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臺結了賬,李江河終于脫離了為買單而心碎的階層,邁入萬惡的飲食自由階層。
吃飽了的午后容易犯困,李江河打了個哈欠,跟祁漢源正好順著郊區剛修好的路溜達一會。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一年四季都是睡覺的好時候。
從這個道路的修建時間上看,應天的領導班子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提前把基礎設施鋪好了。
以前稍顯空蕩得產業園,已經又有些地方被圍起來,準備建廠或擴建了。
“見微知著”,李江河突然有點感慨:“以后的生活變化要大了。”
“只要向著好的方向變,變得越大我們不是越高興嗎”,祁漢源對此感觸更深些。
他出國一圈又歸國,對國內外差距有著切實的體驗。
兩個人溜達著,突然前面轉出一隊人馬。
看著一隊人西裝革履,有些人胸前還掛著工作牌,像是剛吃完飯的樣子,李江河和祁漢源都知道,這一般是領導來視察了。
對于入世,大家都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遭,領導心里也懸。
李江河和祁漢源向旁邊讓了讓,準備繞過這個隊伍。
不過李江河這時候看見隊伍里有個熟人——他被評為應天十佳學生時,來過現場的胡秘書。
李江河猶豫了一下,還是抬頭沖著胡秘書笑了笑。
胡秘書看見,也笑了笑。
旁邊的領導注意到這一幕,看了看胡秘書。
胡秘書小聲解釋了幾句。
大領導來了點興趣。
被叫過去的李江河有點懵,但還是微笑著問了胡秘書的好,然后對于其他領導他求助的看了一眼。
胡秘書剛想開口,旁邊的大領導揮揮手:“小同志不用太客氣。”
胡秘書給兩邊互相簡單介紹了一下,李江河這才知道這是上面下來專門負責招商引資,安置外資的,屬于現任的省里的大領導了。
“我聽小胡說你還在上學?”,大領導隨口問了問。
“是,在應大讀書,今年才上大二”,李江河回答道。
“年少有為,好啊”,大領導笑了笑:“小胡說你是大學創業明星,小李同學,都主要做些什么生意啊。”
“有點多,奶茶,咖啡,便利店,動漫還有周邊的玩偶產業,電子閱讀器,嗯,就這些了”,李江河謙虛一笑。
“了不得,還是個實業家,了不得”,領導心里也有一點吃驚,大二就干了這么多事,確實不容易,“年輕人好哇,一代比一代強。”
“這都是您這樣的老前輩給我們打下的基礎嘛”,李江河笑道,“我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領導笑了,伸手拍拍李江河的肩膀:“小小年紀大有可為,不管飛多遠,都別忘了自己的根,應天乃至全國的發展還要靠你們這一代。”
“小伙子,去忙吧”,領導揮揮手。
“吃水不忘挖井人”,李江河順著說道,道謝一番,溜之大吉了。
看著李江河的背影,大領導跟胡秘書笑道:“有這種人才,就要留住嘛,我記得李軍是你們這里出來的吧?人家總部現在都搬到滬城去了。”
“是是是,市里對優秀大學生一直是在扶持的”,胡秘書陪笑道:“滬城一直是橋頭堡嘛,他們的優勢,您也知道,我們畢竟比不了。”
胡秘書沒有點破李江河和李軍的關系。
李軍搬離應天當然是多種考量。
“但他不是滬城人,是應天人,人才沒留住,你不要怪人家有吸引力”,領導就這個事想起來了,“就說剛才這個小同志,以他為代表的這些下一代人才,要想辦法,增加應天的吸引力把人留住,當然,我們不是說要搞城市競爭,我們是要提倡回報家鄉嘛。”
“您說的是”,胡秘書繼續陪笑,“市里已經在修改人才政策了。”
“外資是一回事,本地企業是另一回事,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大領導說道:“維穩但也不要太厚此薄彼,走吧,我們繼續看看。”
“嗯嗯,服裝廠在這邊”,胡秘書帶路去了。
那邊李江河經過這么一打岔,倒是不困了,開車帶著祁漢源直奔文化產業園。
一路上李江河殺氣騰騰,看的祁漢源幾次想要出于人道主義提醒一下錢華的手都老老實實地放下了。
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秘書要做的就是跟老板站在一邊。
風馳電掣,文化園很快就到了。
李江河讓祁漢源去開門,自己站在側面。
一個聲音說道:“小祁啊,快請進,李老板今天沒來嗎?”
“喔,沒來”,祁漢源硬著頭皮,故作輕松地說道。
“呼”,這個聲音明顯松了一口氣:“那快快請進,老錢不在,他怕老板查崗。”
“他真的這么怕老板?”,李江河人沒露頭,只有聲音說道。
“害,畢竟給他發工資呢”,里邊的人說道。
說話是錢華招進來總管這邊的一個老朋友,說是老朋友,實則是忘年交,這人才二十六歲,有幾把刷子。
此人喚作劉建,不是應天本地人,北師的本科生。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李江河走進辦公室:“你可以通知老錢,說一聲他的年終獎取消了。”
“啊?”,劉建反應過來:“老,咳,老板,剛才我開玩笑的,老錢去談合作了。”
“真是辛苦他了”,李江河在新下屬面前忍住不翻白眼。
“哈哈哈哈,是啊,老錢日夜操勞,唉,就為了公司績效能好一點”,劉建笑道:“我這就跟他說一聲您來了?”
“不用了,別耽誤他談生意”,李江河說道。
就在此時,辦公室角落里一個男子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好像看見了外星人飛船降落一樣。
李江河目光掃視一圈,發現了唐言,他笑了笑,但是沒有搭話,準備給唐言一個接受的時間。
總的來說,雖然錢華不在,但辦公室還是挺有序的。
至少沒有像動漫那邊,每次去,推開門,一定會聞到一股炸雞味兒。
“劉經理,那我走了,你們繼續忙吧,等老錢回來,你幫我問個好”,李江河瀟灑地把門帶上,離開了。
“呼”,辦公室里知道錢華去釣魚的人,也就是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唐言邊上那個女同事推了推唐言:“怎么?看傻了?沒想到你還好這一口。”
“現在就流行這個,男女通吃”,旁邊一個男同事笑道:“不過,唐老弟,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可不能見異思遷啊。”
唐言置若罔聞。
“怎么回事”,旁邊的女同事撓撓臉,“怎么真傻了。”
“不能吧”,男同事走過來推推唐言:“真犯花癡也輪不到你啊。”
“啊?啊!啊”,唐言回過神來,“沒事沒事,下巴脫臼了。”
“哈?”,男同事倒是沒多想,“下巴還能脫臼,真是稀奇。”
“有人就這樣,好像是什么習慣性的”,女同事說道:“我上學的時候,我同桌就總脫臼,每次一脫臼,他就自己給正回去,看著看著就習慣了。”
“有意思”,男同事坐回座位,“那自己正骨,他不疼嗎?”
“習慣成自然唄”,女同事撇撇嘴。
唐言趁著同事不注意,把頭向著電腦屏幕湊了湊,掩飾自己的驚詫和羞赧。
羞赧主要是之前他還說不去李江河的公司,又說要帶李江河來工作單位看看,這不是丟人嘛。
“唉”,唐言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他倒不怪李江河不跟他說,要是他,他也有點不好意思說。
這時候他又想到自己在李江河面前說摸魚的事,然后聯想到可憐的錢華。
他不想坑錢華,錢華卻因他而被查。
“怎么了。垂頭喪氣的”,男同事扔過來一塊巧克力,“嘗嘗,我外甥女結婚送的,沾沾喜氣。”
“謝了”,唐言拿過巧克力。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人生處處有驚嚇,唐言嚼著巧克力,尋思著怎么緩解這個尷尬。
而李江河并沒有真的離開,或者說他還記著自己來文化園的目的,經過一點思考,他直接開車去了錢華最喜歡的釣點。
那是一座小山,小也不算小,只是跟周圍幾座比起來有些相形見絀,頗有些營養不良之感。
車是開不上去了,李江河和祁漢源徒步向里走。
山里只有一條道,時窄時寬,所幸距離黑天還早,不至于被偶然露出來的石塊絆倒。
要形成釣點,地勢相對要低,李江河站在路上,看著下面的一個天然的小水庫。
別說,當他看見錢華戴著個小帽,旁邊的茶壺醒目,坐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旁邊樹木隨風搖曳,是有點山林隱士,悠游自得的感覺。
李江河繞路走到錢華后邊,跟祁漢源靜靜看了一會錢華釣魚。
他向前幾步,占到錢華正后方。
“大叔,咱們這個收獲怎么樣啊”,李江河壓著嗓子說道。
“不太好”,錢華沒回頭,聚精會神盯著魚竿,“冬天不好釣,這剛到兩點鐘魚兒活躍的時候。”
“大叔,你一天要在這里釣多久啊”,李江河繼續問道。
“看情況吧,冷了就回家”,錢華這時候說道:“哎,小伙子,你這聲音很沉啊,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有點吧”,李江河忍住沒笑。
“感冒就別來釣魚了,應天風大”,這時候似乎是魚咬鉤了,魚竿一陣晃動,錢華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把魚拉了上來。
“嚯,這么小個東西,嘴勁還挺大”,錢華失望地把小魚又扔回去了。
他這才轉過身,想要看看后邊這位感冒的小伙子。
正對上李江河忍著笑的臉:“老錢,好久不見啊。”
“咳”,錢華清清嗓子,故作淡定:“是啊,老板,注意身體啊,您這么操勞。”
“哎呀,沒你操勞啊”,李江河假意感慨:“我聽說你不是談合作去了嗎?怎么,對方放你鴿子了?”
“是是是”,錢華就坡下驢,“你說現在這些人,真是沒有一點做生意的基本道德,世風日下啊,真是讓人惱火。”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李江河克制住自己踢過去一腳的沖動。
“這不是您說的嘛”,錢華裝傻。
“這是你的好下屬說的,可惜他沒猜到我在這里碰到你了”,李江河站在錢華身旁:“你年終獎金沒有了。”
“哎”,錢華不是很悲傷。
“我說正事”,李江河說道:“電子閱讀器馬上就正式推出了,你這邊的活動配合點,你把工作做好,釣魚我不管你。”
“哎,知道了老板”,錢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摸魚是太嚴重了。
“活動策劃你自己看著來”,李江河氣不打一處來,“一天天就知道釣魚,釣魚,釣魚。”
“我這就回去看著他們”,錢華收拾起釣具,“肯定拿出一個你滿意的方案。”
錢華離開了,李江河讓祁漢源去工廠盯著,自己回學校了。
校門口飄揚著烤紅薯和糖炒板栗的香氣。
這些賣紅薯和板栗的大叔遠比這里的學生常青,就拿李江河面前的這個紅薯攤主來說,他一開始被人叫:“哥,來個紅薯,烤焦點的”,到:“老哥,來個紅薯,烤焦點的”,再到:“叔,來個紅薯,烤焦點的”,最后到現在:“大爺,來個紅薯,烤焦點的。”
唯一不變的是人們把紅薯烤焦點的要求。
“大爺,來個紅薯,烤焦點的,熱乎一點”,李江河也不例外。
“哎,好嘞”,大爺戴著厚手套舉起一個紅薯:“這個怎么樣?可甜了。”
“有點太大了”,李江河搖搖頭。
“那就這個,剛剛好,才從爐子里拿出來”,大叔看李江河點點頭,包起另一支個頭小點的紅薯。
“大爺,再來十塊錢的糖炒栗子”,李江河問道:“還熱著吧?”
“熱,都是現炒的”,大爺給他裝好。
“謝謝大爺”,李江河接過栗子和紅薯,進了校門。
阮湘穿著拖鞋就下樓了,棉拖鞋上兩個小兔子耳朵一晃一晃的。
“諾”,李江河從懷里掏出栗子和紅薯:“回去趁熱吃吧。”
“真香”,阮湘接過紅薯和栗子:“你不拿回去點給舍友嘛。”
“我要是每天晚上都帶吃的,那我非讓他們吃破產不可”,李江河搖搖頭。
“給你幾個棗”,阮湘從兜里拿出一袋冬棗:“可脆了。”
“這不行啊,棗生貴子,這種暗示我還是聽懂了”,李江河笑道:“但我還只是個學生啊。”
“呸”,阮湘笑著打了幾下李江河:“誰暗示你了。”
兩個人跟所有的校園情侶一樣,在宿舍樓下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口齒留香的李江河回到宿舍,一進門,王云立和郭策就吆喝道:“三哥,要不帶點吃的?嗷嗷待哺呢。”
“帶了啊”,李江河笑說:“沒看見?”
“哪兒呢?”,兩人好奇地看看。
“西北風”,李江河哈哈大笑:“哪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