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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墨心

  “師兄,我們在這都停了好幾天了。”

  濟南府中,靠近碼頭的一處酒店里,青青正在和飛鳥下圍棋,她一邊把玩著手里的幾枚黑色棋子,一邊對身邊閉目調息的沈秋問到:

  “到底是在等誰啊?”

  “對啊,師父。”

  飛鳥看也不看棋盤,飛快的往棋盤上,丟下一枚白子。

  他扭頭看著沈秋,也問到:

  “不是說好,要去關中嗎?”

  沈秋睜開眼睛,還未回答,就聽到飛鳥喊道:

  “姐姐,不許悔棋!把那枚棋子放回去!我看得到哦。”

  “嘁。”

  青青撇了撇嘴。

  將自己偷偷拿下的白棋子,又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她兇巴巴的對飛鳥說:

  “今晚就摳了你那雙眼睛。”

  這飛鳥,仗著一雙破妄之眼,就知道欺負他可憐的姐姐。

  他棋藝那么好,也不知道讓一讓姐姐。

  飛鳥也很無奈,這一盤棋,他已讓了六個子,但青青,就是下不贏,他能有什么辦法?

  若真是竭盡全力拼殺,十三步前,棋盤上屬于青青的大龍,就要被截斷了。

  眼見青青盯著棋盤,冥思苦想,沈秋也笑了笑,這幾日里,他們三人過的非常愜意,輕松到,根本不像是在行走江湖。

  不過青青說的并不錯。

  倒不是沈秋故意要放慢節奏,他們只是在等人。

  “你就那么想去關中嗎?”

  沈秋站起身來,走到青青身邊,看了一眼棋盤局勢,便拿過青青手里的黑子,隨手一丟,正落在棋盤上,他負起雙手,對飛鳥說:

  “那里可不如這濟南府繁華。”

  “繁華不繁華的,無所謂了,只是想去親眼看看,前唐宮殿遺址,據說當年,我國有遣唐使來中土,都是在那里覲見學習的。

  據說,我祖父的祖父,就曾在關中長安,度過十一年時光,那里,對于我來說,有深刻的意義呢。”

  飛鳥一邊說著話,一邊拿起白子,一臉輕松寫意,將棋子放在棋盤上。

  這一子落下,方寸之間,殺機凸顯,青青那方黑子,頓時兵敗如山倒,哪怕有沈秋幫忙,還是在十步之內,投子認輸。

  小師妹和師兄對視了一眼。

  兩人眼中,盡是尷尬。

  兩個人加在一起,被一個域外小屁孩打的滿地找牙。

  真是羞煞人也。

  “嘿嘿。”

  飛鳥看到師父和姐姐一臉失落。

  他一邊起身收拾殘局。

  一邊說:

  “這弈棋術,我是從小玩到大的,三韓那邊,沒什么娛樂,龍馬每日要處理國事,只能教教我劍道。

  沒人陪我,我便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所以,棋藝稍微好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嘛。

  好了,今天不玩了。”

  飛鳥也懂得藏拙的道理。

  萬一真把青青惹毛了,他今天可就要被“收拾”一頓了。

  他主動拿起棋盤。

  “該練武了,前幾日,師父教的秋風刀基礎篇,我感覺已經入門了呢,正要向姐姐請教一番。”

  “好啊,來。”

  青青一聽要練武,頓時眉開眼笑。

  下棋下不過你小子,打架,還打不過你嗎?

  “讓你一只手!”

  青青揮了揮左手,頗有一番高手的傲氣。

  她也有資格驕傲。

  這些時日,都在師兄身邊,也是時時都在劍玉中打磨武藝。

  縛龍功早已大成,又從阿青姐姐那里,學的范家傳承中缺失的天璣劍法。

  如今,咱青青,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一流高手了。

  “等等!”

  眼看兩個要往樓下去,沈秋突然出言阻止。

  他又將飛鳥收起的棋盤拿出,對徒兒擺了擺手,說:

  “客人遠道而來,這里又沒有什么雅致禮物可以招待,不如就請客人手談一局,飛鳥,你來替為師落子吧。”

  “哦。”

  飛鳥應了一句,青青則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何時,在這處天字號房的另一側,角落之中,已多了一個人。

  黑衣墨袍,衣帶飄飄,帶著竹斗笠,背后背著包袱,包袱里插著把古怪的無鋒墨劍,還帶著個黑白面具,遮住臉頰,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

  不過只看他抱著雙臂,靠在墻壁上的動作,以及那能瞞過青青感知的身法動作。

  便知,來人,定然是個高手。

  有多高,青青看不出來,但肯定比她厲害些,不過,青青臉上卻毫無畏懼,反而揚起一抹笑容。

  “黑叔!”

  她歡快的喚了一聲,丟下手里竹劍,上前幾步,已經好幾年沒見的墨黑,也呵呵笑著,從包袱里取出一物,塞進青青手里。

  “哇,好漂亮!”

  青青發出一聲驚呼,在她手里的,是個精致的小擺件,玉石雕琢的一只飛彩孔雀,異常華美。

  大小正合適放在手里把玩。

  最奇特的是,這是個墨家器物,只需拉動小繩,它便會如活物一般動來動去,當真巧奪天工。

  “我從域外回來,沒帶什么好東西,只能把佛王送的禮物,轉送給青青丫頭,這東西,據說是大德高僧開過光的,能逢兇化吉呢。”

  相比數年前,墨黑的身形沒太多變化,語氣倒是更厚重了些。

  “先賢曾言,走萬里路,讀萬卷書,若真以此來看,黑叔此行,怕是已看盡天下風物。”

  沈秋對墨黑拱了拱手。

  “黑叔也是跑得遠,竟跑去了阿瑜陀耶那邊,我倒是好奇,那所謂千佛之國。難道也有墨家機關術傳承?”

  “沒有的。”

  墨黑哈哈笑著,活動肩膀,往沈秋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說:

  “所謂千佛之國,也早已是舊聞了,那邊佛法已是衰弱,走入歧途一般。我可不止去了阿瑜陀耶,還沿途在獅子國,天竺都走了一圈。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書app,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當年繁盛的那爛陀寺,都已衰敗。

  不過雖沒能尋得真法,這趟遠行,卻也明得心智。”

  他上前來,以墨家古禮,跪坐在棋盤之后。

  也不客氣。

  伸手拿起黑子,伸手放在棋盤正中,這種下棋法,像極了一個新手,讓坐在沈秋身邊的飛鳥,也是皺起眉頭。

  看師父的樣子,眼前這位墨者,似乎還是他和青青姐姐的長輩,那也就是自己的長輩了。

  也許,該讓一讓?

  飛鳥如此想著,捻起白子,便也要放在棋盤中央,卻被沈秋伸手制止。

  “用心下。”

  他對徒兒吩咐到:

  “若不用心,便是對長輩不尊重了。”

  “哦。”

  飛鳥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帶著面具的墨黑,便將其放在棋盤邊角。

  一大一小兩人,落子如飛。

  就似毫不思考一樣。

  墨黑一邊信手放下棋子,一邊和沈秋聊著天。

  說些旅途見聞,話題轉著轉著,就落在了江湖風聞上。

  “我是走水路回來的。”

  墨黑落下一枚黑子,其位置,惹得飛鳥大皺眉頭。

  這墨者卻渾不在意。

  他對沈秋說:

  “從煙臺那邊上岸,這一路行來,也是聽說了齊魯之事。

  挺慘的,雖少有平民傷亡,但江湖武者之慘狀,也是親眼所見,看來我游歷的不是時候。”

  墨黑有些遺憾的說:

  “我走時,大伙還在和魔教人拼死,我回來時,魔教已衰敗崩潰。這天地之間的對手,卻成了仙山蓬萊。”

  沈秋哈哈一笑。

  他打趣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

  那蓬萊老鬼兇狠,黑叔若是留在江湖,怕也解脫不得,說起來,黑叔又不是那好斗之人,身為墨者,講求兼愛非攻的。

  錯過戰斗,又有什么好遺憾的?”

  “我不是遺憾錯過。”

  墨黑搖了搖頭,他不看棋盤,隨手落子。

  認真的說:

  “我遺憾的是。

  朋友同道需要時,我救不得無辜。

  回返故鄉時,又走的太急,救不得那域外之民,以我在齊魯所見,我可以肯定。

  沈秋。

  阿瑜陀耶與天竺那邊,也有蓬萊蹤跡。

  只是,不如中土情形這般,焦灼如火。”

  沈秋點了點頭。

  他基本猜到了這個結果。

  他看了一眼棋盤。

  黑白分明。

  “黑叔不必憂心。

  只要我被中土武者,戰勝蓬萊老鬼。

  那域外之地,也能得脫災厄,迎來新生,黑叔,用點心,你要敗了。”

  墨黑聳了聳肩。

  他并不在意,依然隨手落子,就似真的要把自己送入絕地。

  幾息之后,他對沈秋說:

  “路上,我收到了師尊的信,師尊已下了決心,那事若能成,便是墨門傳承就此毀棄,也在所不惜。”

  “嗯。”

  沈秋點了點頭,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說:

  “既然如此,那便可以開始籌劃了,苗疆那邊,據說已有進展,穩妥起見,我欲在臨安之戰同時,發動此事。”

  墨黑也點了點頭,他將黑子落入棋盤僅剩不多的方位中。

  “待我回趟墨城,拜見師父后。

  便往廣西去,這些年,雖一直在外游歷,但對機關術的體悟理解,倒也有些心得。一直以信件騷擾我那師兄,也有些不好意思,這番過去...便與他好好論道一番。”

  聽到這話,沈秋霍然抬頭。

  他看著墨黑。

  “黑叔,你這是要...”

  “要騙過他人。”

  墨黑的語氣低沉了一些。

  “便要先騙過自己。”

  “啪”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棋盤上,一片狼藉。

  黑子被白子殺得七零八落。

  這一子。竟又把局勢弄得狼狽三分。

  好似,自己把自己送入絕地。

  但飛鳥臉上,卻毫無喜悅。

  所謂國手,都是一步十算的,他雖還未到國手之境,但也看得出來。

  這一子,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以我一人,換的天下平安,這是很劃算的事情。”

  墨黑拿起最后一枚棋子,于手中把玩片刻。

  他輕笑一聲。

  棋子落下。

  本已如絕境的黑子。

  在這神之一手中,竟用兌子之法,絕處逢生。

  “哈哈哈,快哉快哉。”

  這墨者站起身來,也不看一臉蒼白的飛鳥。

  他對沈秋抱拳拱手。

  就如告別。

  “天志。

  喜義憎惡。

  順天而行,此為大義。

  某身為墨者,亦有墨心一顆。

  同道不須悲切,請行天下之義,終有再見之日。”

  說完,墨者哈哈大笑,推門而去。

  沈秋站于房中。

  往墨黑離開的地方深鞠一躬。

  他已知道,墨黑的心意。

  飛鳥卻還無法理解。

  他糾結于剛才那一盤棋。

  也對墨黑這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而青青,這個敏銳的丫頭,似乎也感知到了,自己黑叔這一去,怕就再難以相見。

  她心下不忍,想要說些什么。

  但看到師兄肅穆莊重的表情,便不在多說,也隨著師兄一起。往黑叔離開的地方,深鞠一躬。

  “走吧。”

  沈秋站直身體,伸手拍了拍飛鳥的頭。

  他語氣溫和的說:

  “我們去關中,圓了你想看長安都城的愿望。”

  “師父。”

  飛鳥抬起頭來。

  他看著沈秋,說:

  “方才那人,是要去赴死嗎?”

  “嗯。”

  沈秋閉上眼睛,輕聲說:

  “這是義舉。你年紀尚小,或許還不懂,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尊重的人。

  他們會把自己的道義,至于寶貴的生命之前,對于這樣的人,要有發自心底的尊重。他們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

  我們要緬懷。

  在我們緬懷他們的時候,我們也能獲得他們的力量。

  支撐我們,在黑暗里,繼續走下去。

  直到,與他們一起,找到那一絲光明。”

  說到這里,沈秋嘴角又泛起一絲笑容。

  他說:

  “當然,這個道理對墨家人不適用。”

  “他們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手段。

  他或許早已下定決心,這一次只是恰逢其會,你也聽到他說了,還會有再見之日。

  那時候,他大概會換一副能嚇哭你的樣子出現吧。

  墨家人啊。

  總是能創造讓我們瞠目結舌的奇跡。

  我已,見過不止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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