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江河考完最后的思修,迎接他的不是漫長的假期,而是工作的開始。
核驗積攢的要自己查看的財報和各種報表,李江河在辦公室坐一天。
即便他信任自己的左膀右臂——祁漢源和陸葉明,但是總歸不可能真的完全甩手,一點不核查。
忙活完這個活,李江河揉揉有點干澀的眼睛。
“漢源”,李江河叫了一聲。
“誒,老板”,祁漢源敲了下門,推門進來了:“看完了?”
“嗯,沒什么問題”,李江河點點頭,“這幾天還有什么日程安排嗎?”
“后天跟胡秘書有個飯局,私人性質的,再過四天,就是咱們選定的團建的時間了”,祁漢源也不用看記錄,隨口說道:“其他的,不太重要,明天有一場玩具廠老板的飯局,特意請得您,您看去不去吧?”
“玩具廠?”,李江河心道也是,盲盒人偶不就是玩具嗎,他順嘴說道:“那就算了,你讓負責人去一趟吧。”
“跟胡秘書的飯局,讓江上人家早早準備”,李江河說道,“去那個沒招牌的店。”
胡秘書這根線在李江河看來還是搭上為好,一方面本來胡秘書對李江河就表現的很友善,另一方面,秘書這位置吧,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發達了,善緣結著比較好。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領導得道了,秘書肯定跟著升。
“好”,祁漢源點點頭。
“團建那個地方,你們去看了嘛?”,李江河又問。
“看了,確實挺不錯的”,祁漢源解釋道:“雙層別墅,該有的都有,地方也夠大。”
“那就好”,李江河起身,“走吧,晚上吃點東西,沒吃晚飯吧?”
“沒呢”,祁漢源把門打開。
年底他的工作也多。
推掉了玩具廠的會,李江河這一天回宿舍把東西收拾了一下,準備開車帶著走了。
再就是宿舍聚餐,放假前找個好地方搓一頓,算是男生,哦不,男生女生都一樣,宿舍關系正常,這就是必經之路。
學校里拎著大包小包的人明顯增多,匆匆忙忙向家里趕。
私家車還沒那么多,暫時看不到學生一放假,校門口停車把路都給堵了的畫面。
“又是一年啊”,王云立有點感慨:“一眨眼的事。”
“你回憶回憶,小學到現在也不過就一眨眼的事”,齊智宇雙手插兜,幽幽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別拽詞了,舍長”,王云立隨便一腳把一塊小石子踢飛:“去哪兒吃啊?”
“我先說好,不去江上人家”,李江河急忙道。
再好的東西吃多了也膩,這學期很多時候他都拿江上人家當食堂了,這到年底,還是換個口味吧。
“三哥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郭策笑說:“我覺得江上人家就還不錯,便宜又好吃。”
“要不去吃燒烤吧”,柳俊華提議道。
“燒烤?這天氣我們應天基本都是室內烤了,差點意思,不在外邊喝著酒看著街,燒烤的風味就少了一小半了。”,王云立說道。
“也是”,李江河點點頭。
“火鍋?牛油鍋,香啊”,齊智宇笑道。
王云立把手插進兜里:“火鍋可以啊,我聽他們說,你定個包間背個包,可以自己去農貿市場買些肉,自己下。”
“那火鍋店能讓嗎?”,陶卓然擔憂道。
“陶哥,你是不是傻?”,王云立斜眼道:“那肯定不讓啊,偷偷帶著就是了。”
“算了,又不是真差那幾個錢”,柳俊華搖搖頭。
“行吧,那就吃火鍋吧,走!”,李江河最后決定道:“我請客?”
“別,一碼歸一碼”,王云立再次搖搖頭。
幾個人坐公交溜了。
推杯換盞,酒酣耳熱,幾個人吃了不少,也喝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還是郭策走的最早,第一年回家最早的,往往就是這四年里每一年回家最早的。
陶卓然爸媽來接,王云立本地佬,何況這兩個人都有女朋友要陪,根本不著急回去。
陶卓然直接跟他家長說自己下個周下考完試,真是見著媳婦忘了娘。
可憐的齊智宇沒對象,但是他也不著急回去,準備明天再走。
柳俊華嘛,說真的,李江河總是能在腦海里腦補出他和他父母想看兩厭的畫面。
李江河起床。
“哎呦,三哥,這都考完了,還這么早”,柳俊華被床的晃動搞醒了,半睜著睡眼道:“你不休息,人家阮湘也要休息吧?”
“早個屁,老郭都走了”,李江河起床刷牙。
“老郭去年就這么早,他趕火車不到六點就走,你又不趕火車”,柳俊華打個哈欠。
“我是不趕火車,這都九點了,一會食堂沒早餐了”,李江河刷著牙含糊不清道。
“我的三哥啊,我真是服了你了,正經人誰吃早餐啊”,柳俊華把腦袋轉過去,“睡了,勿擾。”
“三哥,幫我帶個早餐,要豆腐腦”,齊智宇翻了個身。
“我也要,我也要,豆腐腦加點辣”,王云立把胳膊伸出被窩又縮回。
“同樣,再帶個雞蛋”陶卓然也說到。
“那三哥,我一會兒再睡,給我點個煎餅果子吧,兩個蛋”,劉俊華又把腦袋轉過來了。
“好吧”,李江河有氣無力。
李江河洗漱完畢,去食堂吃了碗早餐面,也算是憶苦思甜了。
早餐面便宜,他剛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吃。
吃過早飯,他就去江上人家呆著了。
于情于理,都不能人家等啊。
不過主要是剛把各類報告看完,他事情不多,一閑下來,還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賽馬游艇,他不是沒興趣,只是太麻煩,酒吧夜店,雖然相比于大學生平均數據,他算是去的多的了,但是要說富二代平均數據,那他可不夠看。
這處江上人家本來就承載著李軍和龐淑蘭結交達官顯貴的職責,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現在其實沒什么用了。
這里清的是名廚掌勺,類似于平京歷家菜的模式,客人貴精不貴多。
來早了,李江河去后廚溜達著。
服務員看是老板,也不敢攔。
一個約莫三十多的男人正在里邊忙活著。
一個冰塊里凍著一尾魚,在慢慢解凍。
“師傅,這是要做什么啊?”,李江河好奇道。
“松鼠桂魚”,三十多歲的大師傅抬眼看了下李江河,一邊在鍋里熬著另外的湯,一遍答道:“今天只做應天本地出名的菜。”
三十多歲,在大廚界,這是很年輕了。
“那這又是在做什么?”,李江河化身好奇寶寶。
大廚瞥了他一眼,答道:“熬的是老雞湯,一會用來做燉生敲。”
燉生敲,按照傳統是將鱔魚活殺去骨,用木棒敲擊鱔肉,使肉質松散,所以叫生敲。
實際上,此名大廚屬于相對內向的人,也不喜歡別人進后廚,但是既然是老板,而且第一次來,大廚也就忍了。
“聞著很香”,李江河豎了個大拇指。
“謝謝”,其實大廚很想說一句:“廢話,做的不香,你還給我開工錢嗎?”
“您忙著吧,中午就看您的手藝了”,李江河察覺到自己被嫌棄了,選擇溜走。
中午過了一點飯點,胡秘書才姍姍來遲。
“哎,江河不好意思啊,工作多了點”,胡秘書穿的不怎么起眼,藏青的風衣,圍著個灰色的圍巾。
平常李江河見他,都是正裝,今天這一看,倒是突出點胡秘書本來的氣質來。
“您來就是難能可貴了,政府的工作重要”,李江河說道。
“別這么客氣,今天不是官面,你叫我一聲胡叔叔就行”,胡秘書落座。
“胡叔叔,菜都準備好了,我現在讓他們開始上?”,李江河問道。
“都說了不用這么客氣,你是主人,你看著來就行”,胡秘書說道。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江河招呼服務員上菜。
先冷后熱,顛撲不破。
“嗯,主廚有手藝”,胡秘書笑道:“每次吃都有點新意在里面。”
胡秘書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個江上人家,但是正如他說的,每次菜品都有點新意。
三十多歲,正是青年廚師出水準的時候。
雖則這么說,胡秘書加上這次,其實也不過就來了這里三次。
他也是忙人。
“江河啊,我上次在工業園區看見你,你是去看看廠子?”,胡秘書挑起話頭。
“啊,是也不是”,李江河放下筷子,“其實主要是去嘗嘗牛排。”
“哈哈哈哈哈”,胡秘書大笑:“江河啊江河,你倒是誠實。”
去吃牛排,很明顯不是個滿分答案,也不是標準答案,但是不見得是錯誤答案。
這個答案讓胡秘書放松了不少,想起來這是跟“晚輩”的私宴,不用太官腔。
“以前沒吃過,那是第一次去吃”,李江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所以去吃牛排才是主要目的。”
“你以前沒吃過?”,胡秘書有點驚訝。
他之前接觸李軍和龐淑蘭,有一個感覺:開放。
不是身體開放,是思想開放。
而此時思想開放這個詞跟外國是聯系的比較緊密的。
一提起西方生活,牛排紅酒,正是這一代人的共同感知。
所以在這樣的家庭中,二十歲才第一次吃牛排,在胡秘書眼里不是很正常。
想到這里,胡秘書又轉念一想,這是否證明李軍和龐淑蘭也不吃牛排。
這倒是有意思,胡秘書暗道,他自詡會識人,這次卻也看走了眼。
“你知道你胡叔叔我是什么時候才吃到牛排的嗎?”,胡秘書突然笑道。
“也是二十歲?”,李江河猜測道。
“錯了,是三十歲”,胡秘書想起來還頗有點唏噓:“我二十歲的時候,那是什么年份,吃不上的。”
胡秘書今年四十多,他二十歲的時候,牛排那可正經是稀罕東西。
“我二十歲的時候也不想吃牛排,上大學的時候,能放開肚子吃紅燒肉就知足了”,胡秘書緬懷道:“我上學時候家境不太好,錯過了很多東西。”
“我其實,嗯,我其實明白那種感受”,李江河大喘氣了一下。
他本來想說自己上學時候家境也不太好,千鈞一發之際腦子意識到這樣說出去,那就是胡叔叔變胡說八道了。
容易被打。
“哈哈哈,你家境好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我羨慕還來不及呢,年少得意須盡歡”,胡叔叔小酌了一杯,“但是,我那段時間的生活,哈,苦中作樂的說,其實還不錯。”
“青春嘛”,李江河似有同感地說。
“江河,你說話倒是老氣”,胡秘書樂道:“我年輕時候可不這樣。”
“您當年是肯定是才子,比我瀟灑”,李江河也給自己倒了杯白酒。
雖然他怎么能get到白酒的滋味,但是畢竟不能讓胡秘書陪著他體會啤酒的滋味。
“哈哈哈”,胡秘書喝了一小口,“淳啊。”
他看著李江河還是相對親近些的,一方面是順眼,另一方面知道李軍和龐淑蘭成就的胡秘書心里明白,其實已經成為頂級富二代的李江河也用不著巴結他。
但是李江河態度仍然能算得上一句不卑不亢。
“這可不是你胡叔叔自己說”,胡秘書講到得意處:“當年我唱歌可是一絕,年年晚會上臺表演。”
“清清泉水流不盡,聲聲贊歌唱親人,唱親人邊防軍,軍民魚水情意深情意深,哎哎哎”,胡秘書即興來了一段。
李.谷一的《邊疆的泉水清又純》。
“胡叔叔這是嗓子好,天生的”,李江河請拍桌子。
“當年我在合唱團的時候聲樂老師就這么說”,胡秘書樂了,“當時我們當地的一個歌唱團還想要我來著。”
“那您從政是我國歌唱界的損失”,李江河笑道。
李江河夾了點菜,“那您是怎么從證了。”
“從政,說實話,我一開始就想著從政來著”,胡秘書回憶道:“家境不好,當時報了政治學,其實就是想從政來著。”
“那您這是心想事成”,李江河笑道。
“哈哈哈,你倒是會說話”,胡秘書樂道:“我是碰上恩師了。”
“千里馬和伯樂都不常有”,李江河說道。
“江河,不用這么客套”,胡秘書有點哭笑不得。
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江河還這么客套。
這一點也不太好。
但是站在李江河的角度,胡秘書怎么說也是大秘,他肯定有點拘束。
“哈哈哈”,李江河用笑聲掩蓋尷尬。
“我恩師從學校調到機關,我也就跟著從政了”,胡秘書道。
“哎,對了,別光我說啊”,胡秘書感覺事情有點不對。
“我,我閱歷尚淺”,李江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