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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葬禮

  戰場燃燒的廢墟之中,陣陣白煙升騰,那是被舍身決掀起的暴躁靈氣,以氣態升騰到空中。

  這代表著沈秋此時體內暴走的靈氣,已超過丹田和經絡能容納的極限,一息之后,沈秋周身的白煙越發濃重。

  他整個人就像是被丟進巖漿里,被煮熟了一般,皮膚已近不正常的紅色。

  他也體驗到了當日任豪的感覺,恐怖的靈氣,瘋狂沖刷著體內經絡,每一分每一秒,沈秋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推入極限。

  但他比任叔幸運的地方在于,他在踏足天榜境界之前,已完成靈氣淬體,武君寶體已成,讓它十倍于先天之軀的堅韌。

  他能承受這種鬼神之力的重壓,而不至于和任叔一樣,被暴走的真氣壓得軀體崩潰。

  “呼,呼”

  沈秋在大口大口的呼吸,那沉重的呼吸聲,像極了一頭猛獸,他的軀體在膨脹,隨著膨脹一起顯現的,是周身五色靈氣被壓做光紗般的流光。

  腳下大地在悄無聲息的粉碎,整個燕京城都在震動,很有頻率,砰砰砰砰的,那是有節奏的震動,那是沈秋心竅的跳動聲。

  那道壓住天下武者的天花板還在,但以如今這種舍命之法,沈秋卻感覺到,自己或許可以嘗試著去擊碎它。

  那種感覺不是沒由來的。

  只要爆發開所有的乾坤鎖,再以舍身決突破九分的十分禁招,或許,真的能打出一道裂痕,讓光照入這方人間。

  不是現在。

  沈秋收回神游天外的注意力,閑庭信步的挪過一步,輕輕松松的閃開了張楚揮砍而下的烈焰七絕刀。

  在他眼中,整個世界在這一瞬變得極其緩慢,張楚出刀的動作,就如龜爬一樣。

  而在張楚眼里,沈秋的動作,卻已快到無法形容,自己的刀氣剛落下,沈秋就如未卜先知般挪開。

  那動作快到周遭空間都承受不住,在沈秋挪移的地方,空中分裂出道道黑線,怪異至極,那是空間遭受到重擊,所產生的裂痕。

  恐怖!

  張楚的目光在這一瞬瞪大到極致。

  武者本能在瘋狂報警,這樣的沈秋,擋不住。

  就算圣火加身,有愈體之能,一樣擋不住,在自己完成自愈前,鬼神沈秋,就可以把自己磨成齏粉。

  “啪”

  沈秋的五指,從后方按在了張楚肩膀上,這個動作讓國師立刻反身攻襲,七絕刀意以最大程度推出,但鬼神之中的忘川宗主,根本不受影響。

  “我想給你一場勝利,但現在不能。”

  “很抱歉。”

  沈秋沙啞的聲音,傳入張楚耳中。

  就像是奪命的征兆呼喚,下一瞬,隨著紅芒閃耀,國師所有的力量都像是消失了,他欲要抵抗,要化身烈火遁走。

  但不能。

  壓在肩膀上的手,就如鎖一樣,那股暴躁的靈氣,以攻城掠地之勢,沖入體內,在四肢百骸中,將灼熱的真氣擊潰打散。

  讓張楚連躲閃挪移都做不到。

  而那穿刺一刀,太快太急,自出刀一瞬,就好似閃現一般,已切開空間,留下黑色線條殘像,像極了意識模糊時,所看到的幻覺。

  但那是真的。

  就如是膨脹的氣球上,悄無聲息的多出了一絲裂痕,所有氣體,都從其中噴涌而出,帶著張楚的精力,生命力,還有意志。

  灼熱的鮮血,一滴一滴的,從兩人所在之處,滴落地面,很快匯成一地血泊。

  國師低下頭,看到了沒入心竅的卻邪刀,這把刀刺入心竅時,一點感覺都沒有,大概是出刀的速度,已經快到神經都來不及傳達痛楚。

  刀刃上的紅芒,帶著古怪的光。

  那種如星點散碎的光,張楚見過,那是碎靈秘法,專用于破去武君寶體的秘術,這一刀刺穿,斷絕了張楚體內所有生機。

  就像是難以理解的仙術,從存在層面,壞去了張楚的生命力,在軀體和靈魂雙重層面,都給了他致命一擊。

  “唰”

  張嵐的腳步,從火海中跳出。

  他已經竭盡全力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看到了張楚被沈秋扶在當場,也看到了卻邪刀刺穿張楚心竅,更看到了張楚腳下的血泊,他愣在了那里。

  卻邪魔刀渴望汲血。

  但它今日卻不敢去飲盡眼前國師的精血。

  因為沈秋不許。

  這并非是劍玉的壓制效果,而是在如今這鬼神之力下,卻邪感覺到了當年如凌虛一般的遭遇,若是再不聽話,便會被沈秋以禁術斷裂開。

  反正以宗主如今的武力,有沒有這把魔刀助戰,區別都不大了。

  它不敢放肆。

  圣火還在張楚體內燃燒,想要修補心竅刺穿的傷勢,但沒用,這等怪異傷勢,讓圣火根本無法復原傷口,好似周遭血肉都已成枯木。

  火焰接觸,只會讓它們燃燒起來。

  “噗通”

  卻邪抽離,沈秋后退一步,張楚踉蹌著倒地,摔倒在腳下血泊之中。

  “不!!!”

  張嵐慘叫一聲,飛快的趕上來,將大哥扶在懷里,而另一側,竭盡全力,以飛速趕來的獨臂年輕人,也踉蹌著落在這片廢墟之中。

  憂無命緊趕慢趕,最終還是在這最后一刻,到達此處。

  可惜,他來的到底是晚了一步,不管是他,還是他手中刀,都已無力改變眼前這結局。

  他就像是被閃電擊中,就以那呆若木雞的姿態,傻乎乎的站在這片被靈氣吹的狂風亂舞的廢墟大地中。

  藍色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茫然。

  他看到了張楚哥倒地的姿態,看到了張楚哥腳下的血泊,也看到了沈秋抽刀的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實質的生命,在從張楚哥懷中流失。

  那個人,那個對自己而言,意義深刻,就好似真正的哥哥,真正的親人,甚至是,父親一般的人,就那么死了。

  他快死了。

  這個可怕的事實,猶如一聲黃鐘大呂,狠狠敲在憂無命腦海之中。

  震的他神魂發聵。

  下一瞬,憂無命的身影掠起一道血光,跨越過數丈的距離,正落在張嵐和張楚身旁,也不顧周遭景象,半跪于地,便伸出獨臂單手,摁在了張楚心竅的傷口上。

  血海魔功以全力運作。

  地面上的血跡都被汲取成詭異的流體,纏繞在憂無命手腕之外,他要把這些血液,重新注入回張楚哥體內。

  再以血海魔功的愈傷之能,將張楚哥,從黃泉地府里,重新拉回來。

  忘川宗主,則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這對關系的三兄弟之間,或許還有話要說,他亦不想打擾。

  便收回爆裂的靈氣。

  以忘川經五行流轉,將體內暴躁的靈氣重新壓制下來。

  乾坤鎖雖未被全部破開,但為了以最快速度,解決張楚,畢竟是開了一次,接下來,他得花好些時間,才能把破裂的乾坤鎖重新修回來。

  好在寶體足夠給力,并沒有讓這一次爆發留下太多后遺癥。

  初次嘗試,戰果不錯,只是那股力量太過霸道,看來以后還得再多加控制,以將這股力量用到入微之境。

  一年之后,就可以給那信心滿滿的老祖,一個真正的“驚喜”。

  “輸了。”

  張楚的軀體已失去生機,但他的意識還很清楚,他還能看到手持卻邪的沈秋退到一邊,那人正在從那種無敵的姿態里退出來。

  他也能看到,張嵐飛撲過來,將自己抱在懷中,還有無命...

  這是個驚喜。

  在彌留之際,無命竟也出現了,他也趕來送別自己了,還好,還好,終究到最后,不是孤身一人。

  張楚能感覺到,麻木的心竅處,正有一股血氣在反向游走,他知道那是無命運起血海魔功,在試圖為他愈傷。

  但他心中,此時卻無比平靜,并沒有拼死一搏,又迎來慘痛失敗后的絕望和羞憤。

  他方才,親身感覺過方才那股力量。

  那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重回到了蓬萊山中,去面對那無敵的老祖一樣,雖然還差一些,但已經有那種味道了。

  他知道,沈秋之前沒說謊,也不是故意裝作強大。

  這手禁招,確實不是留給他的,對于現在的沈秋而言,真正值得重視的對手,怕也只有仙山中那個老鬼了。

  真是驚人,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

  從任豪死去那一夜,還是從他從父親那里,得知劍玉與世間秘密的那一刻?

  自己或許輸的不怨。

  畢竟,自己方才和“武者沈秋”打的可都是有來有回,只是面對“鬼神沈秋”時,被一招擊潰,像極了那一夜里,被任豪一拳打死的天榜一樣。

  不是他們不夠強。

  只是對手太厲害罷了,而武力差距,大到這種程度的時候,哪怕是張楚,也不會感覺到心中再有憂憤。

  你會憤怒于同為武者的宿敵,但你不會去憤怒一位神。

  因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神不一樣。

  敢挑釁,于是被碾壓,這才是常理。

  “咳咳,又輸了啊。”

  張楚躺在張嵐懷中,在血光縈繞中,他看著頭頂黯淡下來的黑夜。

  今夜不是個好天氣,陰云密布,沒有星光,周遭的火焰正在消散,因而張楚眼中,也只有一片越發沉寂的黑暗。

  他身上還有火在燒。

  千年圣火已有些失控之兆。

  但都被收攏在張楚體內,這股焚盡一切的火焰,在快速失控中,已將張楚體內的血液,從常溫蒸煮到近乎沸騰。

  似乎要把他從內部焚燒到外,直到將支撐它們存在的薪柴,徹底燃燒殆盡。

  而張楚的魂靈,也會融入圣火之中,這是每一個圣火使用者的宿命,這一點連沈秋和張莫邪都沒有辦法改變。

  在觸及了第一抹圣火后,張楚的魂,就已經不能以常態,被抽到劍玉里了,除非,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我想你活下來,混蛋,你對我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我還沒報復呢!”

  張嵐在這最后時刻,終于是繃不住心中感懷,他抱著體溫灼熱的張楚,大喊大叫到:

  “你給我活下來啊!我和玄魚的孩子,還沒叫你一聲呢,父親還在昆侖山等我們呢,你讓我怎么去見他!

  你讓我怎么有臉去見他!

  張楚,王八蛋,你不是很能打嗎?

  你給我活過來啊!”

  沈秋從未見張嵐如此失態過,哪怕是在張嵐最落魄的時候,他臉上也總是那副欠揍的笑,但這一刻,他崩潰了。

  畢竟是血脈的桎梏,無人能脫離這種羈絆。

  張嵐的吼叫,也讓憂無命臉色變化幾分,他從小與張嵐熟識,也沒見過,一向瀟灑不羈的張嵐哥,會失控到這種程度。

  或許,因張楚哥死去這件事,而受到打擊最大的,不是自己。

  “小嵐,聽我說。”

  張楚這會意識已有些模糊了,圣火在焚盡一切,就如一個漩渦,要將他的魂靈納入其中,化作火焰的一部分。

  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對淚流滿面的張嵐說:

  “哥哥我,是求仁得仁,若不能勝,死去也是一種體面。你之前,說得對,我是知道的,但我一直逃避著不想面對。

  我...還有第三個遺憾。

  我也想像沈秋一樣,身邊有那么多朋友同道,我也想讓你和無命,北寒叔一直陪著我,那小國主說的不錯。

  我是個孤獨的家伙。

  在無命走后,我甚至會怕黑,那是我錯有應得。”

  話說到這里,張楚的異色瞳孔,又向外挪了挪,放在了憂無命身上,他以最后一點時間,打量著眼前這個記憶中消瘦沉默的少年。

  只是幾個月不見,無命似乎就擺脫了那種營養不良的狀態,他從消瘦,變的健壯些,原本那種不正常的皮包骨頭,也變得魁梧了幾分。

  臉上似乎都有些肉了。

  很好。

  張楚心中想到,看來,范青青對待無命不錯,并沒有讓他受苦。

  自己在陰差陽錯間,反而做了件好事。

  或許,這才是無命這孩子,該有的歸宿。

  張楚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就好像有團火焰,在自己眼前燃燒,讓這夜下的風景,都變得扭曲起來。

  在那不真實的光暈之中,他好像還看到了北寒叔。

  他就浮在空中,帶著一抹悲傷的目光,看著將死的張楚。

  好啊。

  國師那慘白的,如將被點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啊。

  都回來了。

  自己所關心的人,都已回來了,他們都來送自己了,好友親人趕來送離。

  足足三人呢。

  自己這一生,倒也不算失敗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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