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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步步緊逼

  雖然心中很想進一步對荊州世家大族施壓,確保劉備陣營能盡快更徹底地消化荊州這塊地盤。

  但李素也知道動手之前必須充分調研,不能仗著自己知道歷史走向、知道人物忠奸賢庸,而且手頭有十二萬正規軍,就把人當npc亂搞。

  九月十七這天,接風酒宴之后李素就歇了,沒有輕舉妄動。十八日一整天,都留在總督府里巡閱人事檔案。

  還讓他的幕僚鄧芝、徐庶,以及司空府的功曹從事王累、戶曹從事張松等人慢慢整理資料,把從外地流亡來荊州的有名有姓的士人整理出來。有詳細履歷地就直接看,沒有詳細履歷地就找本地功曹官員查問增補細節。

  李素這架勢,倒像是要給知名讀書人全部建立檔案。

  而且在這么做的過程中,李素也邊做邊學,意識到自己之前幫劉備籌劃的科舉改革依然還是很原始、很漏洞百出,可以火線優化。

  李素就吩咐主簿鄧芝:“記下來,今年起就算了。明年開始,凡是要被州郡推為應考舉人者,必須提前在朝廷的文部建立候補生員檔案。

  每年正月時還沒在文部建檔的,當年不得參加秋闈考試,也就是被舉資格至少要在科舉正式考試前九個月就上報備案。這樣也避免了世家大族和豪強到了考前幾個月再臨時找阿貓阿狗湊數陪跑。

  至于今年考試后中選的,那就轉為正式候補官員,有品秩有俸祿,即使依然沒有實職的,也要從文部把檔案轉入吏部。

  今年考了沒考上的,檔案就繼續留在文部,明年如果當地州郡仍然推舉他,就可以直接再來考,檔案依舊有效。

  不過,對于今年該郡所選五人參考、凡成績在五人中排名末尾的,那就說明此人徒有虛名,學問粗淺,不堪其舉。明年當地布政使、郡守不得再舉此人應考,如果還舉這種人,就要觀察使等監察官介入,察其舞弊!”

  這些,都是李素到了襄陽、親自作為科舉主持工作一把手干了幾天后,又實際總結出來的經驗。

  他覺得這些改良都是說得過去的,世家大族也沒什么反抗的理由,卻能給未來的“圍標”再增加點難度,盡量實現公平。

  一來是隨便找阿貓阿狗陪跑這種無恥之事,以后難度會更大,今年好歹是不要臉就行,明年開始哪怕想不要臉,法律都不給那么多機會。

  在不可能像宋、明那樣讓秀才、舉人兩級一級級考上來的情況下,提前建檔也算是一道暫時緩解舞弊的額外保障。

  二來么,就算是鉆空子的人趁著今年,一窩蜂給阿貓阿狗趕著建檔,只要這些阿貓阿狗成績確實差,考了同郡最后一名,明年也沒法陪跑了。這樣就能讓這些已經進場的阿貓阿狗變成消耗品,每年都會損耗掉一批,不至于長期占坑陪跑。

  總之就是各種提高舞弊成本。

  面對領導的要求,鄧芝等人當然是紀錄執行為主,不過也有一些修修補補的諫言。

  比如分管功曹的王累比較秉公直言,他就指出李素提出的“舉子建檔”操作方式有點拍腦門,時間上或許過于倉促不公平,應該給偏遠地區的官員和舉子留出時間。

  李素一想也對,他本來對于這種操作性層面的完善意見都是從諫如流的,又重新跟下屬略一討論,就宣布了改法:

  “那就這樣吧,偏遠地區交檔延遲的,可以以當地文曹公文發出的火漆印戳為準,變相寬限一些時日,但抵達長安文部衙門檔案庫的日子,最晚不能晚于三月初一。”

  李素很自然而然想到了類似后世郵驛系統以郵戳日為準的做法。漢末的朝廷公文驛站雖然沒有郵戳,但也可以寫好日期再蓋上火漆印。

  當然了,以李素的政治經驗,他就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只要這個口子開了,未來肯定會有漏洞。

  比如就跟朱元璋時期“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那樣,偏遠地區官員每年送報新檔案的時候,明明送晚了,還在封印上寫前一年臘月末的日期、然后蓋戳。

  但不管怎么說,這種造假的彈性空間不大,時間上稍微給地方寬松一些占點便宜,也不至于犯多大的原則性錯誤。

  既然是改革剛開始不久,不能一下子抓得太死,那樣只會激發反抗。

  而且好在劉備這人的脾氣比較寬容,哪怕將來統一天下了,也絕對不會像朱元璋那樣翻舊賬為了空印案瘋狂屠殺。

  除了上述源于王累的意見,張松也提出了一條諫言,他說道:“司空,對那些世家大族派來圍考的不學無術之輩,褫奪其來年再考的資格,確實可以壓制世家大族。

  不過,也有少數考得差的,未必都是來圍考的,或許是確系寒門、以品行聞于鄉里,被秉公斷事的郡守舉為考生。如果一次成績考同郡最后一名,就終生褫奪,會不會過于嚴苛?還是要給年輕時學問差的人以發奮自新的機會才好。”

  李素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那就多給點機會。幕僚們群策群力,最后改成:

  凡是一次考試考到同郡同科舉子最后一名的,下一屆禁考,不許再舉薦。但隔一屆之后如果品行確實被鄉里所稱道,可以再給一次機會。

  但是如果一個人連續兩屆都考同郡同科最后一名、或者一生中累計三次考最后一名、或者一生中累計成績處于同郡考生后三分之一五次以上的,則褫奪終生再考資格。

  雖然有點殘忍,但這也是州郡兩級保送制情況下的最優解了。

  除非幾十年后,天下太平,科舉制再次大改革,把基層考生資格的獲取也考試化選拔,否則這個條例就得一直執行下去。

  九月二十日,短暫數日的調研優化之后,李素把上述兩條科舉實施過程中的臨時優化,也公布明發給荊州眾文武。

  這也不算朝令夕改,因為都是對今年考完后的下場、以及來年資格的限制,所以對政府公信力并沒有損傷。

  蒯良、蔡瑁為代表的荊州世家大族,看了之后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意識到明年他們的日子會更難過。

  不過好在蒯良今年已經給自己家族加賽了一個弟弟一個侄兒,還有一些雖然不姓蒯但也是唯他們馬首是瞻的親信黨羽家的子弟,所以明年就算暫時收緊,他們家短時間內也沒什么重要人物需要加塞了。

  相比之下,蔡瑁這些家族,因為之前的蝴蝶效應,劉表執政時期就沒有進入荊州權力核心,今年那么擁擠他們也沒圍到幾個舉,后面幾年還積壓著不少族中子弟呢。

  所以蔡瑁幾乎是郁悶欲狂,親自登門拜訪,旁敲側擊與蒯良互通消息、訴苦求情:

  “蒯兄,這李素一來,對荊州士人的壓榨,遠比劉使君在時,這是真不拿咱當回事吶。劉府君在時,我們何等優渥?他現在不但征稅要搞租庸調輸,還把原本就屬于咱的晉身之階越卡越死。

  咱要當斷則斷吶,否則數年之后,還不是被他慢慢掐死,最后什么都不剩了。到時候我們就是想反對,怕是也無力反對了,荊州官場上被李素絕對掌控的官員只會越來越多。”

  “蔡賢弟,你說的我也知道,這不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么。李素這次是擁兵十萬來此,誰敢造次?忍忍吧。”蒯良倒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跟蔡瑁暗中表達了對李素不給人留活路的不滿,也表達了“荊州世家大族同氣連枝”的義氣,但不做出任何實質性承諾。

  蒯良自己其實也知道,他就是安慰一下蔡瑁,真要他下狠手做點大事情,他是真沒那個膽子——他弟弟蒯越還在長安做官呢,這擺明了就是人質。他要是真敢亂來,他弟弟立刻人頭落地。

  雖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真關系到整個大家族的利益,死個親弟弟也只能忍了,但現在不是還沒到這一步么。

  蒯良也是想全家好好善終的,哪怕以后世襲做官的機會會越來越少,不能亂當出頭鳥。他快五十歲的人了,沒蔡瑁那么大野心,蔡瑁如今才三十幾歲呢。

  蔡瑁見蒯良不見兔子不撒鷹,見左右無人,不至于泄密告密,也稍稍豁出去了一些,進一步說道:

  “蒯兄畢竟是襄陽郡太守,真要是豁出去有想法,未必沒有機會。首先您也算位高權重,小弟在荊州世家之間也頗有號召力,真想做的話,我在明,兄在暗。

  咱來文的,可以想辦法暗中逼迫、誘導一些外地遷來荊州的世家大族、天下名士,鼓勵他們別再住在荊州了,搬家好了。

  反正荊州也不是劉使君雍容坐鎮時那個荊州了,名士的生存條件很惡劣,李素也從來不賣名士面子不會用名士做官,他們留著也沒意思。

  只要稍微鼓勵一些大人物離開襄陽、南陽、南郡,去投奔袁紹、曹操、孫策,劉備就不怕荊州人心惶惶掃了他的正統性么?到時候,能打擊了李素的治績,引誘得劉備動搖,換個手段寬緩一些的人來總督南方數州,咱的日子也好過些。”

  蒯良聞言搖搖頭:“你想得太容易了,劉備對李素之信賴,遠非外人可以揣測的。那不是一般的君臣關系,可謂推心置腹。就算李素的治理地方之才不足,甚至半砸了事兒失了荊州人心,劉備最多也就派個親信的功曹官戶曹官來輔佐李素,不會把李素調走的。”

  蔡瑁狐疑不信:“真有那么神?自古從未見天子如此無條件信任人臣,蒯兄你可別道聽途說自己嚇自己啊,機會錯過就沒了。”

  蒯良直接拍桌子了:“我知道我在說什么!剛才這番話好歹你也沒說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就當沒聽見,但這一條你是別想跟我商量了,要找死你自己去!”

  蔡瑁連忙換了個表情:“好好好,小弟說別的,小弟這不是言不傳六耳,拿蒯兄你當生死兄弟,才以此策相托。

  若是文的不行,武的辦法…李素在南方數州,聽說總共擁兵十余萬,可他也得同時提防袁紹軍從雒陽、許昌南下,提防曹操軍經汝南為袁紹助戰,進攻昆陽、葉縣、博望。

  真正能讓李素隨便調動的預備兵力,能有一半就不錯了,或許也就五六萬人。黃祖如今過的日子,可比蒯兄你好得多啊,江夏世家大族,也是跟著孫策分地盤。

  聽說江東之軍幾乎都是各大世家的私兵,當初孫堅被吳郡陸氏暗殺之后,孫策只是屠了陸氏報仇,但隨后也聽周瑜之勸適可而止了,與江東世家大族漸漸形成分贓默契。

  黃祖移封豫章郡守之后,在豫章幾乎仍然是土皇帝,而且東有天目山、武夷山,西有羅霄山。洪澤肥饒之地,錢糧予取予求,只要能吸引到百姓就能開墾出肥田。蒯兄現在雖然是襄陽太守,哪有黃祖的日子逍遙?”

  蒯良越聽越怕:“蔡瑁!我蒯良素來講忠義,你再口出胡言,我可就把你綁了送李司空那兒了!你別以為我沒有憑據就不敢送你走。”

  蔡瑁盯著對方眼睛看了一會兒,求和地諂笑:“小弟知道,兄長是想等今科考完,結果也全部出來了,等石頭落地再想其他。那就請兄慢慢考慮吧。

  你要是現在抓我,我固然是一死,但你也沒有證據,我要是到了李素那兒,熬刑不住胡言亂語攀咬出些什么,兄長可別怪我。”

  蔡瑁知道蒯良是肯定不會直接抓他的,因為蒯良已經安排了今天的秘密會見,沒有旁邊的人證在場,蒯良也無法徹底洗脫自己的嫌疑。畢竟肯跟蔡瑁密謀這個行為本身暴露就是犯忌諱的。

  蒯良要抓他,要翻臉,也得等下次機會,比如蔡瑁再來拜見時,蒯良提前開誠布公不搞秘密會談,甚至請個李素身邊的親信躲在幕后做個見證。所以蔡邕目前的人生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蒯良不肯用文、武兩招,蔡瑁只好自己先去悄咪咪地準備文的那一招,至于武的,現在完全沒法想。

  半個月后,考試結果出來,或許能讓蒯良進一步動搖——當然關鍵也得看李素對文的抗爭的應對措施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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