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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念

  瑕盈望著他,“我走之前不是都說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嗎,你沒有攔住青修?”

  “試著…攔過了。”匡廬臉上浮起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那孩子…為了來找您,寧可把自己被拷住的手斬斷…也在所不惜,我…沒有辦法…”

  “他不是你的孫子,你知道吧。”瑕盈低聲道,“你的孫兒早就死了,如果當初我沒有救你,他在這世上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老人輕輕吐了一口氣,如同嘆息。

  在寂靜冰冷的囚室,它們化作一團白霧,慢慢升騰,又消失不見。

  “那也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的。”匡廬的聲音很低很低,微弱極了,“年紀大了…見不得,小輩受苦。”

  “當初我就和你說過,青修這樣心性殘缺的人不能留在身邊,你遲早要栽在他手上。”

  “先生料事…如神。”匡廬帶著幾分哀求的神色抬起頭來,“我,我對不住您…許多…不該說,不能說的話…我全都…”

  “沒關系,真正不能說不該說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和你們提過,”瑕盈望著匡廬,“你和他們都說了什么?”

  匡廬微微顰眉,他昨夜說的話實在太多了,憑現在這一口氣吊著的命,恐怕是不可能全都再重復一遍。

  “四件事。”匡廬艱難地咳了幾聲,一陣血霧吐了出來,“第一件,您是,天道的信使,秉承著…天道的…意志。”

  “嗯。”

  “第二件,是我們幾個人的名字和特征…再就是,岱宗山下的靈河…不是由我們喚起的,相反,我們一直在…竭力遏止,靈河的…起勢。”

  “嗯。”

  “第四件…是那句話。”

  “哪句?”

  “天道…要收回,祂對凡人的…偏愛。”

  瑕盈皺起了眉頭,“你從哪里聽到的這句——”

  “您的…占卜手札…”匡廬帶著幾分歉意,“整理的時候,偶然間看到的…”

  “還有什么?”

  匡廬搖了搖頭,“只有…這一句。”

  瑕盈冷眼望著老人,“你應該慶幸只有這一句不然你今天真是死有余辜了。”

  匡廬笑了起來他竭力讓自己的臉看起來不那么痛苦,可是每一聲笑帶來的輕微震動都牽扯起一陣撕裂的疼痛。

  這疼痛完全是彌散的是四肢百骸一同被碾碎。

  死的幕帷要降落了。

  匡廬望向瑕盈,“您這一趟…得償所愿了嗎?”

  “…也許是。”瑕盈回答“我昨晚過得很開心。”

  匡廬低低地應了一聲,“那就…好那接下來您打算…”

  “暫時離開洛陽。”

  匡廬有些意外,“可是您…”

  “這里沒有我想要的東西,”瑕盈輕聲道,“所以是時候走了。”

  也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

  “我…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匡廬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好像強撐著要說完最后的話“請…請先生…”

  “你說。”

  “可否…替我…照顧青修…”匡廬掙扎著說道,他的聲音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照顧他,管教他…”

  “我做不來這種事情。”

  “您…您不用…額外,做什么…”匡廬牙齒顫抖“只要,不趕他離開…不要讓他…自生自滅…”

  匡廬一雙已經失神的眼睛睜得很大帶著一些期待和懇求望著瑕盈。

  瑕盈并沒有立刻答應,他在沉默間看著匡廬的臉“…我有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先回答我。”

  “您…您問。”

  “在乎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

  匡廬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嘆息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些許微笑。

  “會…想他。”

  “會想她什么?”

  匡廬搖了搖頭“想什么都無所謂…就是常常…想起他,念起他…”

  在污濁昏暗的囚室里,瑕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等到他再次抬眸,刑架上的老人已經停止了呼吸,匡廬的眼睛仍舊睜著,好像在等待著那個瑕盈還沒有給到他的答案。

  瑕盈抬起手幫老人合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多謝你。”他輕聲道,“至于你的心愿,我盡量吧。”

  朦朧中,魏行貞感覺到周圍的喧鬧聲。

  有熟悉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有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但這些感覺都特別遙遠,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有什么東西縈繞在他周身,像是一道光,又像是一道鎖鏈。

  漸漸的,喧囂的聲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有些不安的寂靜。

  午夜,魏行貞睜開眼睛,他側目向近旁看去,見杜嘲風翹著二郎腿,坐在不遠處的桌邊打瞌睡。

  魏行貞抬起手,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都換下了,傷口也都被好好地包扎了起來。

  眼前的景象仍有些虛浮,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

  杜嘲風被這動靜驚醒,“你醒啦。”

  “怎么是你在這里…”魏行貞皺著眉頭坐起來,他忍著身上的酸痛和虛弱,“阿嫣呢。”

  “嗯…”杜嘲風撓了撓頭,“你先冷靜一下啊——”

  杜嘲風話音未落,魏行貞幾乎變了臉色,他徑直從床上跳了下來,幾步沖到杜嘲風的身邊,“你這話什么意思——”

  “阿嫣沒事阿嫣沒事,”杜嘲風迅速給魏行貞劃了下重點,“你先回床上躺著。”

  魏行貞將信將疑,“那她人呢?”

  “因為之前請君入甕的時候引薦梅十二給長公主看了腿,陛下大發雷霆,這會兒把馮嫣關起來了。”杜嘲風答道,“但你知道的嘛,現在這個情形,馮嫣是對內情知曉最多的人,這里哪件事離得開她嘛——她讓我轉告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去找她,最多明天早上,她就回來了。”

  “她被關在哪里。”

  “…你確定要這個樣子去見她?”

  魏行貞松開了抓著杜嘲風手,開始撕自己身上的繃帶——要藏起傷口對他來說太容易了。

  杜嘲風有些頭疼地看著這一幕,“你別撕了,馮嫣鬼精鬼精的,看你好得這么快,她心里會沒數?”

  “她現在到底在哪里。”

  “唉…我帶你去。”

  岱宗山上,夾谷衡用刀在某處松柏之下挖了一處墓穴,瑕盈將匡廬平日里會用的一根盲杖丟了進去。

  青修不解地望著這一幕——從今日白天見到瑕先生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試圖向瑕盈解釋,匡廬背叛了他們,匡廬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說給了那個叫杜嘲風的中年人聽。

  但瑕盈對這一些毫無反應,甚至在眾人臨行之前還要專門來給匡廬立一個無名得衣冠冢。

  在埋葬了匡廬的盲杖之后,瑕盈在墓前閉著眼睛站了一會兒,其他幾人都有些百無聊賴地在一旁等候,只有夾谷衡很是虔誠地站在瑕盈身后,嘴里念念有詞地給匡廬誦起了超度的經文。

  “走吧。”瑕盈說道。

  青修第一個跳了起來,終于可以去別的地方,他興奮地朝天舉起右臂,“走嘍!”

  可是瑕盈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轉身,看著少年,“我不知道你這個時候怎么還笑得出來?”

  “哎…”青修怔了怔,他并不非常明白瑕先生這句話的意思,

  “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匡廬這樣在乎你了。”瑕盈說道。

  青修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恐懼——被瑕先生討厭的恐懼。

  他能夠體會到一種微妙的情感,比方說,瑕先生并不喜歡他在這個時候笑。

  于是青修的臉哭喪下來,他竭力想要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整張臉卻因此變得怪異,扭曲。

  “算了。”

  瑕盈轉過身。

  “想笑的話就笑吧,”他自言自語道,“反正他大概也希望你笑。”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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