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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楚魔幻故事(二)

  慈溪小村驛站中,穿著黑衣的年輕神捕,正在廂房中奮筆疾書。

  這是寫報告呢。

  身為官家人,又是聽諦司中最年輕的神捕之一,自然是有光明前程的,但聽諦司乃是女皇心腹,又曾是江湖中一流的暗殺情報門派,自有法度于其中。

  規矩繁多,且上下級分明。

  這任務報告,就是傳達信息最關鍵的一項。

  想要在這個體系中升遷,不光得有真本事,這能不能寫出一份內容詳實且不枯燥,條理清晰的報告,也是基礎能力之一。

  據說女皇陛下,閑來無事時,也會將聽諦司的任務報告,當做消遣來看。

  這五年里,就有兩三位神捕,因為報告寫得好,寫得有趣又真實,被女皇另眼相看。

  如今他們兩三人,可都已是聽諦司九州各處的外放負責,總捕名分,不日可期。

  有前輩們珠玉在前,如這年輕人一樣的后輩,自然要效仿其法,不但報告內容要真實,還要學著玩一下筆法,最好能寫成如畫本故事一樣,引人樂趣。

  若是能被女皇挑中,那可就是雞犬升天咯。

  當然,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

  而且也有風險,主管聽諦司的女侯爺,那位神秘的紅姑夫人,就很討厭這種把報告當寫的風氣。

  已有十多位玩弄筆法過甚的神捕,被抓到根腳,都被盡數調往東瀛去,做戰地捕頭了。

  如此一番打壓之下,這股歪風邪氣就收斂了很多,但神捕又想出了新的花招,既然不能用筆法潤色,不如挑些內容本就好玩離奇的事情上報。

  都是真實的事,就算不玩筆法,也足夠精彩。

  這下紅姑也沒辦法再打壓,但說實話,這不過是女皇的消遣罷了,如此偌大一個國家,難道還容不下女皇有點小愛好?

  后來也就聽之任之了。

  能找到這么多離奇之事,說明聽諦司捕頭們最少在用心做事,哪怕玩點小心眼也無所謂,只要肯做事就好。

  但這些“升官發財小技巧”,對于這位年輕神捕,其實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以他的年紀,能在聽諦司做到神捕之位,自然不可能是光靠著能干得力,他也是有背景的,仔細算算,應該能算是“俠二代”了。

  此公子姓唐。

  乃是江南大門派,太湖連環塢的掌門,江南武林前輩,唐九生大俠的私生子,少時頑劣,不肯用心學武,奈何運氣很好。

  他和已破碎虛空,離去此界五年多的沈仙人有過一面之緣,還曾幫沈仙人做事。

  這沈仙人,可不一般。

  乃是忘川宗宗主,又是當今女皇皇兄一樣的角色,江湖上有他的種種傳說,民間也有過度神化的畫本故事。

  能和這樣的人有交集,那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而他父親唐九生,這人的經歷就復雜些,一言難盡,總之,大楚國立后,連環塢積極向朝廷靠攏。

  如今已是拱衛蘇州的重要武力之一,唐九生本人,如今亦還在東瀛戰場,支援大楚戰事。

  生父在前線拼死,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女皇陛下自然要照拂一下這位大俠的家人,于是唐公子便被招入聽諦司中。

  他有天賦,卻不是個練武的料子。

  入了聽諦司,學武不成,便轉去學道術,結果是找對了路,三四年不到的功夫,就在體系中屢立奇功,加上身份背景,一路如坐火箭一樣,成了神捕一名。

  這已是聽諦司體系的中層了。

  再往上升遷,可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接下來都是水磨工夫了。

  “如今這事,是越發多了。”

  待到下午時,一份關于寧波府周遭十多城鎮的采風報告,被潤色完畢,唐公子也揉著手腕,站起身來。

  他撫摸著腰間靈玉,這可是他父親從東瀛寄回來的好東西,據說是陣斬一頭兇猛妖物后,以封靈之法,又求的舞陽天師以道法所做的法器。

  專為自家兒子防身所用。

  唐公子站在窗戶邊,看驛站院中,幾名孩童正在玩耍,無憂無慮的樣子,讓公子甚是感慨。

  鄉民無知,也沒渠道去了解周遭世界,但對于他們這些體系中的人來說,每日每日所見所聞,卻都仿佛已和這片祥和世間脫離開來。

  尤其是最近幾年,聽諦司的主要工作,已從監控民生,轉入察訪天下靈異。

  隨著靈氣所生世間的,可都不是些好東西。

  各地有鬼物現身,凡人死后,若有怨念,便會化作靈體,盤亙凡塵不去,已鬧出了很多事情。

  雖有大楚于仙靈界建陰司,專門收攏國民魂靈,但苦于人數太少,還無力覆蓋整個天下。

  再說了,天道尚未重塑,輪回六道也未有開啟。

  靈氣歸來,讓凡人魂靈也可隨靈氣駐留,但不得轉生投胎,只是納入仙靈界,也不是個辦法。

  “這都是小事了。”

  唐公子如此想到:

  “這大半年里,天下四方,各處新生妖物,亦有些蠢蠢欲動,連這平靜之地的慈溪城外五磊山上,都有疑似妖物的蛇類現身。

  那里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又無靈脈所在,居然都能誕生出妖物,由此可見這些異類生長之快。

  東瀛那方戰事剛將歇,但這中土大地,又似有妖患之兆了。”

  但想到這里,唐公子卻又搖了搖頭。

  他如吐槽一樣,自言自語的說:

  “莫說是這鄉野之地,就連臨安城中,不也有猛鬼來回嗎?

  誰知那趙鳴身前是個糊涂蛋,軟骨頭,這死后,居然還化作鬼王一位,聚嘯廢宮,竟是要化作南國鬼蜮。

  含冤而死,死后卻腰桿硬了,還想建個鬼國逍遙。

  但那城中,卻依舊繁華,城中子民,亦不知那些魑魅魍魎之事,就如侯爺所說,我輩之行,便是擋在靈異與民眾之間的一堵墻。

  仔細想想,侯爺說的也有理。”

  唐公子又回到桌前,將自己寫好的報告卷起,放入信封,輕聲說:

  “這些古古怪怪的事情,尋常百姓,還是不知道,更別插手為好。”

  這封報告還不能寄出去。

  它還少最后一份稱情結論,就是關于余姚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霧,這處小村并不是唐公子隨便尋得,他是通過一系列蛛絲馬跡的尋訪,最后來到這里的。

  就如老驛卒所想,那場大霧并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以唐公子的推論,這事表面之下,隱藏的應是一件引而不發的大事。

  或許,還和最近在域外,鬧得有些不太像話的妖族們有些關系。

  那些家伙,一直在窺探中土繁華,卻被仙靈界的前輩們,以武力死死堵在四方域外,想要尋得契機,在中土大鬧一場。

  卻不知,它們所選的突破點,又該在何處?

  半個時辰之后,已是傍晚時分,驛站中也有炊煙渺渺升騰,唐公子時不時看向驛站門口,他在等待消息。

  很快,就有馬蹄聲在不遠處響起,讓公子猛地抬起頭來。

  他們回來了。

  聽諦司的十多位武者,都是從東瀛戰場退下來的老兵俠客,與人對搏,武藝不見得有多么精妙,但勝在對靈異之事見識頗多,精通神武。

  手中所配,都是墨家所造,專為斬靈所制的靈刀,這種兵刃不開鋒,也本就不是用來砍人的。

  他們依舊騎著馬趕回,無人受傷,在后方也多了輛驢車,由那老驛卒趕著車,和自己的兩個兒子一起護著車中不斷詭異作響的舊箱子趕回來。

  看他們三人臉色煞白,這一趟去,估計也不是那么順利,或許還見了些驚恐之事。

  “帶,帶回來了。”

  老卒這會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想要抽煙,但手抖的讓煙桿子拿不穩,唐公子卻接過來,親自給老驛卒放上煙葉,又拿出個小袋子,給煙桿中加了點粉末。

  點燃之后,散發出檀香氣,給老驛卒抽了一口煙氣,他不穩定的精神,也很快平穩下來。

  待一袋煙抽完,老卒的表情好了很多。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被武者們搬下驢車的黑箱子,眼中還有些驚懼。

  “妖怪,竟就在我等身邊。”

  老卒帶著后怕,對眼前神捕公子說:

  “竟就藏在那余姚城中,此番若不是公子帶人前來除妖,它怕是能繼續藏下去,想想都讓人害怕。”

  “只是小妖罷了,也并無血氣在身,想來應是沒傷過人的。”

  唐公子閉著眼睛,感知了一下箱中妖氣,便搖頭說到:

  “可能是貪慕繁華,成妖之后,便躲在城中,學人生活,不過三四年的功夫,就能化形成人,想來也是個有機緣的。

  老丈,你們是在何處發現它的?”

  “是順著公子給的那些問話,從城外村中一路問過去,最后在余姚城里一處酒家尋到它。”

  老卒這會心思定下來,回想著今日之事,除了懼怕之外,還有幾分好奇,畢竟是尋常人難得一見的事。

  他帶著幾絲別樣的語氣,又看了看身后不斷動作的箱子,對唐公子說:

  “想想也確實如公子所說,這是個傻妖怪。

  裝著人樣,給酒館當伙計打雜,店主說它無父無母,又是個啞巴,生的一膀子力氣,忠厚可靠,便收了當伙計。

  這三年多里,也不見他鬧事,足見是良人,掌柜甚至想把自己女兒許配給它呢。

  被老頭我叫破身份,竟嚇得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說到這里,老卒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抽了口煙,又問到:

  “公子,這妖怪...老頭我看,也不像是畫本故事所說那般兇惡,世上,還有好妖怪嗎?”

  “有的。”

  唐公子慢步上前,伸手捏開箱子上封靈的鎖子,隨口對老卒說:

  “咱們人族生的有好有壞,也不見得孩童兒時便是個十惡不赦的性子,都是看教化,教化好的,就是好人,不好教化的,便成壞人。

  這些妖物天生天養,又無人與之教化,萬事隨心,稱不得善惡,自然也是有好有壞。”

  “啪”的一聲,箱子開啟。

  一頭黑牛犢從其中跳出,它體魄巨大,箱子卻那么小,理應進不去的,但卻從其中躍出,證明這舊箱子也不一般。

  這牛犢生的也奇怪,全身黑斑,偏偏額頭處有白色絨毛,如第三只眼一樣,還未長大,但雙角銳利,在牛角之外,還生出第二對角來。

  不過并非是蠻橫野牛。

  看它模樣,大概是溫順水牛的牛犢。

  被從封靈箱中放出,這牛犢被嚇得十足,落在房里,驚恐的看著四周那些面無表情的聽諦司俠客,連連后退,做角抵狀,又把目光落在唐公子身上。

  它身為妖物,自然感知敏銳,直到眼前這個修道法的公子,對它威脅最大。

  唐公子也仔細打量眼前這牛犢。

  在聽諦司里待了幾年,見識多多,也不是第一次見妖物了,他以審視的目光看著眼前這牛犢子,幾息之后,說:

  “你應是出生不久,便得了機緣,意外服食了天材地寶,才能得有開了神智,化作人形,以你這小妖,連妖氣都未曾斂去,更談不上修行。

  喉中橫骨還未煉化,不能口吐人言,才佯做啞巴。

  倒是有些小聰明,投入酒家打雜,借酒氣掩飾妖氣,在余姚城里躲了好幾年。

  我說的對不對?”

  眼前黑牛犢能聽懂人話,一雙眼睛瞪得圓鼓鼓,顯然是唐公子說的分毫不差,身后尾巴搖來搖去,代表著心中恐懼。

  不過身上倒無異味,看樣子是個愛干凈的小妖怪。

  “呵呵。”

  公子也不以為意,這些年,聽諦司里見這種事,已見的多了。

  天地靈氣復蘇,各色天材地寶遍地都是,如這小牛犢一樣得了好運的妖物更是多不勝數。

  算不得特例。

  他關心的,也不是這小牛犢有限的妖生,一息之后,唐公子直接了當的問到:

  “以你以牛身化人形,應有些微末神通,但要造出籠罩一城四周,半日不散的云霧,顯然是你做不到的。

  我便問你,那一日的云霧,到底是誰所做?

  你在余姚城中,可曾見過外來妖物過境?”

  聽聞此言,那小黑牛猛地一縮腦袋,黑眼中也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恐懼。

  看到這目光,唐公子心下一肅。

  看來,自己猜對了,真有大妖悄悄過境。

  這事,可就變的有些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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