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瀟湘之地,洞庭湖上,正盤坐在一艘烏棚小船上,帶著斗笠,抓著魚竿,Cos獨釣漁夫的沈秋,皺了皺眉頭。
他看著手里的信,眼睛中多少有一絲驚訝。
“這張楚,還真是能搞事,竟真的跑去當了北朝國師?想想高興、東靈的下場,他也不嫌這個職位晦氣。”
說著話,沈秋瞥了一眼平靜的,泛著一絲漣漪的水面,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書信上。
“還有這個‘高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懸掛在手腕下的劍玉,輕聲說:
“他絕對是早已死了,我手中的魂魄完整的很,哪會有什么起死回生之事?
唔,想想李君臨之前的警告,這位,大概就是那個不甘心被凡人愚弄,想要再開一場的紅塵君吧?”
沈秋輕笑了一聲,將手中信紙甩向一邊。
紙張離手瞬間,便有一團火光燃起,將那信紙連同其上的信息焚燒殆盡。
待落入水面時,就只剩下了最后幾縷灰燼。
灰色的粉末撒入水中,就像是魚餌投食。
不多時,便給這吝嗇的,不愿意給魚鉤搭餌的年輕漁夫,帶來了些好運氣。
幾尾魚兒擺著尾巴,順延著灰燼的痕跡,浮上水面,在水中游動的動靜挺大,最少瞞不過沈秋的感知。
他的手指搭在魚竿上。
真氣順延著青竹制作的魚竿走了一圈,待順著魚線落入水中,便如沖擊波一樣,朝著魚鉤四面八方震去,讓水面的漣漪泛動更大。
幾息之后,幾尾被沖擊波打暈的魚,便浮在水面上。
這收獲,讓沈秋異常滿意。
他勾動手指,真氣牽引,幾尾新鮮的魚,就在空中帶起水光,劃過軌跡,落在身后魚簍里。
“唰”
沈秋裝模作樣的重新甩桿,將魚鉤拋入水中,動作優雅老練,十足的垂釣者風范。
剛剛送來信的驚鴻獸,站在這艘小船烏棚上,配合著玩心大發的主人,扮演著捕魚鸕鶿的角色。
只是它的演技很差。
銳利的眼神,時不時瞥向魚簍。
那里有好吃的。
“嘎嘎”
驚鴻最終還是沒忍住,怪叫了幾聲,低眉順目的靠近沈秋,用頭撞了撞沈秋的手臂,也不只是在譏諷主人用真氣炸魚。
還是真的肚子餓了,想要討幾尾魚兒來吃。
“貪吃鬼。”
沈秋瞥了愛寵一眼。
揮手彈了彈魚簍,邊有一條肥碩的魚,落在驚鴻眼前,那魚還未死去,魚眼泛著詭異不詳的光,瞪著朝它靠近的驚鴻鷹。
卻只能拍打魚尾,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只能吃一尾,剩下的,我要留著招待客人呢。”
沈秋守著魚竿,說到:
“你吃飽了,就往陶朱山飛一趟。
離開的有些久,有點想老婆了,替我帶封信過去。遠隔千里,鴻雁傳書這個調調,瑤琴那樣的文藝女子,肯定喜歡的緊。”
“嘎、嘎”
驚鴻用鋒利的鳥喙,啄開肥美的魚兒,它一邊飽餐美食,一邊發出怪叫聲。
似是在應答一般。
不就是送信嘛。
只要吃飽了,什么都好說,反正自己平日里也要四處亂飛,從洞庭湖到陶朱山,幾個時辰的功夫,也就飛到了。
沈秋這邊,一感知著水中魚兒的活動,一邊心中正在思考事情。
有驚鴻和青鸞這樣的鳳頭鷹傳遞消息,燕京那邊前日才發生的事情,他今日已知曉的清楚,包括南軍大敗后撤,燕京之圍解除。
以及張楚接下北朝小國主的“聘書”,低調就任北朝國師的事情。
這些消息尚未傳開。
但可想而知,一旦消息傳開,必然會在整個天下,引發軒然大波。
南朝攻勢功敗垂成,北國守住國度,又得了七絕門相助,以張楚那人的才干,又有國主相助,北國國內動蕩也許會很快平息,
兩國很可能又會恢復到對峙的狀態。
但眼下的局勢,不管是南國,還是北國,都要迎來一段為下一次戰爭做準備的和平時期,大的爭端,近期內,不太會發生了。
只是,這些都是官面上的事情,和江湖局勢,關系不大。
魔教不存,七絕門就算一枝獨秀,也難以重建魔教往日輝煌,畢竟,魔教解散這個消息,可是張莫邪親口說的。
張楚再怎么厲害,也不能忤逆他老子吧?
真正讓沈秋感覺到些許煩躁的,是那個“死而復生”的高興。
一旦高興未死的消息傳出,眼下這本就不穩的江湖局勢,必會又有一番動蕩。
別的不說,有這高興在,已經開始內部分裂,快速勢弱的通巫教,很可能又會重新團結起來。
那北國國教,若是和七絕門真攪在一起,還 有一個共同首領的情況下,絕對會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情況。
“但也倒不全是壞事。”
沈秋又聯想到:
“紅塵君的下落,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本正愁著難以找到突破點,這會,這仙君卻自己跳了出來,雖不知,他是怎么和張楚搞到了一起。
但以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張楚挑在這個時間點,就任北朝國師,顯然是還沒放棄他所謂的‘霸業’。
要借北國之力,攻滅南朝,圖謀天下。
所以,問題的關鍵點,不在最近,而在一兩年之后,海外神風消散之時。這是打算和虎視眈眈的倭人,打一場里應外合的滅國戰嗎?”
不需要多少時間,沈秋就理清了這件事的脈絡。
當代東靈君,李君臨透露了很多關鍵的消息,通過這些蛛絲馬跡,再結合現在的情況,沈秋要得出這個結論,并不困難。
知道了對手要做什么,剩下的事就很簡單了。
要么提前破壞。
要么加以利用。
“現在也不能沖破神風桎梏,遠行倭國,要對付紅塵君那等仙君,所需要的準備也是極其繁雜,就如太行伏擊東靈一般。
不動則已,一動致命。
還有我對于自身武藝的梳理,參研,這些都需要時間。”
沈秋的手指動了動,他想到:
“這一次,也再沒有個仙門遺跡可以使用了。
還有青青逐鹿天下之事,也可以和這事聯動,惡事若有惡人來做,我家青青又何必臟了手,好得好生謀劃。
唔,又有魚兒上鉤了。”
“啪”
又是一縷真氣傳出,幾息之后,沈秋又收獲了好幾尾大魚,看著魚簍里的漁獲,沈秋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今日招待客人的食材已備齊了。
現在就等客人到來。
他返回船艙,拿起一根鵝毛制作的筆,寫了封信,由驚鴻帶飛,又拿出個小爐來,架在船舷上,放入木炭,以陽炎真氣引動火苗。
以指為刀,在船邊,將魚兒開膛破肚,洗剝干凈,放在碳爐上燒烤起來。
提前準備的調料,灑在烤魚之上,有香味傳出。
“你灑了什么?為何這魚,這么香?”
清脆的聲音,在船舷另一邊響起。
說話的,是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姑娘。
那長裙樣式,并非中原款式。
很像是玄 魚隨身帶的白衣苗裝,這女子身上,頭發上,也多有白銀環狀的墜飾,她有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聲音也如鳥兒一樣清脆。
在她手腕上,如玄魚一樣,掛著幾個精致的瓷瓶。
這是個蠱師。
考慮到,苗疆緊鄰瀟湘,距離洞庭湖最近的苗寨,也不過幾百里的距離,這里出現一名蠱師,倒也算不得奇事。
但看這突然出現在洞庭湖上的姑娘,如此探頭探腦的樣子,想來,她應該就是沖著沈秋來的。
“是孜然啊。”
烤魚的沈秋頭也不回。
似乎對這黑衣姑娘的到來,早有預料和準備。
“這香料,我愿以為是沒有的,沒成想,在長安一行,卻意外的在一些西域商人那里尋到了。你別看它不起眼,但提味增香,可是一流。
別傻站在那了,這魚,專門就是為招待你的。
過來吃吧。”
沈秋招了招手。
那黑衣姑娘也不客氣,大步走如船艙,就盤坐在沈秋對面,接過一尾烤魚,聞了聞,臉上露出驚奇表情,然后大口吃了起來。
沈秋則饒有興趣的,坐在船舷邊,拿起自己那個小紫砂壺,放在嘴邊啜飲了一口甘甜的酒水。
他見眼前這黑衣姑娘毫無戒心,就問到:
“你們苗家女子,都是這么豪爽的嗎?陌生人給的東西,吃的這么香,就不怕有毒嗎?”
“毒?”
那黑衣女子輕笑了一聲,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振振有詞的說:
“婆婆說了,身為蠱師,若是還被毒死,那就是活該。再說了,小巫女也來信說,沈秋哥哥是個大好人,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說到這里,黑衣姑娘看了一眼眼前這漁夫打扮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說:
“你就是沈秋嗎?”
“你這丫頭。”
沈秋說:
“你都吃了我的魚,這才問我身份,這是反過來了吧?”
“嘿嘿”
黑衣姑娘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里盡顯一抹純真,但沈秋感知的清楚,這姑娘衣袖里,正有幾只怪蟲子蠢蠢欲動。
周圍空氣中,似也有不可見的蚊蟲在活動。
纏在這姑娘左手上的黑劍蠱,更是如蛇一樣,在吐著信子。
看來,也不是所有苗家蠱女,都如玄魚一樣傻乎乎的。
“我叫黑潮。”
那黑衣姑娘吃了條魚,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她大大方方的對沈秋說:
“我是仰阿莎婆婆的侄女,小問荊的表姐,下一任黑蠱族長,也是桐棠夫人的信使,你送到鳳凰城的消息,巫女已經收到了。
她派我來給你答復。”
沈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等待著桐棠夫人的答復。
眼前的苗女信使又拿起一條烤魚,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巫女說,兩年后的事情,就等到兩年后再說,現在她沒那么多時間擔憂未來,還說兩年后,這個世道在不在都不一定。
不過,青陽魔君帶到鳳凰城的東西,卻讓巫女很驚訝。
她讓我轉告你,你所求之事,她也不一定能做到,但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不只是因為你們真拿回了寶物。
更因為,這是巫女的情郎請求她做的事。”
“好。”
沈秋微微頷首。
桐棠夫人的態度,讓他放心了些。
他近期沒有前往鳳凰城的打算,便用這種方式,先和夫人通通氣,但這并非是沈秋今日待客的所有原因。
他看著眼前的黑蠱蠱女,說到:
“公事說完了,說說私事吧。馮叔現在情況如何?”
“很糟啊。”
黑潮姑娘的表情變得黯淡了一些,似是說起傷心的事,連手里的烤魚都不香了。
她說:
“婆婆雖然和馮叔叔吵吵鬧鬧了大半輩子,但她能在馮叔叔體內種情蠱,說明她是真的很愛馮叔叔,只是兩人都是倔性子,如冤家一樣。
馮叔叔為了救人,身中奇毒,著實把婆婆嚇了一跳,我還見她一人在馮叔叔床前偷偷落淚哭泣。
雖然馮叔被及時送回鳳凰城,但以我黑蠱世家殺生蠱術,救不回馮叔叔,只能請白蠱族長出手,吊住他的性命。
這事還驚動了巫女,馮叔叔也算是半個苗疆人呢。”
黑潮嘆了口氣,她說:
“夫人用了‘斷黃泉’奇蠱,保了馮叔叔一條命,但想讓馮叔叔體魄恢復,還得那毒術寶器,夜盡琉璃的協助。
小巫女,說你把那寶扇給了張嵐公子,也不知他掌握了寶扇的數千種毒物配比沒有?”
“早得很呢。”
沈秋說:
“張嵐現在連打開寶扇都做不到。
但我給他說了,讓他抽空去趟鳳凰城,若能學的青囊經的毒術篇,也許 能讓他掌控寶扇更順利些。”
“那讓他快點來。”
黑潮小姐姐站起身,對沈秋說:
“小問荊為了救爺爺,肯定是愿意傳授青囊經的,剛好,巫女也有些事,要問張嵐公子,讓他趕緊過來。”
“你回去告訴巫女。”
沈秋語氣無奈的說:
“事關那人消息,我和張嵐不能說的,這是那人的要求,他說時候未到,但肯定不會辜負巫女一番情誼。”
“你們漢人就是會騙人心。”
黑潮撇了撇嘴,她甩手丟來一個小瓷瓶,正落在沈秋手心。
這蠱女很瀟灑的擺了擺手,對沈秋說:
“你的話我會帶到的,這個東西,是巫女以私人名義,送給你的禮物。巫女讓我轉告你,她和張莫邪的事,世間有一例就夠了。
她實在不忍見到有情人分隔天涯,就送出這蠱蟲,這蠱蟲,名為‘合歡蠱’,丟在林慧音身上,就能讓你兩成了好事。
以這瓶中蠱蟲的數量,足夠你兩過一輩子,日久生情了。”
“這...”
沈秋語氣愕然的說:
“我要這東西作甚?”
“隨便你,不要的話,就丟進湖水里吧。”
黑潮哈哈一笑,起身掠入湖面,姜央戰舞運起,真如跳舞一般,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沈秋目送她離開,又看了看手里的合歡蠱,搖頭就要將蠱蟲丟入水中,但下一瞬,他卻停了下來,看著手里蠱蟲,心下想到。
這可是桐棠夫人親手飼育的蠱蟲,雖說效果古怪了一點,但用得好,也定有奇效呢。
“好東西確實是好東西。”
沈秋將蠱蟲收起,他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湖水,說:
“但兩情相悅之事,確實是用不上的。我和慧音之間,不會走到夫人和張莫邪那一步。”
他活動著雙臂,舒展了下身體。
“客也見了,消息也聽了。
聽說最近瀟湘劍門大典,來了很多觀禮者,天南海北的人都有,真好啊,都聚到一起了,也省得沈某四處去尋。”
“釣魚這等雅事,我這赳赳武夫做起來,實在是沒意思的很,該干活了。”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