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笨

　　“黯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

　　她唱得很投入，眼睛完全閉上了，雙臂微微展開，身體前傾，嘴唇貼著收音麥克，款款地擺動著肢體，聲音深澈而明亮。

　　你說有多邪門，一個音都沒錯。

　　當伴奏落下，她吐出一口氣來，睜開眼睛，看過來。

　　那眼中本有光華，但看見彭向明的臉上殊無笑意，反而板得有些難看，她的情緒一下子就掉落了下去——但忽然，彭向明按下通話鍵，說：“第二節進的是不是有點快？差點兒搶拍了？”

　　她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模樣，點了點頭。

　　但是，她聽得懂，這是好評的意思。

　　彭向明又說：“第一天的時候跟你說過，聲音不要那么靠前，靠前會顯得音色太亮，往后貼一點，我要那種滄桑的感覺，懂嗎？壓住拍子，別那么繃著，你越繃著越容易出錯！放松，把聲音舒展開，打開它…聽一遍伴奏，找找感覺！”

　　于是伴奏重新開始。

　　她又閉上了眼睛，跟著音樂，嘴唇開闔，不時地微微仰頭，似乎是在尋找彭向明所說的那種聲音再往后靠的滄桑感覺。

　　一遍后，她說：“我再試試吧？”

　　于是彭向明又推給她一遍伴奏。

　　“黯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

　　嘖嘖…進步飛快！

　　單聽這兩遍她的演唱，你甚至很難想象，她跟此前兩天頻頻犯錯、聲音干澀的那個周舜卿居然是同一個人。

　　眼見她閉著眼睛，無比投入的演唱，彭向明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

　　你瞧，我才是最會調教人的那一個。

　　而且我果然是很有做監制的天賦！

　　眉飛色舞。

　　又唱完了，她睜開眼睛，彭向明臉上的興奮早已收斂得滴水不漏，他仔細地看了一遍面前這無比復雜的操作鍵盤，回憶了一下老師們的操作步驟，按部就班地打開幾個按鈕，然后才按下通話鍵，抬頭，說：“聲音的位置很好，穩住它，另外，還要再更松弛一點，再舒展開一點的感覺…來！”

　　悄無聲息的，伴奏推開的同時，他開始了錄音。

　　她唱得果然又進步了不少。

　　等這一遍錄完，彭向明叫她，“來，出來聽聽，咱得摳一下細節了！”

　　周舜卿真的是越唱越放松，于是也就越唱越好。

　　關鍵她領悟力驚人，而且聲音好的同時，她對自己聲音的掌控，也相當強悍，一旦打開了某些心結，她以極快的速度，展示出了自己頂級的音樂天賦。

　　下午六點半，周玉華打來一個電話，問錄得怎么樣了，周舜卿當時接通了，還沒說話，彭向明就把電話搶過去了，說了一句，“還行！周老師你有事嗎？”

　　周玉華愣了一下，才說該吃晚飯了，問要不要送飯過來，彭向明當即一口回絕，然后也不等周玉華說話，他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問：餓嗎？

　　周舜卿說：有點。

　　于是倆人下樓去，一人吃了一碗面條，回來繼續錄。

　　晚上九點多，彭向明叫了停，等周舜卿從錄音室出來，彭向明遞給她一個U盤，說：“你媽這會兒肯定在樓底下等著你呢，說不定就在門外頭呢！把這個拿給她，讓她聽聽，她就明白了。”

　　等兩人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鎖了門下去，果然，大明星周玉華就在這棟大樓的一樓焦急地走來走去，正等著呢！

　　看見自己女兒出來，她當時就長長地松了口氣。

　　但是她第一個問彭向明：“向明啊，錄的怎么樣？舜卿沒惹你生氣吧？”

　　彭向明笑笑，“錄得怎么樣，您問她吧！我先走了啊，得趕地鐵！”

　　周玉華倒是沒有再追問什么，眼看彭向明走了，才拉住周舜卿的手，問：“怎么樣？有沒有什么進步？他好相處嗎？”

　　周舜卿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只遞過來一個U盤，低了頭，聲音小小的，說：“他說讓把這個給你。”

　　于是回到車里，把U盤一插，剛把車子發動，周玉華就又停下了動作，驚喜中帶著些微的疑惑，她轉頭往副駕駛側自己女兒的臉上看了一眼。

　　一首歌聽完，她嘆了口氣。

　　“小彭好厲害呀！”

　　她轉頭看著自己女兒，一副異常感興趣的模樣，說：“你跟媽說說，他都怎么指導你的？怎么一個下午，就進步那么大？”

　　第二天下午，周家母女倆依然提前趕到了錄音棚，雖然暫時進不去錄音室的門，但周玉華在這里，顯然不缺朋友，打個招呼聊幾句的工夫，彭向明就已經趕到了——今天霍銘沒來。

　　進了錄音室，周玉華說了好幾遍感激的話，看上去是猶豫了好幾猶豫，但最終，她還是說：“我下午有點事情，就不參與你們的錄音了。”然后告辭走了。

　　看見她走，一直到錄音室的門被從外面關上，最高興的并不是彭向明，反而是她的女兒周舜卿——那一刻，她那種壓抑著興奮的模樣，看得彭向明差點兒笑出聲來，而回過頭來，當她發現自己剛才的表現都已經落到彭向明眼里的時候，又有點羞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天下午，她好像是莫名就變得開朗了不少。

　　于是，就在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彭向明接連錄出了三遍在他看來都無限接近完美的錄音，然后，他叫了停，把周舜卿從錄音室里叫出來，笑著宣布，“恭喜你，錄音完成了！”

　　周舜卿聞言，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份工作結束了，于是臉上一下子就又惶惑起來。

　　“不…不需要再多錄幾遍嗎？”她笨拙地提著建議，又笨拙地給出解釋，“我覺得、我唱的還不夠好？”

　　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彭向明當然愿意多錄幾遍，哪怕只是看著那么漂亮一個大美女在那里動情的歌唱，都是一種享受。

　　但是…一天就小兩萬啊！

　　開玩笑！

　　錢雖然不用他出，是三國的制片方掏錢，但最后落筆簽單的卻是霍銘，整個電視劇配樂以及原聲碟的制作，都是他打包承接的，你說要是明明你已經錄的很滿意了，偏偏還在這里一天兩萬塊的燒著玩，他會樂意嗎？

　　彭向明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霍銘這么長時間以來的帶路，和指導，也發自內心的不想浪費他對自己的好感。

　　所以，錄音全部結束。

　　暫時也顧不上別的，問問周舜卿，好像她暫時也沒地方可去，就帶上她，坐地鐵直接回了霍銘的工作室，到了地方，直接把工作成果亮出來，老頭兒一聽，嚯，特別高興，“漂亮！這個…漂亮！向明，很牛逼嘛！調教歌手有一套！”

　　“呵呵。主要小姑娘底子好，也聽話。”

　　周舜卿依然插不上話，特別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過了不到半個鐘頭，周玉華也聞訊趕到，一聽彭向明錄出來的最終版，長長地松了口氣，隨后就堅持一定要請客吃飯。

　　她請彭向明和霍銘，還是女兒周舜卿作陪。

　　吃飯的工夫，她拉著彭向明的手幾乎都不想松開，親切得很，一再地說：“向明啊，從一開始拿到這首歌，我就覺得你真是才華橫溢，以后你可得多帶著點兒舜卿！這丫頭雖然笨了點兒，但是她聽話呀！你寫的歌，很大氣，是現在咱們國內歌壇，少有的大氣，舜卿的嗓子你也有數，你倆多搭呀！對不對？”

　　彭向明就只是呵呵地傻笑，說：“哪是我帶她呀，她天賦那么好，您又教的那么好，將來等電視劇一播，她立馬就爆紅啦，說不定到時候，我想找她試個音，都得轉個彎，求到您這里來才成呢！”

　　這個話，說得周玉華心花怒放，但俗話說人老成精，笑聲沒落地的工夫，她就已經回過味來了——人家什么承諾都沒給。

　　而作為一個曾經站到整個華語樂壇最巔峰，并且紅了近二十年的頂級歌手，對業內生態了如指掌的周玉華，又怎么會不知道，奉承，就只是奉承而已！

　　一個歌手想紅，想一直紅，怎么辦？

　　兩條路。

　　一是你自己會創作，能持續不斷地創作出優秀的甚至是頂級的好歌。

　　二是你背后有一個人，一直為你輸送這種頂級的資源。

　　于是，等到酒席散場，一行人到了飯店外面，霍銘很快就上了他老婆來接的車，周玉華卻是一把把彭向明給拉住了，打發周舜卿稍微離開一點，推心置腹地跟彭向明說：“向明啊，阿姨也不跟你見外，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阿姨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只要在能力范圍之內，阿姨絕不推辭！”

　　這一次，彭向明很慎重地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謝謝阿姨，我明白了！”

　　周玉華特別高興，一再說著“常聯系”，打了個車，走了。

　　約莫夜里九點來鐘，彭向明正在微信上跟柳米瞎扯呢，忽然就叮咚一聲，從加了微信好友之后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周舜卿忽然發來一條消息。

　　點進去一看，她說的是：其實我不笨！

　　***

　　下午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