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岳山上,張燈結彩,純陽宗門人們,都把代掌門的婚事,當做是一件大事來辦,他們都是武林中人,但卻不是人人都淡泊名利。
整個山上喜氣洋洋,除了確實有喜事之外,還有一些小道消息在私下傳播。
有幾位之前擔任女皇護衛的純陽武者們,這一次也回到了宗門參加盛事,他們還帶來了朝廷方面的消息。
據說,女皇已經指定了除了玉皇宮沖和道長之外的第二位護國天師人選,要么是純陽子師祖,要么是將行卸任掌門的舞陽真人。
雖然大楚朝重建至今,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但女皇頒布的一系列法令,卻已是傳遍天下,那些民政治國,武者們不關心。
他們關心的是,大楚朝和武林江湖的關系,女皇陛下已經明說,不會壓制武者們,還要把江湖納入國朝之中,也新建了江湖體系。
這護國天師之位,在官方體系中,只弱于武林盟主,享朝中高品大員待遇,雖不能真正參與國事,但也算是官方認可的高位。
一旦能成,便能讓宗門獲得官方支持,發展壯大,自然不在話下,
門中弟子,也能有種種好處,若隨軍出征,立下戰功,在官方體系中升遷更容易,這自然要比到時年老體衰后,外出當個外門管事風光多了。
也算是變相解決了武者們“就業難”的問題。
不是人人都能成大俠的,大部分武者們練武,是沖著名利去的、
一旦掌門加封護國天師,當即就有封爵,門下弟子表現的好,榮華富貴就是近在眼前。
這等好事,就是許諾美好明天,自然是能讓人心中提氣。
而在這喜氣熱鬧中,在太岳山后山,一處幽靜的院子里,將行出嫁的新娘子陸玉娘,正在房中和前來觀禮的林慧音女俠說著話。
從輩分年紀來講,慧音女俠是陸玉娘的長輩,也算是忘川宗自己人,兩人說話間,自然也不會遮遮掩掩。
“二哥一定會來的。”
陸玉娘坐在梳妝臺前,靈氣復蘇,讓她額頭處的風雷符記時不時閃過一道流光,看上去邪異非常。
她說著話,就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對林慧音說:
“聽到這消息之后,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放下手頭的事,千里迢迢的趕來,阻止這場荒唐的婚事。”
林慧音沒有回答。
她是知道這場婚事的真相的,沈秋也有授意,不用阻攔。
這場婚事就是辦給陸歸藏看的,聲勢鬧得如此大,就是為了逼迫心神已定,打算在蓬萊山了卻殘生的陸歸藏出世,重入江湖。
但風險也很大。
“你和東方哥哥,這就算是給他攤牌了,還把事情做得這么絕。”
林慧音嘆了口氣,一邊撫摸著手邊靈韻越發滿溢的瀟湘回音劍,一邊對陸玉娘說:
“雖說你二哥那人性子古怪,不用這種方法,確實難以逼迫他吐露真心,但你和東方就沒想過,萬一他不來呢?
萬一你二哥心中邪思難溢,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你和東方哥哥又該如何?”
慧音女俠緊皺著眉頭,說:
“難道,真要行夫妻之事?”
“行就行唄。”
陸玉娘算是豁出去了。
她站起身來,纖細五指微動,便有風雷之音纏繞于手中。
自從得遇純陽子授鬼道秘術,又得師父以分神之法,將大哥與風雷鬼靈分離后,她這鬼武秘術的進展,那就是一日千里。
現在雖然還不得和龍馬一樣,將鬼靈煉做守護靈,但僅以大鬼武的實力,對搏半步天榜,已不在話下。
而且這鬼武秘術,除了自身力量之外,還講究鬼靈神通。
就如那龍馬的犬神,乃是極限強化自身武道威能,化作御守劍道,破靈破妄,乃是一等一的近戰守護靈。
陸玉娘的風雷神,那就是另一個極端。
不重近戰殺傷,卻以風雷相濟,使秘法,天降雷劍風刃,什么圍攻啊,什么數量優勢,在陸玉娘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誰娶了她,就相當于給家里娶了個全地形防御炮臺,饒是千軍萬馬來攻打,也休想破開陸玉娘的風雷攻伐。
總之,忘川宗群戰第一,除了劉卓然手里那把不講道理的仙劍之外,就屬陸玉娘最厲害。
她在房中走來走去,身后有青色鬼靈鬼影閃耀,代表著這忘川宗大弟子心中,其實也不想她嘴里說的這么平靜。
她就像是賭氣一樣,兇巴巴的說:
“他若真不來,我就和東方哥哥相伴一生,反正東方哥哥人也俊秀,知書達理,對人又好,堪稱良配。
就是不喜歡女人,但這也無妨,反正就是名義上的夫妻嘛,也省的家中族老,反復來信催我回寧波,商談人生大事。
煩死了!
我已隨師父踏足鬼道,這天下靈氣復蘇,眼見好時代就要來了,我輩正是該精益求精,踏足仙術之道的時候,哪有時間理會什么人間情愛!
再說了,這鬼靈附體,若能修成守護靈,我與風雷神力量相融,得鬼道之力聚集溫養,活個兩三百年輕輕松松...
切,我還沒玩夠呢。”
之前說了那么多,只有最后這一句話,才表露了陸玉娘此時的心思。
她還是個年輕女子,這一兩年,又跟在沈秋身邊,被師父影響的太過,覺得這女子嘛,也該有自己的人生,怎么能一味的回歸家宅,相夫教子?
那種生活,有什么意思?
莫說是自己不愿意,就算是體內的風雷神,也肯定不會愿意的。
話說到此處,陸玉娘回頭看了一眼林慧音的表情,她又走上前來,握住慧音女俠的手,溫聲說:
“若是二哥不來,東方哥哥心中所想,也會破滅,他與二哥之間,就算是徹底斷了情緣,或許這對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見那人間情苦,一心踏足修行,以東方哥哥的天賦,將來必是有大作為的。
而且,師娘你與其關心我的人生,不如想想你和師父之間,你兩總會這么聚少離多可還行,這樣算下來,你兩若是想要個子嗣都難。”
“你不懂。”
聽到這個熟悉的話題,林慧音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說:
“我和夫君之間,有過約定的,玉娘,我兩這也不是聚少離多,只是,個人有個人的事情要做,個人有個人的人生要走。
縱使再相愛,也不能總膩在一起。
他不想讓我成他附庸,我也不想抹殺自己所有,就如你之所想,生而為人,總得留下一些痕跡,表明自己來過此世。
那也是你師父,希望看到的,他向來不喜歡那些把自己視作男人附庸的女子。”
“那這么說來,師娘你要比瑤琴師娘更得師父喜愛咯?”
陸玉娘轉了轉眼睛,問了句。
身為武者,在沈秋的兩位妻子中,她自然是站在慧音這邊的,就如沈蘭死死站在瑤琴那邊一樣,這都分出派系了。
“不是的。”
林慧音輕笑了一聲,她對陸玉娘說:
“瑤琴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她是一位很厲害的女子,心中有溝壑千萬,莫要小看了她。”
另一邊,蓬萊山上。
陸歸藏拖著疲憊的身軀,提著染血的劍,回到了山門之外的一處宅子里,這處有很多墨家工匠,正在營造半永久性的建筑群落。
一方面用以御守可能出現的妖獸襲擊,另一方面,也是給未來會到來此處的各宗弟子做住所。
以后就如忘川宗守護昆侖秘地一樣,這蓬萊山上,也注定會有很多武者御守于此,為人間抵擋妖獸之患。
陸歸藏今日在山中除了一頭新生妖王,這會身上帶傷,神魂也被沖擊虛弱,急需修養幾日,才能再戰。
這山里的妖怪,怎么殺都殺不完,若沒有那些不知疲憊的陰兵,和各位大佬神魂鎮守于此,僅靠人間武者,是決計擋不住的。
不過陸歸藏剛進房子,就發現,這里已有訪客。
“你來作甚?”
這如冰山一樣的男子,反持著觀滄海古劍,冷冷的對房中那懸浮于地上,正閉目休養的鬼道神魂說:
“你我可不算朋友。”
“是不算。”
張楚笑瞇瞇的睜開眼睛,以神魂淡薄之軀,如怪蛇一樣,在空中晃來晃去,雖然來此只有幾天不到,但他已飛快的適應了這處的規則。
而且看上去,還有些樂此不疲的樣子。
陸歸藏不喜歡這個家伙。
不只是因為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雜碎,更因為這家伙在被送入武境之后,第一時間就站到了“魔盟”那邊。
和高興,曲邪,萬毒老頭一起組成了四巨頭,占據蓬萊山一角,也不知在策劃些什么古怪的東西。
至于昨日被送到此處的陽桃,則拒絕了魔盟邀請,反而是和任豪,圓悟老僧以及陸文夫走到一起,讓中立一派實力大增。
這蓬萊山鬼界中,可是錯綜復雜,又涇渭分明的。
這里的麻纏事,絲毫不比江湖武林更差。
“我是來送消息的,歸藏兄。”
張楚那神魂下半身化作流光,撐著上半身,真如蛇一樣,纏繞在陸歸藏身側,他也不敢太過靠近。
陸歸藏雖然反持著劍,但以這等劍客的武學造詣,想要出劍只是一瞬,且在蓬萊山中亂斗妖物,陸歸藏這一手除靈劍術,也是可以輕松傷害到張楚的鬼道神魂。
“別冷著臉嘛,張某這才剛剛聽說一個好消息,就趕忙趕過來,給陸兄報喜了。”
張楚笑嘻嘻的,低聲對陸歸藏說:
“你這出塵隱修之人,怕是不知,你那小妹,要成婚啦,已昭示天下,要為陸家延續血脈呢。”
陸歸藏的表情變化了一下。
他心里飛快的升騰起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張楚這廝,便說完了后半句。
“你那小妹眼頭倒好,一般男子也入不得她法眼,這挑選的金龜良婿,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俠,亦是歸藏兄的知己好友。
便是那太岳山代掌門,七截劍客東方策是也。”
“唰”
陸歸藏的臉色,在這一瞬如紙般煞白,身形也搖曳幾絲。
見到這一幕,張楚心中的惡趣味得到滿足,他又在陸歸藏身前化出形體,一臉喜色的說:
“咦?歸藏兄表情為何如此難看?你之小妹,與你知己好友結為連理,此乃大大的好事,難道你不為他們感覺到高興嗎?
還是說,歸藏兄其實是個壞人,見不得他人求取幸福?”
這貨!
分明就是來看陸歸藏笑話的。
看來這當了鬼的生活,是當真無聊的很,讓張楚這樣的家伙,都開始期待起八卦了。
他看著陸歸藏表情變化,心中惡趣味得到了大大的滿足,還想要再說幾句,刺激一下這生者,結果下一瞬,便聽聞劍身回蕩。
幽青流光自天際斬下,不傷屋檐磚石,就如無形之劍,正打在張楚身前。
本是沖著張楚神魂去的,結果這家伙反應極快,在長劍臨身一瞬,便在大笑聲中,化作一團烈火,消失在原地。
這可不是武學了。
這是正兒八經的鬼道遁術,來此武境的神魂,都失了軀體,無法再習武,自然要轉修鬼道之術。
說這里是鬼界,一點錯都沒有。
“大哥。”
陸歸藏見眼前人影忽閃,維持著神魂之態的陸連山,搖擺著扇子,從光中踏足走出,方才就是他刺出密劍,逼退了那惡意滿滿的張楚小兒。
陸歸藏臉色煞白,但還是對大哥俯身行禮。
“你都知道了,歸藏。”
陸連山帶著一抹憐憫,看著自己身形顫抖的二弟。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
“你躲在蓬萊鬼界,避而不談,就當是此事不存在,但這些事情,總歸是逃不掉的。
你看,小妹就很直接,已聯手東方,朝你逼宮了。
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法,現在都得做出個決斷來。”
“歸藏。”
這位陸家大哥抬起手,放在弟弟肩膀上,他沉聲說:
“此事不成,便要壞你心境,化作心魔,今日,要么下山,要么了斷。為兄亦不想看到,我陸家麒麟兒,做如此懦弱姿態。
此山雖好,然非你歸處。
如此大好年華,不可要枯坐等待,今夜若你不走,我就是趕,也要把你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