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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丹青與扇

  待東方策一行離開江邊漁村后。

  第二日,就有失蹤者們的宗門同袍前去解救。

  整個行動持續了三天。

  在那個偏遠漁村中,共計四五百號人被接了出來。

  沒有人受傷。

  村子里一點血腥氣都沒有。

  但入其中尋秘寶,或者前去救人的人,都已成廢人。

  這要比之前的種種事件更加惡劣。

  這幾百號人里,很多都已經神志不清。

  還有些脆弱的,被村中鬼蜮嚇得瘋掉。

  這種奇事怪談,最是引人注意。

  沒過幾日,各種消息就傳的沸沸揚揚。

  瀟湘兩湖,這會算是炸開鍋了。

  左道妖人沈秋,會勾魂邪術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

  這讓眾人心中的沈秋,在兇戾陰毒的形象之外,又多了一股神秘的氣質。

  在世妖魔這個名號,算是被坐實了。

  不過當事人并不怎么在乎。

  在已起的風波中,他悠悠然然的離開了瀟湘兩湖。

  當然,明面上何忘川大俠還是要出來走個過場的。

  那位一直在追捕沈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手前輩,前去傷者那處慰問一番。

  但也沒人責怪,這位盡心盡力的大前輩。

  人家明明已經在瀟湘劍門大典時,向江湖同道發出了警告。

  說沈秋在瀟湘與江西交接處藏匿。

  事實證明,大前輩的警告是對的。

  況且也不是所有行水路的人,都糟了災禍。

  那些對所謂秘寶不感興趣的,或者將警告當一回事的江湖人。

  就很順利的走水路或陸路回返。

  這些傷者之所以有這個下場。

  還是因為他們受不住誘惑。

  自己找事罷了。

  常言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嘛。

  不過沈秋這人,就像是一團引人注目的火。

  在他耀眼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視時。

  在火光下的陰影中,依然有其他事情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沈秋所做之事太引人注目。

  以至于很多人都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沈秋的極惡團伙里,可不止他一個人。

  巴東附近。

  往苗疆去的山路中,有些山中獵戶留下的,用于落腳的木屋房子。

  其中向陽的一間,已經有了暫住者。

  張嵐正坐在木屋邊緣的平臺上。

  他眼前擺著張搬來的桌子。

  在林中斑駁照下的陽光中。

  這一身白衣的公子哥,正捏著一支丹青畫筆。

  涂描著什么。

  在他腳下,身上綁著漂亮蝴蝶結的小白貓兒蹭著褲腿。

  發出軟糯的叫聲。

  慵懶貪睡的貓兒剛睡起來,這會覺得肚中饑餓。

  正以這種婉轉的方式,提醒自己的鏟屎官。

  別TM玩了。

  快給老娘去覓食。

  但張嵐這會,忙著呢。

  “聽話點,一會我便給你去找點小魚小蝦。

  或者下山去尋點臘腸,你不是喜歡吃臘腸嗎?

  真和其他貓兒不一樣,它們都吃不了辣的。”

  他只能安撫一下自家主子。

  然后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手邊正在進行的工作上。

  在他眼前,破舊的桌子上,黑扇夜盡琉璃攤開來。

  就如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

  只是上面有些飄散的煙霧,在陽光照耀下。

  像極了光中的飛塵。

  張嵐握著丹青畫筆,在手邊的硯臺上,用心蘸了蘸。

  讓筆尖吸滿紅色的怪異墨汁。

  然后挽著袖子,抬起手來,將畫筆點在黑色扇面上。

  隨著手腕穩穩的一轉。

  一筆紅色的痕跡,便在扇面上涂抹開。

  就如殷紅鮮血。

  點在扇面的夜盡天明圖上,勾描出那般若惡鬼的兩點紅色鬼目。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如畫龍點睛。

  這一筆描下,讓那惡鬼的形象,更生動了些。

  “怎么樣,還好吧?”

  張嵐放下紅筆,又拿起一支蘸了青色顏料的畫筆。

  他看著扇面上被點出的圖畫,滿意的笑了笑。

  似是自言自語了一句。

  眼前的黑扇平靜的很。

  沒什么表示。

  這就代表,它挺滿意這一筆的勾勒。

  夜盡琉璃。

  天下十二利器中的毒兵,也是通靈之物。

  孕生千萬奇毒,乃是萬毒門的鎮派至寶。

  只有毒術獨步天下,才有資格使用它。

  只是萬毒老兒死后,萬毒門被多方瓜分。

  門人要么投入苗疆巫蠱道。

  要么被國師張楚拉攏。

  剩下的一小撮。

  為了生計,也不得不投了五行門。

  那個雪域門派,還堅守萬毒門名號的,只剩下小貓兩三只。

  在雪域當地宗教的壓迫下,守住自家宗門都難。

  更別說派人,來取回門派至寶了。

  只是,這把毒扇。

  也算是十二器中,比較有個性的那個。

  它愿意被毒術宗師取用。

  在萬毒老兒手里,也是溫順的很。

  但不代表著,求取這把寶扇,就只有學毒術這一條路。

  這把扇子很漂亮,兩面都有圖繪。

  一面是花鳥魚蟲,名山大川的風景畫。

  那副畫已經完成了,明明白白的大師之作。

  在張嵐看來,也有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想來定是這把寶扇傳承千年中,某一位寶扇之主留下的杰作。

  但另一側扇面上的夜盡天明圖,或者叫百鬼夜行圖。

  卻還沒有畫完。

  是個半成品,圖繪底子留的很好。

  就像是靜待后來者,完成這副兇戾而別致的圖繪。

  武林中一直都有“觀器如觀人”的說法。

  也有些品劍大師,會將寶兵比作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用這種方法來論。

  那張嵐眼前這把夜盡琉璃扇,就是個愛美的蛇蝎美人。

  它的扇體,扇面,扇骨。

  包括扇下墜飾的琉璃珠和天珠。

  都是完美的杰作。

  組成了這蛇蝎美人勻稱完美的軀體面容。

  一頭烏黑秀發。

  鳳目輕眉,瓜子臉,櫻桃小嘴。

  冰膚玉骨,盈盈纖腰,身若扶柳。

  就連指甲都涂著精致的紅妝。

  它定是個愛美之人。

  而扇面上的風景圖繪,便是她那端莊雅致的黑裙。

  正映襯美人如畫。

  可惜背后衣袍,卻一塌糊涂。

  完全襯托不了這美人應有的氣質。

  那副尚未完成的夜盡天明圖。

  就是這把寶扇上唯一的瑕疵。

  它很好說話的。

  只要有丹青大師,能完成這幅圖。

  它便愿意委身相隨,奉其為主人。

  但畢竟,是在自己完美的軀體上動筆。

  若是畫得不好。

  那就別怪蛇蝎美人殺人奪命了。

  “萬毒老兒持有你近二十年。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點遺憾,卻又一直任由這等缺失。

  想來,他也不是個擅丹青之人。”

  張嵐一邊拿著畫筆,輕輕勾勒未完的圖繪。

  一邊說:

  “若不是遇到了本少爺,你這身‘衣服’。

  不知道還要缺到什么時候呢。”

  惜花公子擅長丹青作畫。

  他在蘇州時。

  就經常為自己蓄養的那些美人女子,畫一些不正經的畫。

  還曾企圖為沈蘭花一副美人出浴圖。

  惹得沈蘭數次威脅要斷了他的爪子。

  不過,張嵐的畫技,是被公認的好。

  就連見多識廣的花青公子,也覺得張嵐這一手丹青技藝,以足稱大家行列。

  當然,這世間比他畫畫更好的人。

  也有。

  可是寶扇乃是兵刃,自然要由武者來完成這副圖。

  而江湖人打打殺殺,一個個掄起刀砍人還行。

  讓他們手持畫筆,在方寸間塑造人間美事。

  那可就要了他們命了。

  “有時候,本少爺會覺得,你這靈物落入我手中,乃是命數使然。”

  張嵐挽著袖子,一邊在山林中作畫。

  一邊說:

  “武藝比本少爺高的,不擅丹青。

  畫畫比本少爺好的,又不通武藝。

  兩相比較之下,本少爺倒像是你天命的寶扇之主。

  咱們兩相遇啊。

  那就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你看本少爺準備了幾個月,心中腹稿已成。

  如今動起筆來,不過七八日功夫。

  這幅圖就已勾勒完畢。

  只剩下最后的上色調整。

  不過這一步是最難的。”

  張嵐嘆了口氣,他說:

  “你要求又高。

  給這百鬼夜行的鬼物點睛,還要以高手心血為引。

  就好似沈秋手中那通天劍玉。

  拘魂奪魄,邪異的很。

  所以,以本少爺的眼光來看。

  待這幅圖完成后,你這蛇蝎美人,便披上一件妖異衣袍。

  美中帶妖,就如那畫中玫瑰。

  漂亮是漂亮,嫵媚倒也嫵媚。

  卻也有刺扎手。

  美艷之下,暗藏殺機。

  你就喜歡這個調調。

  對吧?

  呵呵,咱們還真是同道中人。”

  夜盡琉璃依然沉默。

  它并不欲回答張嵐這等詢問。

  但細細想來,他應是沒說錯的。

  扇子這種兵器,乃是江湖奇門。

  除了練習特異武學,或者對自己身手很有信心的人之外,少有人用。

  這種兵刃,突出的就是一個瀟灑帥氣。

  但也顯得陰柔入骨。

  沈秋就曾說。

  他不用這么娘的兵器。

  但張嵐無所謂。

  他這人,浮夸的很,浪蕩得很。

  就如他自己所說。

  他就喜歡這個調調。

  “唔”

  十幾息后,張嵐放下手中畫筆。

  那硯臺中的詭異紅墨,也已用的干凈。

  在眼前黑色扇面上,那夜盡天明圖中的百鬼。

  已有三分之一多被點睛。

  只是看這幅圖,雖還未完成。

  但那股邪氣已油然而生。

  夜色之下,寒月照拂。

  種種鬼物,癲狂而行。

  骷髏血骨,遍地成道。

  陰森鬼哭,直入人心。

  尤其是那些已經被點睛的種種鬼物。

  更是瞪著血紅的雙眼,搭配那猙獰的體魄外形。

  張著滿口利齒,吐出怪異舌頭。

  就欲破畫而出,擇人而噬。

  “喵”

  趴在張嵐肩膀上的小白貓兒,也發出了一聲尖銳鳴叫。

  似是這副正在張嵐補齊的邪圖。

  也讓它這妖物,感覺到一絲不舒服來。

  “今日就到這里吧。”

  張嵐遺憾的摸了摸冰涼的扇面,他說:

  “得下山去,再去尋些欺世盜名,入了魔道的高手。

  殺人取血,用以點睛。

  不過本少爺正要往苗疆一行,求那鬼醫傳授青囊經毒術篇。

  所以呀。

  你再怎么著急,也得等一等。

  反正你都等了幾百年了,也不少著一兩日時光。”

  “唰”

  寶扇合攏,被張嵐握在手中。

  但這會,寶扇在他手里卻微微震動。

  似是催促。

  就好似這蛇蝎美人,已看到張嵐手藝。

  認定他能完成自己那件邪異外衣。

  讓追求完美的自己,真正得以完美。

  它在催促。

  別去苗疆浪費時間了!

  快去尋高手殺人取血。

  它已等了這么多年,已不想再等下去了。

  “但不學毒術,本少爺就無法用你呀。”

  張嵐撇著嘴說:

  “遇到真正高手,我也打不過。

  這巴東地區,過去小半月里,能殺得惡人都殺光了。

  本少爺是有心無力。”

  下一瞬,一股黑煙自寶扇流出。

  真如液態流水,覆蓋在張嵐手指之上。

  那毒煙纏繞,讓張嵐就好似手持一團云霧一般。

  煞是怪異。

  “哈?”

  張嵐瞪大眼睛,說:

  “可以用了?

  你就這般猴急?

  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格調啊。”

  說是這么說。

  但張嵐眼中也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放松。

  說他不急。

  那是假的。

  明明手持寶刃,卻無法運用。

  這讓他在沈秋的小團體里,已是落入末流。

  突破劍術桎梏的山鬼就不說了。

  按沈秋的說法,山鬼只要修養完畢,再次出山。

  不出數年,便可到天榜劍術的境界。

  小鐵那貨,更是可怕。

  天罡甲加身,劇痛之下,鍛體之術那是一日千里。

  短短幾個月間,龍虎戰氣就已成滄海橫流之相。

  又習得巨闕劍術。

  待下一次見面時,張嵐估計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花青和劉卓然,更不必多說。

  更別說。

  陶朱山中新入伙的越女阿青。

  那可是大圓滿境的高手。

  雖然等閑不出陶朱山。

  但其武力,在這片江湖,已是絕頂。

  放眼望去,張嵐公子感覺自己已成兄弟累贅。

  化作那吊車尾的高手。

  這讓他心中壓力驟增。

  雖然其他人不會因此就疏遠他。

  但他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

  他也有屬于自己的傲氣。

  畢竟,自己可是,張莫邪的兒子啊。

  “好!”

  張嵐舉起扇子,唰的一聲在胸前打開。

  如世家公子一樣搖擺黑扇,一縷縷黑氣加身。

  映襯的他如妖魔中人。

  但也有那么一絲別樣古怪的瀟灑。

  “今夜本少爺,便去取了那兩個蠻苗高手的腦袋。

  為我靈物再添幾分色彩。”

  他大笑著,從樹梢上一躍而起。

  逍遙游身法展開。

  黑氣散散中,帶出一連串的鬼影幻象。

  真如山中鬼魅,欲下山行兇。

  “喵”

  小白貓兒蹲在張嵐肩膀,站的安穩,發出叫聲。

  張嵐腳步徒然一停,他摩挲著下巴,說:

  “好吧,先伺候我家另一頭靈物用膳。”

  “你這白靈兒,可真是個大爺。

  明明自己有把子力氣,捕食虎豹都不在話下。

  每日卻還非要本少爺投喂于你。

  這合理嗎?

  不合理吧。”

  吐槽歸吐槽。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不伺候好貓大爺,他有寶扇在手又如何?

  這等妖物,有副鋼鐵胃囊。

  毒物不侵。

  就連夜盡琉璃,都拿它沒辦法。

  惹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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