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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仇恨,是盲目的。
就如沈秋所說,當珍愛之物被奪走。
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報復。
這很正常。
人性就是如此。
為了那些仇恨。
他們會不惜喚起心中的惡念。
然后,墜入早已設好的陷阱。
待沈秋帶著滿滿“收獲”。
于數百人的絕望中,悠然離開瀟湘的同時。
在蘇州城外,太湖之上,連環塢水寨中。
唐九生大俠,剛剛會見完一位客人。
那是遠方朋友,多年相交。
聽聞唐九生前些時日,被妖人暗算。
一身武藝盡廢,便派人趕來探望。
還送上禮物,以做祝福。
“唉,命中不幸。”
目送著友人派來的仆從離去。
拄著拐杖的唐九生,在仆從的攙扶下。
哀嘆一聲。
此時距離金陵“誅邪大會”的變故,已過去兩月有余。
被沈秋惡賊抽走魂魄的后遺癥,已盡數爆發。
這位太湖大俠,一莊之主。
連環塢掌門在兩月中,仿佛蒼老了十幾歲一樣。
他原本正值壯年,又有精妙武藝,修內功溫養軀體。
四十多歲的人,保養的和剛到三十一樣。
筋骨有力,行走之間,龍行虎步。
而現在,他卻如六十歲的老者。
腰桿彎了下來。
體弱無力,筋肉松弛。
行走蹣跚,得拄著拐杖才能行走。
體內經絡穴位里,再無一絲真氣游走。
丹田雖完好無損,但卻也運不得內功,使不得武力。
就連手中劍,都也抬不起來。
實際上,失了一魂一魄。
情況并不至于壞到這個程度。
雖然體弱。
但和普通人一樣生活,是沒問題的。
壞就壞在,這唐莊主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天地落差。
除了體弱之外,心中也有憤恨。
本就是虛弱之時,這心火一來,便上了頭。
又使身體越發差了。
簡直就是個惡性循環。
“爹,回去休息吧。”
當日金陵中的黑衣少爺,這會已和唐九生相認。
唐莊主眼見自己已成廢人,便也顧不得家門聲望。
頂著風言風語,將這私生子納入門墻。
最近兩月,用心教導。
儼然是要把他。培養成連環塢這偌大基業的繼承人。
“今日練武了沒?”
唐九生拄著拐杖,臉色郁郁。
被私生子攙扶著走回廳中,他問到:
“快劍之法ꓹ可入門了?”
聽到親生老爹ꓹ詢問武藝之事。
黑衣少爺臉色,頓時變得糾結起來。
他低著頭,語氣孱弱的說:
“沒ꓹ正在用心學。”
“怎會如此?”
唐九生看著自家兒子如此軟弱。
心中便有火氣升騰ꓹ激的他連連咳嗽。
他拄著手杖,語氣嚴厲的說:
“你根骨尚可ꓹ如今又不至弱冠。
還有武藝底子ꓹ為何兩個月了,還沒將快劍修入門?
這基礎劍術都學不好ꓹ以后怎么學我唐家絕技?”
黑衣少爺撇了撇嘴。
他從小跟著母親生活,本是逍遙自在。
這會憑空多了個爹。
還得知自己是私生子,是母親給自己原本的老爹戴了綠帽。
心中本就有些疙瘩。
又從小被慣的有些壞了,吃不得苦。
雖然唐九生用心教導ꓹ但無奈他不愿意學武。
自然不可能將劍術入門。
而唐九生這邊ꓹ眼看自己耳聽面命,這自家兒子還是一臉不在乎。
他心里也有些落寞。
又說了幾句,就把黑衣公子趕出廳外。
干脆眼不見ꓹ心不煩。
想來自己一世英雄,武藝練到距離半步天榜,也只有一步之遙。
堪稱天下高手。
兩個月前ꓹ在這江南武林ꓹ還是一呼百應。
何其威風?
現在呢?
自己不但武藝盡廢ꓹ就連兒子都管教不好。
門中弟子,這兩個月里,也有一小半叛了宗門,去尋他處學武。
眼看著偌大的連環塢,就要衰敗下來。
自己大半輩子打出的基業,竟無人繼承。
一時間,唐九生也是悲從心來。
悲傷之后,心里又涌起一陣憤恨。
這都怪那妖人沈秋!
倒行逆施,禍亂武林!
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那人卻沒殺他。
反而要以此等方式羞辱于他。
自己也沒做什么對不起那沈秋的事!
真當是天降厄難,使人心意難平。
唐九生丟了一魂一魄,對情緒控制本就缺失些。
這會越想越是窩火。
不多時,廳中便傳出摔砸東西的聲音。
驚得一眾仆從都不敢靠近,只能任由老爺發脾氣。
三十息后,唐九生氣喘吁吁的坐回了椅子上。
眼前這明堂里,已被弄得一片狼藉。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手邊桌子上。
那里放著一個精致木盒。
乃是之前好友送來的禮物,說是一把難得好劍。
自他處尋來,特意贈送給唐九生。
還勸他不要難過,也不要氣餒。
說么老天爺終究會相助有緣人之類的渾話。
“老天爺當真是不開眼!”
唐九生一把抓起那木盒,咬著牙說:
“若他真有眼,為何不降下一道天雷,把那橫行無道的妖人劈死?”
“啪”
木盒被打開來。
一把帶鞘長劍,存于其中。
古樸非凡,廳中光芒照耀,更顯這斑駁長劍清幽無比。
仿佛看到它時,心中的怒火怒氣,都被撫平開來。
當真是通靈之物。
就算不握持,也能感覺到劍中雅意。
唐九生雖然因沈秋之故,被廢去武藝。
但一生愛劍,也是懂劍之人。
眼見此劍賣相如此好,心中便有一絲愛惜。
他本想將這禮物也砸在地上。
這會卻又將它妥帖的放在桌上。
他伸出手來,將長劍拿起。
握在手中,有點沉重。
這讓唐九生又哀嘆了一聲,握住劍柄,噌的一聲拔開劍來。
入眼寒刃颯颯,帶著一抹森白光暈。
劍身如一塊明玉,照的人影清晰。
“好劍!”
唐九生不由的贊嘆一聲。
心中也在思索。
自己那位好友,又不走江湖,是從何處得來如此名刃的。
可惜,自己已用不到這好劍了。
若是當日,被沈秋妖人拉入那妖魔幻境中時。
手中有此名刃,自己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他心中憂思滿腹,盡是幽怨。
將那好劍抽出劍鞘來,放在膝蓋之上。
用手指摩挲著冰冷劍身,待在手指觸摸到劍刃的那一瞬。
唐九生突然眨了眨眼睛。
他疑惑的看著四周。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自己方才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但廳中,明明只有他一人。
“你恨他。”
縹緲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這一次唐九生聽的清楚。
他霍然起身,左右看去,廳中分明無有他人。
這聲音,從何而來?
“你想報仇,想要找回力量,補全心魂...
我可以幫你。”
那個聲音繼續說到:
“不必憂煩,不必抗拒。
用心感悟,老夫乃劍中靈韻。
如今重見天日,便見一名愛劍之人。
不忍見你遭此劫難。
你若信我。
便讓我幫你。”
唐九生的目光,下一瞬,落在了手中長劍上。
他眼中盡是狐疑。
武藝練到他這個層次,對于江湖密事,知曉的自然很多。
他知道,天下有名的兵刃,無一不是通靈之物。
也曾聽聞一些傳言。
比如有武者自名刃中,領悟出絕世武藝之類的。
那佛杖虬龍中,不也有蒼龍靈韻嗎?
他參加過金陵之戰,自然也知道這個秘密。
“你如何幫我?”
唐九生撫摸著手中劍,試探的問了句。
“呵呵,簡單。”
那劍中靈物,似是自心底發出聲音。
他回應到:
“你缺了一魂一魄。
老夫便以殘留靈韻,助你修復那殘缺。
你體魄根骨扔在,并未受損。
只要魂魄補全,重修武藝。
數月之間,便可恢復全盛。
老夫還有套絕世劍術與你。
以你之天賦,學會之后。
找那妖人復仇,不過是彈指之間。”
“我為何要信你?”
唐九生反問到:
“這天下哪會掉餡餅?”
“你信不信,于老夫而言,無所謂。”
劍中靈韻笑呵呵的說:
“老夫只是惜才,才現身一勸罷了。
你若不信,隨你去。
但以你現在之能,莫說報仇,就連奔行都難。
你若甘心做個廢人,看那惡人橫行天下。
要做個縮頭烏龜,老夫又有何法?
再說了。
你現在,還有什么好失去的嗎?
一世為人,連快意恩仇都做不到。
有何臉面自稱劍客?”
唐九生臉色難看。
他坐在椅子上,維持著那個動作。
心里百轉千回,一想到沈秋如此逍遙自在。
他便心中窩火的很,那股意難平越發刺痛心腸。
又想到自己這兩月求醫問藥。
甚至拖著重病之軀,往臨安涅槃寺去了趟。
圓悟大師,也無法醫治這魂魄之癥。
若沒有奇遇,自己余下半生,都將以這廢人之軀度過。
自己的門派,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威名。
都將不復存在。
曾經翱翔天際的雄鷹,如今之能如走地雞一樣。
趴在地面,仰望天際。
曾經行走的江湖武林,如今也只能在夢里再尋一次。
這...
太苦了。
不是最可怕的。
生不如死的每一日。
渾渾噩噩的每一日。
如行尸走肉的每一日。
才是最痛的折磨。
他不怕死!
能成為高手,就絕對不會怕死。
但他現在。
卻害怕活著。
真是諷刺。
“來!”
唐九生在心中激蕩下,橫下一條心。
將長劍豎起,照映出自己的雙眼。
他眼中盡是血絲,放開抗拒,于眼前長劍心身相融。
下一瞬。
一股熱流順延手臂融入體內。
那是力量。
那股力量就如流淌的水,飛快的充盈唐九生的精神。
他能感覺到,自己心魂缺失的那一快,正在被飛快的填補。
自己在變得完整!
他能感覺到。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唐九生眼中的光芒越發明亮,只要心魂補全。
只要自己傷勢愈合,自己就依然是那個天下敬仰的高手!
自己還能打!
自己還要去報仇!
尋妖人...
“等等!”
心中幻想尚未結束,唐九生突然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
不對。
情況有些微妙。
那股力量在填補了心魂缺失后,并未停下。
就如一盆潑入水中的墨汁,在飛快的侵染他的心魂。
記憶。
不屬于他的記憶,在眼前走馬觀花的浮現。
將他本體的記憶心神,一點一點的包容,轉換,填充。
不對!
不是這樣的!
唐九生心中驚恐,想要丟到長劍。
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一個老頭的狂笑聲中,他眼前的世界越發模糊。
他能看到自己的兒子,一臉驚愕的沖入房中。
似乎是想要攙扶他。
“快走!”
他想喊出來,讓兒子離他遠點。
但最后的吶喊,也隨著眼前一片黑暗,徹底卡在喉嚨之中。
“唔”
摔倒在地的唐九生,在兒子懷中睜開眼睛。
眼中一片溫潤,就如老人溫和的雙眼。
他看著一臉焦急的兒子,笑了笑。
手指活動了一下。
初時有些僵硬。
但很快,就變得靈活起來。
“莫怕,玉兒,莫怕。”
唐九生掙扎著身體,任由兒子將自己攙扶起來。
活動著肩膀,四肢。
又將地上的古樸長劍撿起,歸入劍鞘。
在黑衣公子詫異的注視中,自家老爹總是弓著的腰,在這一瞬舒展開來。
就好似,又變回了原本那個橫行天下的高手。
“為父突破武藝關竅,已無大礙。”
唐九生笑瞇瞇的,對自家私生子說:
“你去玩樂吧,以后不必練劍了。
順便將門派長老請過來,為父有話對他們說。
哦,對了,讓你家娘親也準備準備。
今夜,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黑衣公子有些疑惑。
他和唐九生相處只有兩個月,并不十分熟悉。
不過眼前這個老爹,倒是比這兩個月那個暴躁的莊主好相處多了。
待他離開之后,唐九生活動了一下脖頸。
發出咔咔作響的聲音。
他左右看了看,周圍一片狼藉。
他輕笑了一聲,學著記憶中的樣子,撫摸著胡須。
自言自語的說:
“就如你所說,這世間,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真是蠢啊。”
“啊!”
與此同時,長江支流上。
沈秋盤坐于小船之中,在劍玉幻夢里,他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眼前那一縷在靈氣中飛來飛去,嘶吼不休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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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魂體虛弱淡薄,畢竟只有一魂一魄。
已沒有身體了。
但依稀能看到那魂體上的臉。
赫然就是唐九生大俠。
但他此時痛苦至極。
就像是遭受了最可怕的折磨一般。
“我要殺了他!”
那殘魂尖叫到:
“殺了那搶我軀體,占我名諱的狗賊!殺了他!
啊!我恨啊!”
“喊什么喊!”
沈秋罵了一句,手指揮起。
靈氣聚散,如鞭子一樣抽在那尖叫不休的殘魂之上。
后者被打的生疼,也恢復了絲靈智。
他不敢再叫,從空中降下,落在沈秋身前。
努力的幻化出軀體,跪服于地面。
對沈秋大喊到:
“求仙人助我!救我家人孩童性命!
殺那蓬萊妖邪!
在下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呵呵。”
沈秋輕笑了一聲。
他看著腳下那縷殘魂,他說:
“你看嘛,我都說了。
你們很快就會求我救你們了。
只是沒想到,蓬萊人行動的速度還挺快。
不過,唐九生,我不會救你的。
你得自己,救自己!”
沈秋說:
“沈某也不在乎你是喜歡我,還是憎恨我。
我更不在乎你以后,是要和我刀劍相向。
還是相安無事。
我只要你助我攻伐蓬萊。
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予你靈氣,助你修行神魂。
待來日相逢,便給你舍身一搏的機會。
能不能奪回軀體,滅殺妖鬼。
就看你自己能耐了。”
他說著話,轉過身來。
在這處劍玉幻夢中,如唐九生一樣的殘魂,在身后飛舞的遍地都是。
就如幾百團鬼火一般。
他仰起頭來。
對那些憤恨的殘魂說:
“爾等也是一樣!”
“蓬萊將占你等軀體,毀爾等名聲,我可不會一個一個幫過去。
你們得自救。
沈某能給你們得,只是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罷了。
是的,我知道。
你們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沈某的手筆。
但做人嘛。
就得往前看,糾結于過去毫無意義。
反正爾等,現在也傷不得我。”
沈秋看著那些鬼火般的殘魂,在自己周身飛來飛去。
他張開雙臂,大聲問到:
“我欲攻伐蓬萊,請天下高手相助。”
“爾等這些孤魂野鬼,愿不愿意,與沈某同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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