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天地好像要翻轉過來。
魏行貞的劍高高舉起。
在夾谷衡的眼中,一切像是被放慢了,直到這一刻他還沒有功敗垂成的感知,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太過荒唐。
然而束縛著手腳的淺青色光芒像是被緊緊套牢的金箍——
“啊——”
夾谷衡再次發出一聲長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掙脫這詭異的約束,但一切無濟于事…
他喘息著,忽然感覺一道陰影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魏行貞的劍也沒有真的落下來。
夾谷衡有幾分脫力地仰頭,見有人不知何時抵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先生…?”
他難以置信地喃喃。
瑕盈的衣擺在風中揮揚,他抬起右手,接下了魏行貞的利刃,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慢慢舉起,離地面十幾尺的半空凝結出巨大的金色咒印。
夜空被撕裂了。
取而代之的,是幻境之外早已東升的旭日。
瑕盈以三指掐緊了參商,他看著眼前已是強弩之末的魏行貞,低聲道,“借用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是有代價的。”
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隨之傳來——參商在瑕盈的手中徑直被折斷成兩節。
魏行貞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整個人也隨著被折斷的劍身而渾噩倒下。
地面激起輕微的塵埃,魏行貞閉著眼睛,不再動了。
瑕盈仰頭朝更上方看去,原先懸在空中的金色咒印就在這時疾速沉落,像是沉重的鋼印打在地面,咒印的光芒很快從地表滲入地底。
從地下向天空吹拂的狂風驟然停下,地面上所有開裂的豁口慢慢合攏,仿佛時間正在往后倒流,一切都在恢復它本源的樣子。
大地的震動漸漸停止。
瑕盈收了手,他側目望著昏厥過去的妖狐,一時有些失神。
夾谷衡重新站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口,確認那些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束縛光帶確實不存在了之后,他側目看向瑕盈,“先生…您怎么會在這里?”
“有一點私事,就過來了一趟。”瑕盈答道。
“我先前好像看到匡廬和青修他們——”
“我知道。”瑕盈輕聲說,“他們就交給我,你先回去。”
“…先生是要我去哪?”
“去找虹和砂。”瑕盈答道,“我剛給她們留了新的任務你暗中跟著她們以防不測萬一出了什么事,你去搭把手。”
夾谷衡有些在意地看了看倒在不遠處的魏行貞他還有點惦記這家伙身上的狐皮。
“這只狐貍能留給我嗎?我想——”
“你還是別想了。”瑕盈回頭望了夾谷衡一眼“他要真是死在你的手上,我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唔…”
夾谷衡不太明白但瑕先生既然制止了,他也就不再堅持什么。
“那留先生一個人在這里不要緊?”
“嗯”瑕盈答道,“去吧,之后我去找你們。”
夾谷衡飛快地消失在視野中。
瑕盈俯身拾起斷裂的參商,正想將它收起來劍身卻在他手中化作瑩瑩微光消散在風中。
他凝視著這些光點,忽然聽見遠處已有馬蹄聲傳來。
瑕盈不再逗留。
整個洛陽城,乃至方圓幾百里的小城村落,都被這一陣地動山搖驚醒。
李氏有些慌張地披著衣服起身,才出房門這些動靜就停住了。
然而沒人感再待在屋子里,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地從屋子里跑出來聚集在平地上,擔憂又興奮地討論著方才的地震。
李氏一踏進院落就看見阿予坐在院子里,她的頭發和衣服都和昨日的一模一樣不知道是沒有睡還是起得早…
“伯母。”阿予仰頭望著李氏“我要走了。”
李氏怔了怔“這么早?先等等吧,剛才的動靜你感覺到沒?你就在這兒先用了早膳,要是之后沒事兒了,我再讓馮諒送你回去。”
阿予搖了搖頭,“哥哥派人送了信來,讓我現在回去,馬車就等在門口,所以我來和您道別。”
李氏這才明白過來。
如果是梅先生來接人了,那確實是不太好再硬留。
“…梅先生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嗎?”李氏問道。
“不知道呢。”阿予輕聲道,她向著李氏稍稍低頭,“這段時間以來,謝謝伯母的照顧。”
李氏笑了一聲,“說這些生分的話做什么…以后梅先生出去問診的時候,你就常到家里來,陪伯母說說話。”
阿予不說話,只是笑了笑。
李氏送阿予出了院子,而后目送幾個仆婦推著這個姑娘慢慢往南門邊走,等再回到房間里時,她發現客廳的桌上還放著阿予昨晚看過的那本《太平攬勝》,她喊了一個下人趕緊帶著書追過去,然而過了一會兒,那下人還是帶著書回來了。
“怎么沒把書送回去?”
“回太太,阿予小姐的馬車已經走了。”
李氏有些奇怪,“這才多久啊,你上街上追兩步不就好了嗎?”
“興許是她的馬車跑得太快,”下人有些為難地道,“小的確實是看著馬車轉角的,但等我一追過去,人和馬車就都沒影了…”
李氏哂了一聲,只當這是下人偷懶的托辭,她示意對方把書重新放回桌上。
“那就等她下次來,再給她吧。”李氏笑了笑,“省的一本書帶來帶去的。”
天箕宮的地牢,此時已是一片狼藉。
地牢之外,一切還風平浪靜,地牢之內,濃厚的血腥味讓瑕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盡量撿著干凈的地面一步步往前走,直到來到匡廬所在的囚室。
屬于青修的刑架上已經空空如也,只剩幾條帶血的鎖鏈掛在上面,匡廬垂著頭,斑白的頭發已經散落。
在他的身后,一共二十四枚特制的鎮妖釘刺穿了他脊骨,將他整個人牢牢扼在了木架上。
這不僅會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也從根本上毀了他今后再用靈力的可能。
不過,也許沒有今后了。
瑕盈伸手去探匡廬頸部的脈搏,以靈識去看對方的傷勢。
匡廬就在這時慢慢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氣息傳來,他有些意外地喃喃了一句“先生?”
瑕盈收回了手,“是我。”
“您怎么…”在一瞬的震驚過后,匡廬顫抖著嘆了口氣,“您不該到這樣污穢得地方來…”
瑕盈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匡廬的傷太重了。
即便是他,恐怕也…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