諧,讓多少人都羨慕不來呢。”
“你是認真的?
如果你愿意做這天下臣民表率,本王倒是不介意成全你,”
林逸笑著看著對自己毫無懼色的胡妙儀,接著臉色一沉道,“但是,有一點,本王需與你說清楚,你這肚子里的孩子,你是帶不走的,肯定是本王的。”
“謝王爺。”
胡妙儀欠了欠身子后,退出了花園。
林逸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喟然長嘆道,“本王這是作繭自縛?”
明月和紫霞對視一眼后道,“王爺,王妃行錯了路,王爺也不必介懷,奴婢等會就去好生寬慰一番。”
林逸搖頭道,“所謂的梁律,本王自當先行遵守,你們就不要再做多余的行事了。”
不管自己多有錢,多有權勢,不愛自己的,終歸不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