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飯店里的謳歌
一個半小時后。
“來，開飯！”
隨著李金穗中氣十足的一聲吆喝，一頓聞香便以讓人口舌生津的午飯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烤乳豬、深井燒鵝、文昌雞、白灼大蝦、山藥茯苓乳鴿湯、白灼菜心······
看著這一桌擺盤講究、香氣撲鼻的午餐，陳熙由衷嘆服地朝李金穗鞠了一躬，“辛苦李廚神了。”
“呵呵，下廚本來就是我最喜歡的事情，沒什么辛苦的。”李金穗笑著搖了搖頭后，招呼陳熙和鐘靈入席就座，“來來來，趁熱吃，為了保持最佳的口感，這幾個菜都是最后同時成品裝盤的。”
一旁扛著攝像機的周舟聞著撲鼻的香味，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可惜他和彭武力還得拍攝，只能等陳熙他們吃完后才能吃了。
“粵省菜系口味偏清淡，陳熙你是湘南人，可能會有點不習慣，這個蘸料里我加了些谷大師送我的辣椒醬，你嘗嘗看。”
“您費心了！”陳熙感謝了一聲后，也不再跟他客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文昌雞放入口中。
“怎么樣？”
李金穗看向還在閉眼咀嚼的陳熙，期待著他的點評。
陳熙認真消化了一下口中的味覺反饋后，方才再次睜開眼來，認真點評道：“肉質細嫩鮮美、汁水飽滿充盈，輕微咀嚼就感覺似乎整道菜原本應該要有幾分湯汁，只是所有的汁液全部被這24塊雞肉給吸收了進去，配合上火腿的一絲絲咸香和內臟的筋道，味道的層次感十分明顯，但又不顯得隔離突兀。”
“不愧是做節目的，說出的話就是不一樣！”
李金穗滿意地點了點頭后，又玩笑道：“你要是跟那些富商一般，吃完就是一句‘真特么好吃’，那我就要大失所望咯！”
“咳咳···”
陳熙有些心虛地咳嗽了一聲，心底暗道僥幸，差點就真跟老爺子說的一樣了！
再次品嘗了一下其他幾個菜品后，陳熙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盛名之下無虛士”，李老爺子能在全國如此眾多的廚師中脫穎而出，最終摘得“廚神”的桂冠，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
其他幾道菜陳熙沒吃過還不好對比，但最少從燒鵝和白灼大蝦這兩道菜中，陳熙一個外行人都能吃出來李老爺子做的和外面飯店里的差別。
很多地方的燒鵝雖然從表皮上來看也是色澤金黃，但其實里面肉質的味道是比較難吃的，要么沒入味，要么就是還帶著一些鵝肉本身的血氣腥味，顧客吃起來則完全依靠酸梅醬或者醬油來遮掩掉鵝肉本身的味道。
李老爺子所做的則完全不同，提前腌制冷藏入味且不說，光是十個小時的烤制就不是外面那些速成電烤爐可比的，小火慢烤的過程中，荔枝木的清香實實在在地透過了表皮上的毛孔，隨著內里的油脂進一步滲透進了緊實的精肉中，油脂在滋潤中和了精肉的柴老口感的同時，荔枝木的清香也完美地融入了每一寸肉質中，一口咬下，口舌生香！
“老爺子您想過這門手藝的出路嗎？”
盛了一碗乳鴿湯品嘗了一口后，陳熙試探地問了一嘴后，又擔心老人家心里不快，連忙解釋道：“我知道您覺得做菜是一門需要專心對待的學問，但是畢竟講理想的前提也還是能夠活下去啊！”
“就比如您，假如沒有祖上世世代代的財富積累，您當年也沒有創建鴻福酒樓，溫飽都是個問題的情況下，可能您也沒有現在這種鉆研的心氣了，是吧？”
李金穗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后，方才有些釋然地嘆息道：“不用多說，我懂你的意思，我也不是那種一成不變的老頑固，自然也清楚真要按照咱們傳統的制作工藝來制作每一道菜肴，肯定是行不通的，其實這也是我一直找不到衣缽傳人的原因！”
“只是，我有點不甘心罷了！”
李金穗長嘆道：“難不成現在就沒有一條兩全其美的道路嗎？”
“既能保持咱們一些傳統的制作技藝，又不至于讓人連個活下去的出路都沒有，難道就這么難嗎？”
陳熙其實也挺犯難，這事情嘛···怎么說呢？
就像老師的工作就是教書育人、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一樣，廚師這個行當本身就是給人做菜的，一道菜做下來，前前后后花費這么長的時間，可以嗎？
從實現方式上來講，自然是沒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從飯店的利益角度出發的話，顯然是行不通的！
另外就是現有的一些政策問題，比如環保要求、消防規范等，都限制了傳統技藝的發展，有些東西其實注定要被淘汰或者被更現代化的方式替換掉。
陳熙有心想要說出內心的實話，但抬頭看了看李金穗那落寞的神情，頓時有些說不出口了。
這是一個真正把心思放在廚藝上的老人。
有些東西說出來，大概真的會讓他的情緒崩塌吧。
“其實，也有其他的辦法！”
想了半天后，陳熙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反而話鋒一轉，開始為老人出謀劃策起來。
“嗯？什么辦法？陳熙你快和我說說！”
聽到他的話后，李金穗飯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后就這么盯著陳熙，期待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個問題，其實咱們可以分幾個方面拆解開來討論。”
陳熙笑了笑后，不慌不忙地說道：“傳統廚藝和當下時代潮流最大的矛盾就在于制作工序復雜、效率不高，但是這個事情并不是百害無一利的。”
“限制它發展的弊端是效率慢導致的經濟轉化率低，廚師所賴以生存的飯店經營很難維持！而優點則是菜品的味道更加純粹，細膩！”
“也就是說，傳統廚藝的制作成本是很高的，那么要想發展下去，所銷售的對象自然就不能參考普通百姓了，咱們得盯著社會上那一小茬有錢人！”
陳熙笑著說道：“一頓飯吃個二三十萬，普通人自然是消費不起的，但是千萬富翁、億萬富翁們在意嗎？不見得吧！”
“對于他們來說，花錢多少無所謂，他們對于飲食更重視的是健康、味道，以及其他一些用餐的感受，比如說環境啊、服務啊之類的。只要你讓他們覺得物有所值，那么二三十萬一頓飯也不是不可能的！”
說到這里，陳熙才看向老人，“這么說，您能理解了吧？”
“就以咱們今天這頓飯為例，原材料上，大家都是買的文昌走地雞、都是打撈上來的大明蝦，跟普通的飯店相比，食材上的成本沒有高出太多，咱們更多的成本是因為人力和時間所帶來的！同時，因為人力和時間的局限，也從反面限制了咱們，那種靠客單量來賺錢的模式放在咱們這種生產方式上，肯定是行不通的！”
“客戶高端、制作復雜、接待有限！”
陳熙掰著指頭一個個數了下后，方才笑著說道：“這不就是個預約制的高端飯店嘛！”
“預約制······”
李金穗猶豫道：“據我所知，國內現有的一些高端飯店或者會所，都是以會員的形式作為準入門檻的，小陳你說的這個預約制，行得通嗎？”
“別人行不通，但您肯定行！”
陳熙絲毫不擔心這個，胸有成竹地說道：“您從鴻福的主廚退下來已經有十來年了吧？現在還有幾個人能有幸吃到您親手制作的美食？您覺得，今天您大手一揮，對外說‘我要開個飯店，每三天只做一桌，并且需要提前預約，以方便我用最正宗的傳統手藝來準備食材，當然，由于房租、水電等成本也很高，所以價格也很貴！’，會不會有人來？”
不用李金穗回答，陳熙就自顧自地說出了答案。
“百分之百會有人預約的！”
三天一桌，收費昂貴。
廚師不用像做流水線一樣地趕效率，飯店的營收也能保證下去！
這有什么辦不成的呢？
“普通人都好面子，有錢人就更加了！”
陳熙笑著說道：“假如鴻福酒樓是本田汽車的話，您新開的這個飯店就是謳歌汽車了！不做老百姓的生意，只做有錢人的買賣！”
“廚神掌勺、傳統古法制作，這噱頭還不夠？到時候您在把飯店開一偏僻的地方，既能保證用餐環境優美、清靜安逸，又不會被限制煙熏火燎，不就搞定了？”
“至于傳人的事情，您完全可以招一兩個有錢途的幫廚慢慢帶嘛，等他們學會了以后，照樣可以走您的這種路子，只要味道沒什么毛病，肯定不會說吃不起飯咯！廚子還能把自己餓死不成？”
李金穗早在陳熙開始分析時就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凳子上安靜聆聽，直到陳熙說完后，方才再次睜開眼來，感嘆道：“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老頭子這兩年來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邀請陳熙你來我這錄節目了！”
陳熙笑著搖了搖頭，“您是身在局中，當了這么多年廚師，所想的自然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飯店情景，再加上目前國內還沒有這種預約制飯店的先例，所以才想不到這個方面去，實際上可能隨便一個人都能給出同樣的建議，您主要還是沒怎么跟別人交流。”
“是啊！”
李金穗的心結得以解開，心情暢快之下也忍不住搖頭感嘆道：“我那幾個兒女們又對我的想法嗤之以鼻，跟他們提過一嘴后我就沒再說過了，至于外人，自家事哪往外面捅的？要不是想拜托陳熙你幫我找個接班人，老頭子今天也不會跟你說這些話了！”
“哈哈哈哈···那還好是您說了，要不然神仙也猜不著您的憂慮了！”陳熙也替老人開心，畢竟現在向李金穗這樣專注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指不定數十年后，大家吃到的食物，就如同機器統一制作出來的一樣了，千篇一律，毫無特色。
事實上，現在的餐飲行業就已經有這方面的苗頭了！
早前一陣子，陳熙還在網上看到過一個爆料的視頻，好像是湘南一家叫“食在不一樣”的連鎖湘菜館總廚對下面廚師的訓話，大意就是“咱們店里的菜單上總共就那么幾十道菜，我不接受你們炒得很差，也不要求你們炒得很好，但是一定要炒得穩定！”
味道很差，顧客自然不會再來。
味道很好，顧客下次過來后，要是廚師的發揮不如上次好，顧客就會有落差感，失望之下大概率也不會再來了。
所以為了飯店的長遠利益，現在的很多飯店都只要求廚師能炒出既定的味道即可，甚至假如某個廚師因為特別用心而表現得過火了，還會被老板罵！
萬一有人慕名前來專程要吃這個菜，我難道還專門指定你來炒不成？其他廚子又炒不出你這個味道，你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
所以說，餐飲行業有一群像李金穗這樣的人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任何行業，同質化太嚴重都會出現問題，更遑論是講究味道的飲食方面！
“來來來，陳熙你再跟我細說一下你的想法，咱們再好好討論關于這個方面的事情！”
見陳熙差不多吃完了，心思早已不在午飯上的李金穗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當即拉起陳熙就要往書房走去，早就忘了拍攝得事情了！
陳熙苦笑了一下，抽空回頭招呼了一聲彭武力和周舟用餐，又對鐘靈點了點頭后，方才跟著老爺子離開。
“呼···終于能吃飯了！”
兩人走遠后，周舟卸下肩上的攝影機，晃了晃手臂后，便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拿起一副干凈碗筷后，囫圇夾了幾筷子菜送進嘴里，頓時驚訝道：“嗯···確實不一般！我剛還以為熙哥兒是在捧老爺子的場呢！”
“想什么呢？”
鐘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真要說假話，那豈不是坑騙消費者？萬一以后李廚神的餐館真開業了，有粉絲慕名而來，卻發現味道其實很普通，豈不是要把他給罵死？”
“對對對，嫂子說的是！”
周舟也是隨口感慨一句，見鐘靈有點不樂意他開陳熙的玩笑，連忙道了個歉后開始低頭猛吃起來。
廚神親自做的，以后可未必還有機會吃得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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