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六神撓撓腦袋,郁悶道:“剛才小十給他包扎傷口,他就一直胡說八道。說什么…白骨捕手殺了他老板…還說魔魘要血洗何了城,前言不搭后語的。他自己嚇得不行,給小十也嚇壞了。”
看著臉色驚白的明昭,仍舊緊緊抓著夜之醒的衣袖一角,不肯放松。明思令心中涌起一股同情。這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長在明堂雖為圣女卻被人欺負,又忽然遭遇換魂的意外。好不容易醒來,雙腿又不能行走,打擊太突然。
緊接著最疼愛她的師父重傷,二伯父生死不知,平日朝夕相處的伙伴又一一慘死。這對于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來說,簡直是天翻地覆的災難,而夜之醒已經成為,她希望中的唯一光亮了。
“別擔心,事情沒有想的那么糟糕。”明思令也躬身蹲在明昭的輪椅旁。
她溫柔地把少女雜亂的額發捋順。這種透過別人的眼睛,看著自己曾經的身體,感受還是十分奇妙不可言述的。
“阿醒,你推著小十到淺淺身邊,讓她們都喝點熱的銀耳梨子羹。小十,拜托你照顧好我的身體,好嗎?”她言語溫和,眸中染笑。
明昭愣了愣,她看著明思令黑白分明的眼眸,為里面熠熠閃亮的自信和勇氣所折服,她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面前的也是自己曾經的身體啊,如今卻長高了也壯實了許多,難道因為里面的魂魄不一樣了,她竟然覺得眼前熟悉的容貌,竟然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她很美,美得閃閃發光。
夜之醒推著輪椅來到梁淺淺身畔,明昭愣了愣,竟然主動用湯匙舀了一碗銀耳羹,放在梁淺淺面前,雖然手腕還抑制不住的顫抖,但言語間流露著真誠的關心。
“梁姑娘,你要多用些清補的湯水。我已經給你開好助力生產的藥方,明天一早就給你煎藥。一會兒睡前,我會再用金針幫你助眠。別擔心,我是醫官。我會照顧好你和你的孩子,你們都會平安。”
夜之醒暗中舒了口氣,他給她也舀了一碗銀耳羹,低聲囑咐著:“你也吃,小十。”
這邊,明思令望著那一雙俊男靚女相得益彰的身影,不由微微一笑。她將身旁還在發愣的毛有財引到一個座位前,扶著它的肩膀安坐下來。
她不動聲色,給貓臉人身,瑟瑟發抖的財貓倒了一盞清茶。
“來,喝盞安神茶。里面有酸棗仁、柏子仁、靈芝、夜交藤、遠志和合歡皮,凝神聚氣最好。別怕,這里不會有人傷害你。”明思令在毛有財耳畔低低道。
毛有財看了一眼明思令,立刻就端起一碗茶一飲而盡,甚至因為緊張打翻了一些,洇濕了臉上的花毛。
但它明顯深深喘了口氣,身體一下子頹軟下來。但隨著它急促呼吸的起伏越來越越和緩,貓臉上的毛漸漸消失,終于又恢復成了人狀。
明昭吃了一驚,用極輕的聲音問夜之醒:“阿醒哥哥,那…分明一杯普通的綠茶,怎么會如此神奇?”
“財貓需要的是心藥,它懼怕阿令,但也相信阿令。”夜之醒凝視著明思令的眼神,有著不加掩飾的欣賞與認可。
明昭微微低了頭,好看的鳳眸里閃過一絲黯然。
“你和姐姐相處的事情還不多,等久了,你會發現她總能帶給人驚喜。”察言觀色的梁淺淺淺笑著拍拍明昭的手背,又安慰道:“明姑娘,你的醫術高明,也是一位令人相信的好醫官。”
明昭感激地點點頭,輕輕自語:“好吧,我也要努力才是,我希望自己能像明姑娘一樣…討人喜歡…”
這邊的毛有財一口氣,足足喝了一壺的綠茶,又將一整盤的荷葉烤雞吃了個干凈,面如土色的可憐樣方才稍有改善。
夕無悔性急,她跳坐在財貓對面的桌幾上,她打量著它胖乎乎的臉,和天生笑瞇瞇的眼睛,張嘴就來:“財貓,就是招財貓吧,你怎么笑起來更像個耗子精。你真的…能招財?怎么招?能招多少銀子?”
正在喝茶的明思令被夕無悔的話嗆住了,她一邊咳嗽,郁悶道:“先問正經事兒。”
“做生意,對我來說就是最正經的事兒。你們這一鬧騰,我生意都沒得做。還有,你們帶來那瘋子又一把火燒了我那么多好東西,知道不知道,我的心一直在流血啊。”夕無悔扼腕著。
“賠,一準兒都賠給你,放心吧。”明思令哂笑著推開夕無悔,走到財貓面前,緩聲問:“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會被滅月門的人劫持了。還有,是他們打傷的你?”
財貓毛有財不安地舔著嘴巴:“不…不知道啊。那些人是干啥的,他們不是酆都的?燒了如意居的…是酆都的凰迦,她,她還咬掉了咱家老板路有錢的腦袋。老板沒有頭了…內丹,內丹也被那個白骨精給吞了,太嚇人太嚇人…她本來也要吃掉我。可我,嚇尿了褲子…她嫌惡心…我就逃了一命。我就只能裝死…”
聽到凰迦的名字,明思令長眉微蹙,心中五味雜陳。
毛有財驚惶地用手使勁撓著腦袋:“我看見,如意居燒起來大火…伙計和廚子,被白骨妖都挖了內丹,無一幸免…最后把它們的尸體也都扔進大火中。我…是從狗洞里鉆出來的。可剛逃出來就被麻袋兜頭罩住。有個女的問我,可是如意居的…我說不是,她就讓人打我。實在扛不住了,我認命反正是個死,就承認了。”
“我把自己看見的,聽見的,都說了…可她還是把我打得快死了。我求饒,我說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可那女人卻笑著說…只要我把自己看見的,聽見的,都告訴一會要見的人,就留我一條性命。”它說完,渾身打了個激靈,又開始痛哭流涕。
“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該說什么…”它把頭趴在桌幾上,哭得稀里嘩啦:“都怪老板,就不該接扈丘的生意…招惹什么酆都的大魔魘。也怪我,大晚上的喝多了酒…醉倒在酒窖里,看到了不該看的,聽到了不該聽的,連累了兄弟們。”
“這下好了…我們一起開店一千多年了,到頭來倒把命都丟了,沒了內丹它們都灰飛煙滅,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如意居,如意居,如意個屁如意個鬼!”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哭著,還發出凄厲的貓叫聲。
夜之醒走過來,輕輕拍拍毛有財的肩膀:“節哀吧,至少你還活著。你也有機會,為你老板和兄弟報仇。不過,你要告訴我們,你到底看見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財貓哭了好一會兒,方才緩解了激烈的情緒。它抽噎著,抹著紅腫的眼睛,斷斷續續道:“那天夜里,我醉倒在如意居的酒窖角落里。半睡半醒間,我看見,我看見白骨捕手…抬進酒窖十五具凡人的尸體。死得真慘啊,到處是傷口,流了很多血。”
“十五具凡人的…尸體。”夜之醒深深吸氣,慘笑著:“有一個是高大的胖子,一個矮矮的少年,一個右臂上纏著細鎖鏈,一個臉特別黑嘴角有疤,還有一個背著大葫蘆…對嗎?”
毛有財仔細回想,不由點點頭:“對,不過背著葫蘆那個,頭只剩下半個,慘得瘆人。”
夜之醒備受打擊,他重重拍了拍桌幾,切齒道:“連他們的尸身都不放過,惡毒至極。然后呢?”
“一個像是領頭的白骨妖,囑咐底下人,說…尊上說,這件事不可外傳,要悄悄處置了這些尸身,特別不能讓明堂那位圣女知曉。否則,他們都得進饕虎坑。”毛有財囁喏著。
“我當時,也是…他么瘋了,喝了二兩貓尿,竟然抖著膽子,悄默聲跟著送尸體的白骨妖。看見他們…把尸體用粗布裹了,送進一輛馬車…”
“我還聽見,他們得意洋洋,吹捧酆都魔尊即將成功仙度。只是最近遇到些麻煩,需要集聚大量魔魘和妖獸的內丹煉制靈藥,助力修行。魔尊一直想找機會,屠了這何了城…那個城主夕無悔就是最好的理由…”財貓抹著眼淚和冷汗,麻木道。
“我的酒一下子就嚇醒了,不敢再偷聽。悄悄就去了咱們老板那里。我告訴路有錢,是想讓他趕緊關了如意居,帶大家逃命去。”
“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把我看到的多嘴告訴了老板。”財貓捶胸頓足:“而他不該太貪婪,竟然瞞著我們,悄悄找了那個叫凰迦的白骨統領…還想以此事訛錢。”
“可對方是誰,不是普通的住客啊,那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魘啊…那凰迦,當時答應的好好的…誰知道,第二天就一把火燒了如意居,還殺了所有的伙計,連看門狗都沒放過。”
“老板臨死前,也悔不當初。他說,若關了如意居…兄弟們自此沒了營生,難道還要回到深山野林去苦苦修行嗎?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想搏一把。”
“結果,我們輸了。點火之前,凰迦還口口聲聲說,不是她不給我們機會,是我們當中有人出賣她…惹得魔尊責罰。她被扔進饕虎坑前一定要先拉我們墊背。”
“對了!我想起來了。”毛有財忽然眼睛一亮,他抬起頭來盯住明思令,眼神魔怔:“白骨妖還說…魔尊叮囑留著明堂弟子的尸身,要用來做縱尸傀儡。萬一,萬一…圣女反悔娶親,可用尸傀儡來威逼…”
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都集中到明思令身上。她神色還保持著寧靜,但唇角卻輕輕抖動著,似乎隱忍著內心的動蕩。
“哪一日?”她冷冷問:“你見到那些明堂弟子的尸身…是哪一日?”
“哪一天…哪一天?我記不清了…記起來了,第二天酆都魔尊就昭告四方…要,要迎娶圣女做魘后。”
毛有財話音未落,他突然神色猙獰起來,手腳不停的抽搐著。夜之醒還想按住他的肩膀,卻被它大力甩開。在痛苦的貓嚎叫聲中,財貓突然變身,一個毛乎乎的巨大花貍貓從人類的衣衫中崩裂而出。
它似乎發了狂,像一只瘋貓一般在房間里跌跌撞撞飛奔著,突然就撞破了窗戶,直接跌落進窗下的金魚草中,一動不動了。
明思令、夜之醒與夕無悔飛速從窗子躍下。
“死了?”夕無悔用手探了探財貓的鼻孔,詫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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