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染,月光皎潔。
攬月樓里,院中花影婆娑,寧靜而愜意。
夜之醒與六神悄悄推門而入。前者換了簇新的青色蜀錦圓領衫服,后者嘴里叼著碩大肥嫩的雞腿。一人一貓都心滿意足,得意洋洋。
“阿令?阿令,我們來了,給你帶了特別好喝的佳釀,你在哪兒呢?”夜之醒剛剛喝了幾杯葡萄釀,帶著幾分微醺,手里還撈著一個小酒甕。
六神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叼著雞腿,率先跳上了石桌。
“這邊,轉過來。我在做有氧訓練!”一株老梨花樹后,傳來明思令氣喘吁吁的聲音。
“什么訓練?羊?你在喝羊湯嗎?”夜之醒用力吸了吸鼻子,興奮道:“這么香,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一人一貓都滿懷期待,三步并兩步轉到了老樹后面。
只見,一個穿著紅色緊身衫褲的女人,正搖著一根繩子,蹦來蹦去。細看之下,那女人竟然用白布巾包著頭,臉上是白白的看不見五官的一張臉,月光之下一場猙獰恐怖。
“鬼,鬼啊!”夜之醒驚恐中本能哀嚎一聲,扔掉手中的小酒甕,撒腿就跑。
六神沒被女人嚇到,但被夜之醒的尖叫嚇得直接炸了毛,雞腿也跌落在泥土中。
它跳著腳氣急敗壞吼著:“夜之醒,拿符咒啊。你是術師,你不怕鬼!”
跑了幾步,就直接撞到了梨樹,夜之醒痛呼著揉著腦門,一下子酒全醒了。
他拍拍自己臉頰,懊惱地復返而來,從錦囊中拿出一張黃色朱字的符紙,一個鷂子翻身飛到那無臉女鬼面前,將符紙正中她額心。
女鬼愣了一下,直直盯著他。
他暗呼不妙,又從背囊中摸出一個小白瓷瓶,咬開瓶塞朝著女鬼扔了過去。瓶中烏黑腥臭的液體,撒到女鬼的臉上,淋淋漓漓的臭不可聞。這可是夜之醒師傅九陽真人秘制符水,但女鬼依舊沒有現出原形,他心里咯噔一下。難道,這回遇到了厲害的角色?
“六神,擺陣!”夜之醒朝著靈貓大吼一聲,后者搖身一晃已經化為威風凜凜的巨獸,它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對面的女鬼不得不捂住耳朵。
“擺你妹!夜不行,菜花貓,你們兩個混蛋玩意兒,死定了!”女鬼尖叫著,跳著腳,臉上厚厚的白漿混合這符水滑過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娘啊,是老大!”六神最先醒悟,它毛發聳立,立刻就變回了一頭乖乖的大白貓。
它撲過去抱住了明思令的腳腕,求饒道:“不怪六神,都是夜之醒的主意。千萬別打我。我錯了!”
“夜-之-醒!”明思令用衣袖抹著臉上臭不可聞的黑白混合汁液,怒極反笑:“又是你!你就是老娘的前世冤孽,今天我要讓你孽障灰飛煙滅。”
她順手就將石桌上的果盤扔過去,見他捂頭躲開,又從自己隨身背囊里掏出那枚粉色的小電棒。她一腳甩開抱腿的白貓,揮舞著威力四射的武器,徑直撲向夜之醒。
“喂,喂,阿令,你是阿令?”他嚇得激靈一下,瞪圓了鴛鴦眼,但逃跑的動作還是非常及時的。
“你站住,我要劈了你!”她氣勢洶洶,掌中像掌控者紫色雷電。
“我不知道是你,阿令,對不起…我錯了。”他驚心動魄,腳底抹油繞著老梨樹躲閃著。
一盞茶的時間后。
六神蹲在石桌上,啃著那只雞腿。
明思令已經洗掉了臉上的污物,換了件孔雀藍的直領對襟窄袖褙子,露出天青色十二幅繡著銀色合歡花的長裙,她沒有戴冠,簡單的把長發在頭頂扎了個麻花辮,用碧色絲絳綁了,看起來別致又俏皮。
她就坐在石凳上,慢悠悠飲著一盞玫瑰露。夜之醒則抱著腦袋,在一旁半蹲,小心翼翼偷看著她,和她扔在石桌上的電棒,他衣服被撕破了幾處,發髻也有些蓬亂。
圓月高掛,月光如洗。他看清了她的臉,雖然依舊細眉細眼的小女孩模樣,但明顯皮膚白皙細膩了些許,周身還有淺淺香氣,確實與以前不同,竟然好看了很多呢。
“看什么看?好好蹲著反省。”明思令長眉一縱,眸光微凜:“你到底往我臉上扔了什么,又臭又黏的。害得我好端端的七白面膜都毀了。”
“其實也沒什么…黑狗血、煙墨、朱砂還有一點點兒六神的口涎。”他哂笑著,挪了挪蹲麻了的腿。
她瞥了一眼大口啃著雞腿,滿嘴是油的六神,后者咧嘴諂媚一笑,露出了發黃的獠牙。
她嫌棄地又用絲帕抹了抹臉,低聲自語:“我打賭,這貓這輩子都沒刷過牙。”
“老大,刷牙是啥?”六神茫然,停止了啃雞腿。
“吃你的雞腿去。”明思令不忍再看,心情煩躁。
“好嘞。”六神高興地繼續開吃:“老大,你師父回來了。剛才跟我們喝酒來著。”
“回就回來吧,難道是他讓你來潑我一臉貓哈喇子的?”明思令郁悶道。
“誤會,都是誤會!你臉上抹得啥?面膜又是啥暗器,用來嚇人的嗎?剛一看見我還以為是個無面鬼,嚇死小爺了。做術師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嚇傻!”夜之醒心有余悸。
“滾!”明思令呵斥著:“夜不行,我這七白面膜可貴著呢,里面有白芷、白蓮、白參、白蘇、白梨花、白珍珠、白茯苓和白丁香,配齊了要一兩銀子。對女子美白滋潤容顏最好,你得賠我,照這個方子先給我補齊五百份。”
“啥?一兩銀子一副,你還要五百副,抹墻皮用嗎?你的小樓都夠上上下下抹三遍了。”他被驚得跳起來,肉痛道:“再說,我哪有錢啊,你不剛訛來五千兩,怎么打秋風打到自己人身上來。”
“喂?你身上穿的新衣服,六神嘴里啃的大雞腿,還有我們換的家具,新搭的小廚房不用花錢啊?讓你去你就去,我有個賺銀子的好辦法。比你給什么有錢的老頭子,做什么回春藥強多了!”她鄙夷,又威脅地舉起小電棒:“別廢話啊!”
“好好好,小姑奶奶,我去還不行嗎?不過我今天確實有重要的事情來找你。六神說得沒錯,你師父回來了。大長老明昌玉已經出關。”他討好地為她,又倒了半杯玫瑰露,溫聲細語道。
“哦,挺好。”她喝著玫瑰露,認真撫摸著自己長長發辮的末梢:“依我之見,你這小媳婦也不是無可救藥。身體弱了點,增加鍛煉就行。皮膚差了點,多做做面膜就行了。我再給她置辦兩件好看的衣衫,打扮打扮也能算清秀可人。”
“你還是先想想自己怎么過關吧?明昌玉可是大頌最優秀的醫官,被稱為醫圣。他是明思令的師父,對她治病療傷的功課一向最為嚴格。本來,他老人家今晚就要來見你,被我攔住了。你以為我陪誰喝酒啊?還不為了救你!”他長長嘆了口氣,如釋重負。
“你的意思,他要考我治病的功課?”明思令恍然大悟,干笑著:“你說我裝病能不能過關?那我還是連夜逃走吧。我連烏龜都能治死,你讓我給人看病?開玩笑嗎…”
“我想好了個辦法,我將蓮房易容成你的模樣,那丫頭一天到晚跟著小十,也能看病開方的。沒辦法了,我和六神偷偷跑過來,就想幫你蒙混過關。”夜之醒眸光閃閃,微微得意。
“也只能如此了,我這就去叫蓮房。對了,那剛才說陪大長老喝酒,他酒量如何?”她略作思忖,突然問道。
“比我,還差一點兒。”他愣了,喃喃道。
“行,那就是很糟!挺好。”她點點頭,眸光透出一絲狡黠:“這就好辦了。”
“啊?”夜之醒悻悻道:“我怎么覺得你不懷好意呢?”
“我對你,從來就沒有過好意。”她笑得意味深長:“對了,你是術師,能捉鬼對吧?今天晚膳時,聽沉香說袁儷娘那院里好像鬧鬼,特意請了個老頭子過來驅邪。既然是同行,你要不要過去寒暄寒暄?”
“他們院里鬧鬼嗎?”夜之醒突然來了精神:“沒想到小小的朱雀鎮也有術師?那自然得會一會。”
“嗯,離我院里遠點兒。”明思令冷哼一聲:“以后夜里,更不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