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心疼的心都抽抽了,狠狠瞪了蘇連貴幾眼,眼神滿是控訴,“你們家都是些什么混賬玩意兒!”
蘇連貴不敢還嘴,臉色很不好看,看到一旁的小張叔,忙走過去小聲問,“張叔,棉姐兒怎么樣了?”
小張叔斜他一眼,遷怒道,“一腳踹出了內傷,還不算臉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你說她怎么樣?你們那一大家子可真行,一個兩個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歪瓜裂棗,好的全被你們扯了瓜秧子,連活路都不給!”
說到最后,還是沒忍住自己的怒火,不顧形象的一口唾沫啐到地上,“我就笑著看蘇老頭再過幾年怎么哭?怎么懊悔!”
蘇連貴苦笑一聲,“張叔…”
小張叔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們四房還算有點良心,這丫頭…活的苦,你們能幫就幫襯些,不能幫也別做那落井下石的事兒。”
“張叔放心,沒有槿姐兒,我們四房早就沒了,就連我現在的活計都是槿姐兒幫忙說和的,我若是那忘恩負義的人,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蘇連貴神情肅然,“二哥他們不稀罕這個女兒,我跟我媳婦稀罕的很,我們早就打定好主意拿她當親生閨女一樣疼,梔姐兒跟桐姐兒有的,槿姐兒也一樣有…”
小張叔看著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人會有好報的。”
蘇連貴點頭,“張叔這話說的是。”
裴氏輕柔的拍著蘇木槿的后背,口中輕聲安撫著,桐姐兒紅著眼睛從屋里跑出來,哭的滿臉淚水,“三姐姐,三姐姐,棉姐兒醒了,棉姐兒醒了…嗚嗚…棉姐兒醒了。”
幾人眼睛一亮,蘇木槿從裴氏懷中鉆出來,眼中還有著氤氳水霧,低頭抹了一把,轉身回了屋。
“棉姐兒…”
梔姐兒坐在床頭,棉姐兒小小的身子,瞪著孤零零的大眼睛,仿佛不認識人似的,直愣愣的瞪著床頂。
“三姐,棉姐兒她不會說話,也不會叫人了…”梔姐兒抹著眼淚,哽咽著話都說不全了。
蘇木槿忙撲過去,趴在床頭,笑著喚道,“棉姐兒,我是三姐,三姐回來了,三姐以后都在棉姐兒身邊,不離開棉姐兒了…”
棉姐兒的眼珠子動了動,直勾勾的看向蘇木槿。
蘇木槿喜極而泣,“棉姐兒,三姐回來了,三姐來接棉姐兒了…”
“三、姐…”
“對,是三姐,三姐來接我們可愛的棉姐兒了,三姐以后再也不離開我們棉姐兒了,以后再不讓人欺負我們棉姐兒了…”
“三姐…五姐、打我…”
“三姐打她了,打的她好慘好慘!”
棉姐兒朝蘇木槿伸出胳膊,蘇木槿避開她胸口的傷,小心的將她摟入懷中,棉姐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三姐,哇…五姐打我…她說三姐壞話…不讓說,她打我…”
“簡直混賬!”
蘇連貴與戰六叔同時冷喝出聲。
蘇木槿的眸子瞇了瞇,輕輕順著棉姐兒的后背,“不怕,以后三姐護著棉姐兒,再不會讓她打我們棉姐兒了…”
棉姐兒哭的抽搐,聲音幾不成調,雙手摟著蘇木槿的脖子,摟的緊緊的,一張哭泣的蒼白小臉還能看出驚懼之色,身子不安的顫抖著。
蘇木槿抿了抿唇,眸底神色冷的嚇人。
外面,突然傳來蘇連華略顯焦灼的聲音,“張叔,張叔,你在這嗎?”
蘇連貴夫婦與戰六叔夫婦同時抬眸看向外面。
蘇連貴沉著臉,“我出去看看。”
戰六叔點頭,“一起。”
裴氏接過小兒子,朝蘇連貴點了點頭,蘇連貴大步出了房間。
戰六叔緊跟著走了出去。
小張叔捋捋胡須,“既然是來找我的,我也出去看看。”
藍遺給安泠月丟了個眼色,自己也跟了出去。
蘇連貴進了戰家大門,沒走幾步就被幾人攔住。
“二哥,你找張叔做什么?”蘇連貴先出聲,面色淡淡。
蘇連華一怔,“老四,你怎么也在這?六哥…”
他朝蘇連貴與戰六叔點了點頭,忙招呼晚兩人幾步出來的小張叔,“張叔,你快跟我走一趟,棠姐兒胸口和腹部受了重創,連吐了好幾口血,這會兒已經昏死過去了,你…”
說著,伸著手就要去拉小張叔。
戰六叔上前一步,一把拍開蘇連華的手。
蘇連華一愣,“六哥,你這是…”
戰六叔眼神一冷,一拳砸過去,蘇連華捂著肚子倒退數步,被大門門檻攔住才將將停下,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抬起頭時,面上一片蒼白,額頭冒出冷汗,“六哥?”
“二小子,今兒個我打你這一拳你可知道為什么?”戰六叔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蘇連華。
蘇連華神情微愣,“六哥,能不能先讓張叔去看看棠姐兒?我有什么做錯的地方,一會兒一定回來聽六哥教訓。”
“不必。”戰六叔冷聲道,“你既然不知道錯在哪里,這罰也就算了,只我這戰家門,你以后不登也罷!”
說罷,竟是不給蘇連華再開口說話的機會,轉身大步回了屋。
“六哥…”
蘇連華的神色明顯一滯,見戰六叔不回頭,面上瞬間漾滿悲傷之色,旋即,咬了咬牙,“張叔,你快去看看棠姐兒,她已經昏死好一會兒了…”
“我不去。”小張叔很光棍的說了三個字。
蘇連華似乎沒聽清楚他的話,“張叔,您說什么?我剛才沒有聽清楚…”
“我說,我不去!”
小張叔好心的重復一遍,揚聲叫藍遺,“藍小子,跟你張爺爺走,棉丫頭剛醒,可需要不少好東西將養著,剛好我那兒前幾日得了一株野山參,你拿回來,讓槿丫頭給棉姐兒燉湯喝。”
藍遺睨了蘇連華一眼,低沉的應了一聲,率先往大門方向走去。
路過蘇連華時,蘇連華的眉峰皺了皺,藍遺輕蔑的嗤笑一聲,低聲罵了一句,“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蘇連華的臉色瞬間慘白。
小張叔見蘇連華臉色不好,心情莫名愉快了,嘴里嘀咕著不知道什么調調的歌謠也要出門。
蘇連華忙伸手攔住他,“張叔,人命關天…求你,看在咱們十幾年的情分上,救救棠姐兒…”
“怕什么?”小張叔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沒聽說過嗎?禍害遺千年,你們夫妻那個寶貝蛋子不會那么早死掉的!”
說罷,甩開蘇連華的手,與他擦身而過。
蘇連華愣愣的看著小張叔出了戰家,想到心力交瘁的妻子和一臉灰白之色躺在床上眼看就要斷氣兒的女兒,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張叔!養不教父子過,孩子有什么錯,您都記在我頭上,我代她受過,只求你救救她,槿姐兒出腳極重,棠姐兒怕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小張叔嘿喲笑了,“蘇家老二,你可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啊!你閨女為什么被槿丫頭踹你不知道嗎?你家小丫頭被那朵毒海棠花日日虐待毒打你們夫妻難道一點都沒察覺?去看看你家小丫頭那渾身的傷!你只惦記你家那朵毒海棠花,咋不知道問問你家小丫頭是不是也受了內傷?”
蘇連華神情一滯,“棉姐兒…也受了內傷?”
“當心口一腳,虧的是孩子命大,不然當場就一命嗚呼了!”小張叔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小丫頭才多大?三歲四歲,你怎么不說你家毒海棠花出腳重?在這給我上槿丫頭的眼藥,也不瞧瞧你們夫妻都做了什么齷蹉事兒!”
“張叔…”蘇連華張了張嘴,卻覺得說什么話都有些蒼白。
“棠姐兒她還是個孩子…罪不至死。”
小張叔呵呵冷笑兩聲,“我是不會出手救她的,你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不如趕緊回去帶著她去鎮上找大夫。”
蘇連華一臉絕望,“張叔…”
外面,藍遺催道,“跟這種人廢什么話?趕緊走,姑娘還等著呢,拿完藥,我們還要回鎮上去。”
小張叔樂呵呵的應聲,“誒,就來就來。你這小子如今跟了主子,脾氣怎么比以前還大,也不怕你家姑娘攆了你。”
“姑娘就是攆了你也不會攆我!”藍遺冷哼一聲,轉身大步走了。
小張叔樂顛顛兒的在后面跟著。
兩人不過兩句對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很多,至少,蘇連華連猜帶蒙,想到了很多。
這時,蘇木槿抱著棉姐兒從屋內走出,徑直走到蘇連華跟前,“我不放心棉姐兒再住在家中,以后她跟我一起住在鎮上,你們若想她,可隨時去看。讓蘇海棠以后看到我們離遠點!棉姐兒,告訴你爹,你愿不愿意跟著三姐去鎮上?”
棉姐兒點頭,頭緊緊的埋在蘇木槿的懷里,看都不愿意看蘇連華,悶聲道,“我要跟三姐在一起,我不要五姐,五姐打我,五姐壞…爹壞…娘壞…我不想跟你們在一起…”
蘇木槿拍拍棉姐兒的后背,垂眸看蘇連華,“你都聽到了。”
“棉姐兒?”
蘇連華叫了聲棉姐兒,棉姐兒身子一抖,往蘇木槿的懷里鉆的更緊了,蘇木槿轉過身去,抱著棉姐兒就要回屋。
被蘇連華叫住,“槿姐兒…”
“棉姐兒的事是我們疏忽了,我跟你娘…沈氏有錯,任你處置,我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蘇連華咬咬牙,“你能不能讓張叔給棠姐兒看看,她剛才吐了幾口血,許是受了內傷,昏死了過去,從十八里寨到金水鎮最快也得一個時辰,你能不能…”
“不能!”
蘇木槿冷聲打斷他的話。
蘇連華還要說什么,蘇木槿已經抱著棉姐兒抬腳回了屋。
蘇連貴在一旁看的又是氣憤又是心疼,上前一把拉起蘇連華,“二哥,你怎么能這么要求槿姐兒?你不知道棠姐兒對槿姐兒做了什么嗎?你不知道她的心已經長歪了嗎?你跟二嫂還這么護著她,是想讓你們二房家破人亡才甘心嗎?”
蘇連華沒有出聲,等蘇連貴一口氣說完,才問了句,“老四,你幫我跟六哥說說,他家的牛車借我用一用。”
蘇連貴氣的額頭青筋直跳。
“我看你是冥頑不靈!”
“那是我閨女,親生的!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嗎?”蘇連華也跟著吼了起來,“你們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做父母的心情。”
蘇連貴還想說什么,戰六嬸從屋里走出來,看著蘇連華嗤笑一聲,“好一個親生閨女,好一個理解你們做父母的心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夫妻兩個都是慣會做樣子給別人看的人,其實心里把槿姐兒與你們生的幾個孩子區分的很開!蘇連華,你把牛車牽去用吧,只是過了今日,你我兩家的情誼就這么斷了吧。我們戰家曾受蕭家大恩,做不來這種忘恩負義的混賬事!滾!”
聽戰六嬸說出這話,蘇連華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蘇連華醒過神,院內已空無一人,他踉蹌著起身,去牽了牛棚里的牛,套好車,趕出去。
他離去沒多久,藍遺與小張叔一同重回戰家。
蘇木槿抱著沉沉睡去的棉姐兒,吩咐藍遺趕車回鎮上。
臨走,有些歉意的看著裴氏,“四嬸,本來想多跟小十弟玩一會兒的…”
“傻孩子,棉姐兒要緊,這小子什么時候都能看。四嬸給你做了兩身棉衣裳,等明兒個讓你四叔給你帶去鎮上,你四叔日日去鎮上,你有什么事跟你四叔說說,咱們一家人總能有辦法解決,千萬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又叮囑安泠月,“她冬日容易上火,屋里不要太干燥,上火的東西也別給她吃太多…”
安泠月一一記下。
桐姐兒與梔姐兒紅著眼搖手,“三姐,等棉姐兒好一點我們就去鎮上看你們…你們都要好好的…”
蘇木槿笑著點頭,“好。”
戰六嬸心疼的摸摸她的頭,“去吧。”
眾人將他們送到村口,看著馬車上了道路,一路往金水鎮的方向奔去,才轉身回了各家。
戰六叔與戰六嬸剛打開大門,就見盛哥兒與業哥兒跑的一頭汗,停在他們跟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六、六叔,六嬸兒,我…我三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