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俞利啊,既然說到這了,那有些話咱們就攤開了說。”
李純揆想著那天和俞利在病房的所見所聞,還是覺得心里有點小疙瘩。
“即使我沒有立場給你提這方面的建議,我還是要說,哪怕這些話很刺耳。”
“嗯。”
李純揆點了點頭。
“我覺得有一點你說錯了。”
“什么?”
“你有立場,你是我的姐姐,一樣是我的親人。”
李純揆沒想到會聽到這番回答,她覺得原來就不怎么好說的話,現在更難了。
徐朱玄在一旁玩著手機喝著檸檬水,不時瞄一眼兩人,做好了隨時跳出來調節氛圍的準備。
看著李純揆沉默不語,權俞利輕輕開口:“其實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的父親對嗎?”
“你能保證他不再賭嗎?這次傾家蕩產,下次呢?”
權俞利沒有回答李純揆,起身走到窗戶旁,輕輕打開了窗戶。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該如何面對他。”
“每次我想到那天在病房里他兩眼空洞的樣子,我就狠不下心來,做到當時說的:徹底斷絕父女關系。”
“那就算了。”李純揆嘆了口氣:“既然你這么說,我無話可說。”
“不,要說的。”
徐朱玄抬手示意止住李純揆的頹勢,看向權俞利:“既然聊開了這個話題,那就說明白。說實話,我覺得俞利姐就是性格太軟了。”
權俞利吐了一口氣,走回餐桌旁坐下,開始自述她的感受。
“我的媽媽以前講了一個故事,爺爺講給她,媽媽又講給我。”
“我的曾爺爺,那年帶著我年幼的爺爺權銘緒逃到光州鄉下,戰爭沒有波及到那兒,可是因為各種物資的短缺,一家三口生活的很艱難。”
“后來我的爺爺有了一個妹妹,但是當時家里實在沒有能力養她了,我的曾爺爺把自己的女兒賣掉,拿到了一點錢,才算真正在那個小村莊里安了家。”
“曾爺爺不止一次的對我爺爺講,要出人頭地,要努力爬上去,不要以后跟他一樣,連自己的女兒都養不起,甚至需要賣掉來女兒來維持生計。”
“可一個從小在鄉下生活的孩子,在那個通訊并不發達的年代,又如何知道天地的寬廣。”
“一九八零年,光州事件爆發,我的爺爺權銘緒已經結婚生子,正值壯年,跟村里的人一起去湊熱鬧。”
“我的爺爺讀過書,但卻沒有親眼看見過外面波瀾壯闊的世界,那年在全羅南道國立大學終于明白了什么是大學生。”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是極其珍貴的,基本上順利畢業出來就可以去政府部門任職,或者留在城市中,成為各類企業爭搶的人才。”
“那其中的光景,讓我爺爺十分向往。他憑借熱情開朗的性格和頗有見地的談吐成功的交了幾個大學生當朋友。”
“那年五月十八,從全國各地匯聚而成的三萬學生,在全羅南道國立大學舉行游行,遭到了血腥鎮壓。”
“我的爺爺交的三個大學朋友,死了兩個,我爺爺也廢了一條腿。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和剩下的那人成為了至交好友。”
“他們約定,我的父親,我爺爺的兒子,一定要上大學。”
“那年我爺爺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通過他那朋友的關系給我的父親辦了轉學。”
“家里條件本就不算好,我爺爺要把我父親送到城里,遭到了全家的反對。甚至我當時年僅十歲的父親,反應比我奶奶還大。”
“奶奶算半個勞動力,爺爺傷了腿勉強算半個勞動力,我父親再過兩年就算一個勞動力了。兩個人養三個人本身就不容易,再把我父親送出去花錢,已經不是這個家庭能承受的。”
“父親最后還是去了城里,除了學費沒讓家里拿一分錢。一切賺錢的事情他都干。”
“但他還是最窮的,永遠都是最舊的衣服,最差的伙食。還天天去給人家搬東西、打掃衛生,來換取能讓他活下去的物資。有的時候實在餓急了,他還會跟同學打牌贏一點生活費。那個時候,大家都知道我父親的情況,會偷偷輸掉來讓我父親去買東西吃。”
“那時候每年父親能吃飽的那幾天,就是麥子熟了的時候。”
“他每年都會盼著麥子成熟的時刻,那時候他會提前回家幫我爺爺收麥子,吃幾天飽飯,然后幫著家里把剩下的糧食賣掉來換取家里開支的錢。一切了當后再回到城里繼續上學。”
“同學們問他為什么每年這幾天都會請假,他說:麥子熟了,我該回去了。”
“我的父親很爭氣,以年級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大學。那是國內最好的大學,也是那群大學最搶手的專業:首爾大學金融系,并成功拿到了首爾大學的獎學金。”
“從首爾大學畢業后,父親把父母接到城里,進了銀行系統一路扶搖直上,認識了我的母親,然后有了我。”
“他是個好父親。”
“他把一切能給我的,都給了我。我想當練習生,他支持我,我想去旅游,他陪我去。”
“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我的。”
“只是這兩年,我爺爺奶奶相繼離去,我父親開始越來越好賭,我開始幫他還錢。”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有時候就在想,我父親賭博的習慣很有可能就是讀書的時候為了一口飯所養成的。”
“所有認識我父親的人都跟我說:'你父親人品沒問題,能力沒問題,就是賭,就是一個賭字。'”
“賭的金額越來越大,我的父親越來越瘋狂,終于,他把一切都賭進去了。”
“巨額債務讓他沒了工作,讓我母親跟他離婚。”
“我之前所有的身家都進去了,父母又離婚,讓我有些崩潰。”
“可是這兩天,我又想明白了。”
“他當年為了生存去賭,現在又為了賭無法生存。”
“那種看著自己所愛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深淵,這種心情你們能理解嗎?”
“我要幫他戒賭,一定要。”
李純揆眼神飄忽,望向了窗外的世界。
盛夏時節,碩果累累,麥子快要熟了。
所以俞利,這次輪到你回家收麥子了嗎?
“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
徐朱玄放下手機和已經見底的檸檬水杯,沉聲說道。
“可是,你能確定權叔叔可以戒掉嗎?”
徐朱玄慢慢的說:“按照俞利姐的說法,權叔叔可是從小賭到大,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和習慣,是不會這么輕易就可以去改變的。”
“而現在,”徐朱玄看了眼李純揆:“咱們的發展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期。”
“可以說,之所以還沒人取代我們的地位,那是因為還沒有新的夠強團體。咱們已經紅了這么多年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再去浪費了。”
“現在俞利姐你首先要考慮的事應該是如何轉型,要開始為自己做打算。”
“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你在這么關鍵的時期去幫權叔叔戒賭。”
“恕我直言,不值當。”
李純揆皺了皺眉,想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來,機智告訴她徐朱玄說的是對的,可聽完權志勇的故事,又總覺得無法無動于衷。
徐朱玄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個時間點太敏感了。
“俞利姐,你想想,你轉型成功后,也可以更有把握幫權叔叔戒賭。說句不好聽的,你轉型成功了,權叔叔就算再忍不住去賭,你也有償還能力。”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也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可是這件事已經拖了好多年,我早就應該去幫他把這個惡習戒掉。”
“要是我真去轉型謀求發展,一忙起來就真的沒時間去管父親了,他又去賭博怎么辦?我不能等了,我要看著他,一步一步戒掉賭博。”
“看著他戒賭?”
李純揆皺著眉頭,看著權俞利,搞不懂她的意思。
“對,我準備再工作三個月,把房子抵押借來的錢和純揆你給我買車的錢還掉,我估計還剩三四十萬差不多。”
“接下來一年,我想休息,幫我父親戒賭。”
“權俞利你瘋了。”
李純揆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權俞利:“剛跟公司簽了合同,整整三年你休息一年公司能同意嗎?而且你這樣已經不是拿你的前途去冒險,而是把前途直接給丟掉你知不知道?”
“純揆你不要這么激動,退圈后重新火起來的也不是沒…”
“能重新起來的能有幾個?沒有曝光沒有資源。男的還好說,女idol這就是在慢性自殺。”
“我也不同意。”
徐朱玄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原因有三:第一,公司不可能同意。第二,我們也不會同意,俞利姐你這不僅僅是自己的問題了,到時候你宣布休息一年,我們怎么辦?好好的團體無緣無故少了一個人。外界會怎么想?粉絲會怎么想?網絡上會有多少流言蜚語?第三,我跟純揆姐想的一樣,太難了,想重新起來太難了,一年后你可能熱度都比不過三流idol。”
“所以我才把李純揆叫過來商量啊。”權俞利臉色平靜:“純揆,公司是你叔叔一手創辦的,你認識的公司高層多,這一年過后,剩下的兩年我所有的分成去掉三分之二。公司對于輿論把控一直是頂尖水平,我可以跟你們參加團體活動,只是不參加所有單人通告而已,這樣對粉絲也有交代,對外界可以說我這一年的身體狀態都不好。”
“你覺得有沒有操作的可能性。”
徐朱玄不說話了,這確實有可能。
無論怎么削減分成,公司都不太可能答應。但是如果加上李純揆,那真的說不準。
李純揆在公司的影響力還是有的。
李純揆看著權俞利的目光,心中輕嘆。
可真是平地一聲雷啊,俞利。
權俞利的性子,李純揆再清楚不過,很難改變。
只能從權志勇入手了。
說起來,今天上午我好像放了他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