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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大步向前,身后盡是冰封戰場,寒氣紛飛,一地尸體。
后山數百人,被天榜喝退,但依然有人躍躍欲試,想要鼓動眾人,攔住倒行逆施的沈秋妖人。
在人群之中,易勝在李義堅耳邊說了幾句,然后猛推了他一把。
李義堅心中悲痛。
但還是抽出手中鴻鳴刀,擋在沈秋身前。
這年輕人眼含熱淚,他咬著牙說:
“大哥,河洛幫身為正道之一,不能見大哥作惡離去,今日...今日請恕義堅無禮!”
“好!”
沈秋抬起左手,兩儀神拳起手式擺出,他說:
“大男人,哭個什么?”
“今日之你,才有幾分大龍頭該有的樣子,來吧,讓大哥看看你這當年的禿瓢少年,待到今日,武藝如何。”
“大哥,得罪了!”
李義堅運起真氣,鴻鳴刀破鞘而出,秋風颯颯,帶刀亂舞。
沈秋則不閃不避,握著雙拳,便迎了上去。
潑天寒氣,漫卷而來,壓得秋風剛起,便散落開。
就如秋日之末,落雪橫壓,讓風都不得自由。
李義堅的刀式越發沉重,寒意壓制下,根本帶不起奪命秋風,一套輕靈無比的秋風刀,也被盡數破去。
而沈秋握拳強攻,幾招之下,打的李義堅只剩防守之力。
眼看沈秋雙眼中盡是不滿,李義堅便知道,自己的武藝,并未得到大哥認可。
剛才小勝與他說了。
這是大哥為了他們好,以他們現在的武藝,不管大哥要做什么,他們都幫不上忙,強行跟著,只是累贅。
不如順大哥意思,就此留在正道之中。
也好給大哥當個眼線內應。
但這畢竟是送別大哥離開,得不到大哥承認,讓李義堅心中也有羞愧,這秋風刀畢竟是剛剛練出,并不嫻熟。
“唰”
眼見要被逼入絕境,李義堅心下一橫,刀式一變,剛猛的龍雀刀氣破刃而出,又以伏龍硬剛之態,迎上沈秋打來的重拳。
“鐺”
鴻鳴刀與天機無常碰撞一分,刀上本就布滿寒霜,被這兩儀神拳一撞之下,刀身破碎開來,李義堅卻不放棄。
在散落刀刃之中,他棄了斷刀,雙拳扣起,朝著沈秋打來。
這一變招,倒是讓沈秋眼前一亮。
這李義堅,確實是有天賦的。
只是還需磨礪。
“啪”
合身撲上的大龍頭,在下一瞬就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出去,雙拳沒有接觸到沈秋軀體,他砸在地面,又見沈秋手指勾動。
公輸巧手牽引之間,那散落破碎的刀刃,就如被御使長劍,朝著他呼嘯刺來。
“鐺、鐺”
幾聲輕響,持劍而立的易勝為李義堅蕩開斷刃,張小虎則將李義堅攙扶起來。
“不錯。”
沈秋收起拳路,點了點頭,說:
“刀式雖靈巧,但畢竟是用刀,技法可以輕快,但心中剛猛不能失卻,還得繼續練。
你三人今日與我敵對,往日情分,便一筆勾銷。
從此之后,我沈秋與你河洛幫再無關系,再敢聒噪阻攔,休怪沈某不講情面!”
這話說得和兒戲一樣。
在場眾人哪個不明白,這分明就是沈秋不想連累好友,才出此下策。
但兒戲歸兒戲,這官面上的事。
就這樣,有個名義,他人也不好再過追究,更何況,就沈秋今日表現出的武力,不得幾位高手出面,剩下的人,根本就攔不住他。
他完全可以不做這些的。
但他還是做了。
雖不為同道,但這份義氣,確實難得。
李義堅被兩個兄弟攙扶著回到人群中,沈秋眼前,再無阻礙。
他身后跟著小鐵,山鬼,還有林慧音相隨,在四人身后,張嵐抓著追命,后退著跟隨,這惜花公子早就不滿正道行事,頗受拘束。
眼下沈秋叛出正道,他大概是這四人兄弟里,最高興的那個。
大丈夫橫行天下,就該像他父親那樣,不被拘束,方才是強者之道,這些正派人,想用各種規矩困住他們,實在是癡心妄想!
“別過來啊。”
張嵐揮舞著手中追命,他大喊到:
“嚇壞了本少爺,手一抖,大家就一起死。”
身后江湖人卻不退開。
他們沉默的跟在沈秋后方,似要追擊一般,但人人都知道,今日是攔不住這沈秋了,只能這般“目送”他離開。
還有些想的深一些,便感嘆這江湖又要再多事了。
看沈秋今日所為,實在是狂妄無道,冷酷無情,假以時日,這沈秋,又是下一個魔教宗主,日后必成大患。
山鬼倒是一臉無所謂。
沈秋在江湖上名聲如何,他也毫不關心。
了不起躲入太行山中,就以他們兄弟四人的功夫,這些臭魚爛蝦,敢進太行,那就是來多少,死多少的下場。
小鐵也毫不在意。
他現在有了武道,也有了目標,正是要借眾生武力,錘煉戰氣的時候,詩音之事,已讓他心如鐵石,膽敢挑釁,一劍拍死!
沈秋更是毫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沒了正派規矩束縛,去了心中枷鎖,找回本心,才好大展身手,與那蓬萊老鬼們,好好斗上一斗。
當一個人的目光足夠長遠時,腳下的磕磕絆絆,就不再是什么大問題了。
只是林慧音。
她在這五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死死抓著沈秋的手,低著頭,就好像不再是英姿颯爽的江湖女俠,而是一個只想躲回巢中的,受傷的鳥兒。
周圍那些議論聲,那些從背后傳來的目光,每一聲喝罵,都讓林慧音的身體顫抖一下。
她的人生似乎早已定型。
在林瑯師兄死去的那一刻,她的未來似乎就一眼能看到了。
好好練武,接過師父衣缽,振興瀟湘劍門,成為一代大俠,使人傳頌。
在她人生的所有可能的分支中,似乎都沒有今日這種選擇。
就好像是一直走在路上的人,被拽入迷霧里,看不到方向,更看不到腳下的路。
只有身邊的人值得依靠...
“慧音!”
林菀冬聲嘶力竭的喊聲,自身后傳來,讓林慧音如遭雷擊。
“你回頭看看我!慧音,徒兒,你回頭看看師父啊。”
林慧音不敢回頭。
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隨著沈秋一起離開,但只要一回頭,便會被身后那些,她根本沒做好準備斷離的事情,再次絆住腳步。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林菀冬到底是個女人。
哪怕武藝強橫,但依然是個女人。
這一會,她已是淚水橫流,在一眾弟子的攙扶下,拄著瀟湘回音劍,脆弱的很,就好像心中最重要的東西,被沈秋奪走了!
在失去林瑯之后,她還要再失去自己最后的弟子,自己最后的親人。
林掌門的哭聲,就如一把鉤鎖,鎖在林慧音身上,她跟沈秋向前,但步伐越發沉重。
沈秋似也感覺到了林慧音心中痛苦。
他嘆了口氣,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低著頭,身形顫抖的女子。
他輕聲說:
“你的心意,我已知曉,慧音,我再問你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嗎?”
“我...”
這一次,林慧音的回答,比之前糾結許多。
待真正走到這里。
她才知道,這有多難。
自己和宗門。
自己和師父。
自己的情愛和自己的責任,這些對立的東西,如今卻只能選擇一樣。
但她兩樣都不想放手。
求不得,才是人間最苦。
“我,不如瑤琴。”
林慧音的聲音中,帶上一縷哭腔,她死死抓著沈秋的手,說:
“我雖然沒見過她,但我聽張嵐說過她與你的故事,我沒有她那么堅定,也沒有她那么果決,我不是輸在我們兩人一年多不見。
我是輸在心性上。
我不如她那么純粹。
沈秋,我...”
“是我的錯。”
沈秋摘掉林慧音的斗笠,他伸出手,將林慧音抱入懷中,他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
“是我一手促成眼下這個情況,卻沒有提前告知你,把你卷入其中,讓你做這個艱難選擇,可是你還沒有做好這些準備。
是我讓你為難了。
你的心意,在你拔劍護我的時候,我已知道了。
我以前總是竭盡全力,不把你們卷入我這些爛事里,但現在我卻知道,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們。”
沈秋如和青青說話一樣,在林慧音的頭上拍了拍,數百人虎視眈眈的環顧之下,他溫聲說:
“你們做不到,你們關心我,你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我去死。
這讓我很溫暖,不管我走到哪里,當我回頭看去,你們總在身后。我不會孤軍奮戰,你們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聽話。”
他低下頭,在林慧音額頭上輕吻一記,他說:
“回去吧,回去你師父那邊,做你該做的事,振興師門。等著我,在我做完我該做的事后,我會帶著瑤琴一起去接你。
我會給你自由的。
你只需要耐心等待。
你不負我,我也不會負你。”
沈秋的左手松開,借著林慧音身體的遮擋,從袖口滑出一物,塞入林慧音手中。
入手冰涼,利刃反光。
他握著林慧音顫抖的手,將那短刀抵在自己腰腹,他輕聲說:
“你當掌門后,瀟湘劍門,云劍心法,不可再學,盡數廢去。讓你門下弟子,轉修其他心法,還有我給你的太素琉璃指。
無所謂了,都教給他們吧。
就當是,你成為劍門掌門,我送你的禮物。
讓劍門再多一門絕學,也讓你肩上擔子輕一些。
這些非常重要,你可記得了?”
林慧音緊閉雙眼,淚水橫流。
她顫抖著點了點頭。
“好女孩,在洞庭湖等著我,可不許嫁給別人了。”
沈秋輕笑了一聲。
他說:
“來,刺一刀,不要害怕,不會很疼的,手不要抖,順著這地方刺進去,沒有神經,沒有經絡,沒有骨頭。
看著嚴重,卻只是皮外傷。
乖,刺進來!
不會疼的。
回去陽光下的世界好好生活,我們這些人,要遁入影子里了。”
“我,做不到。”
林慧音聲音嘶啞,她說:
“我和你一起走,師父總會找到合適的弟子,劍門那么多內門弟子,她會傷心,但她會熬過去的。
師父很堅強,我知道,她...”
她的話被沈秋打斷,后者扣住林慧音的手指,如鐵鉗一般,他說:
“對你而言,林菀冬只是師父。
但對林掌門而言,你卻不只是徒弟。我已殺了她一個弟子,不能再如此殘忍的奪走她人生最后的光。
我欲要救天下,救蒼生,既然都要救那么多人,再救她林菀冬一個,也不算多。”
說到這里,沈秋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輕聲說:
“張莫邪告訴了我些事情,回去問問你師父你的身世吧。”
“對了,記得叫她,娘親。”
林慧音猛地抬起頭,大眼睛里盡是愕然。
同一瞬,沈秋抓著林慧音的手,將短刀刺入腰間,血光濺起。
他大吼一聲,一掌打在林慧音高聳的胸口。
看似兇狠,實則毫無力道,真氣噴涌下,林慧音整個人都被打飛出去,長袖飄飄間,又被林菀冬起身飛掠,接在懷中。
“林慧音!你暗算我!”
沈秋那邊很戲精的大喊一句。
他捂著腰腹,鮮血從指間橫流,刺人眼目,寒氣四溢,都有些封堵不住。
“今日這一刀,改日必要找你瀟湘女俠,好好算一算賬!”
“走!”
沈秋丟下狠話,被張嵐,山鬼架起,起身掠入山莊之中,小鐵緊隨其后。
正派中人見沈秋受傷,氣勢大振,便要上前追捕。
李義堅等人,卻飛速后退,就好似提前得到了示警一般。
但那些正派人剛剛起步,便見一物自天空墜下,正打在山莊與后山的接縫處。
“嗚呼,完蛋!”
所有人心中都響起了這個想法,而沖的最快的人,此刻眼中,已盡是絕望。
這沈秋妖人,竟惡毒至斯!
但,來不及了。
“嗖”
微弱嘶鳴中,追命最終激發。
千根牛毛小針被殘留真氣推動,朝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出,就如雨打芭蕉,一瞬間,便有近百人翻身而倒。
就如一道人墻,齊刷刷倒塌。
下一瞬便是哀嚎沖天。
死者很少,除非被細針直接命中心竅或者腦髓,這細針入體,并不致命。
但牛毛小針,天下能治的,就三個人。
陽桃不可能來救。
藥王鬼醫已經癱瘓,此時正在去往苗疆的路上。
圓悟和尚能救,也愿意救。
但這么多人受傷,就算老和尚拼了命,要把他們全部救好,沒大半年的功夫,做不到的。
大半年的時間,細針入體,早已毀掉經絡穴位,不是誰都有劉卓然那樣的運氣,能得媚骨天成的妖女舍身相救的。
換句話說,這些人,都已經被廢掉了。
給任豪收拾爛攤子的第一程。
非常順利。
“惡賊!”
江湖人的喝罵聲傳入云霄,但沈秋已經聽不到了。
四人落在山莊盡頭,沈秋隨手撥掉腰間的匕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五龍山莊,又對身后的秦虛名擺了擺手,便提著亮銀槍,背著刀匣。
和自家兄弟一起,大笑著離開。
那笑聲中,盡是暢快。
枷鎖已去,武道已成。
自此之后,橫行天下,不論正邪,只分善惡,尋得公道,向那些千年老鬼,尋得整個天下的公道!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仰頭看去。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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