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三年之約啊。”
張嵐跟在沈秋身后,彈著舌頭,對沈秋說:
“這倒是有點江湖故事的味道了。那小可汗,真是個人精,自己過來一趟,不管飛鷹是生是死,都收攏了金帳武士的心。
還讓我們把耶律婉帶走,給混亂的草原,又掙了些時間,當真是小人兒心里,有個大人的魂。”
“這就叫天賦異稟。”
沈秋騎在馬上,對張嵐和小鐵說:
“那小可汗,若是能平安長大,將來必是一代草原雄主。”
“大哥,我總覺得你最后和那小可汗說的話,有些別的意思。”
小鐵背著沉重巨闕,壓得胯下戰馬很是吃力,他對沈秋說:
“那三年,也不是白說的吧?”
“你還真是個榆木腦袋。”
沈秋沒回答,張嵐便合起折扇,對小鐵解釋到:
“那小可汗,說三年之后,在什么地方等我們?”
“河曲啊。”
小鐵說了句,便有些回過味來。
“河曲在陜北呢,他的意思是,三年之后,他蒙古人,也就要開進關中,逐鹿中原了?”
“不,不是。”
沈秋搖了搖頭,說:
“小可汗的意思是,北朝壓力之下,哪怕聯姻被破壞,他也最多只能撐三年,然后就不得不跟著北朝一起走了。
他剛才也說了,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收攏草原諸部,但他實力不行,很多部族不服他,三年的時間,他怕是完不成自己的圖謀。”
“是。”
張嵐回頭看了一眼北方,對小鐵說:
“現在草原上亂的很,各方都在橫縱連橫,一統草原漠北諸部的難度,可不比北朝攻滅南朝國度更簡單。那小可汗有股雄心壯志。
他想要靠自己統合草原近百個大小部落,難得很呢。”
小鐵眉頭緊皺,他見識比張嵐少些,便又問道:
“那照你說,他不應該接受聯姻嗎?有北朝相助,他統一草原豈不是更簡單了?”
“因為,信仰。”
沈秋說:
“小可汗最后的話,你也聽到了。
草原蒙古人世代信奉長生天,這次聯姻,高興除了要借蒙古軍力外,還是要順勢給草原打入一根楔子。耶律婉是信奉通巫教的,她若成了金帳王后,通巫教的信仰,就要在草原生根發芽。
高興老賊想的很遠,他用軍力攻破南朝。
但要攻略草原,卻打的是信仰戰爭的主意,若是大半草原人,都信了薩滿教。那金帳可汗就算最后統一了草原,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做通巫教的世代走狗了。
甚至是,高興一門心思的統一天下,為的真就是自己做皇帝嗎?
不見得!
他可是通巫教主。
按我想的,他要統一天下,也是為了把通巫教的信仰,傳遍天下。”
小鐵這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點了點頭,幾息之后,卻又問到:
“但大哥,那小可汗的話,難道不該說給南朝朝廷聽嗎?說給我等三個江湖人,有什么用?”
“因為耶律婉在我們手里啊。”
張嵐嘆了口氣,說:
“他是在威脅我們,要背下襲殺北朝使者的黑鍋,好讓他金帳從其中摘出去,摘得干干凈凈,才好和北朝繼續扯皮。
高興忙著攻打南朝,一時半會也抽不出力量,去壓草原臣服。當真是好算計。”
“沒啥用的。”
沈秋抓起馬韁,讓戰馬快步向前,他說:
“實力不足,才要用這等詭計謀算,被夾在南北朝的對峙中,這小可汗怕也是如履薄冰,心里苦得很。
不過這個黑鍋嘛,背就背了。
壞了草原和北朝聯姻,對咱們也有好處,最少天策軍那邊,壓力就不會這么大了。至于耶律婉,也算是救她一條性命。”
沈秋回頭對小鐵說:
“剛好還了她和耶律潔男,在遼東幫助你我兄弟的情分。”
“嗯,大哥說的是。”
小鐵使勁點了點頭,說:
“她和她弟弟,也是慘的很,被高興老賊當成棋子用來用去,也無力反抗,這一次,耶律婉算是得了自由。
可惜那潔男,我等卻救不了他。”
三人聊著天,回到山坡上篝火處,耶律婉已經沉沉睡去,而山鬼還在篝火邊看書,見沈秋等人回來,山鬼抬起頭,對三人說:
“你們帶著她先走吧,我要留在這。”
他摸著懷中長劍,對沈秋說:
“使節覆滅,北朝必要派遣高手前來查看,我守在這里,再收割一波。”
“行。”
沈秋知道山鬼脾氣,也不多勸。
他喚醒耶律婉,打算趁夜啟程,山鬼送他們到山路邊,又對沈秋說:
“洛陽一戰,使我感悟頗多,我劍術也入瓶頸,需得以高手對博,感悟這劍中法理,此后若再有和魔教相抗之事,就提前知會一聲。”
“那是當然。”
沈秋哈哈一笑,對山鬼說:
“每逢大戰,沒有兄長在旁壓陣,我心里也是上下顛簸,擔憂的緊。之后還要打架的話,肯定不會漏下你的,兄長放心。”
“嗯。”
山鬼面具之下,也是露出一抹笑容,他對沈秋三人揮了揮手,又在耶律婉復雜的注視中,轉身回去了篝火邊。
“你這兄長在太行殺戮我北國人,山鬼的故事,都傳到燕京皇城了。被北國民眾當成是茶余飯后的奇談,已經到了止小兒啼的程度。”
耶律婉騎著山鬼的馬,對沈秋低聲說:
“他為何要對我北國人如此仇恨?連年殺戮。”
“嗯?”
沈秋回頭看著耶律婉,他說:
“你這是,對我兄長很好奇?我勸你別這么做,這自古以來,女人愛上男人,可都是從好奇開始的。”
“你不想說就算了。”
耶律婉咬著牙,低著頭,她說:
“別如此嘲笑我,你們和我弟弟做的好事,讓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那就去洛陽開個鋪子,或者在河洛幫尋個事情做。”
沈秋隨著馬匹起伏,搖來搖去,他說:
“別辜負了你兄弟一番苦心,也別尋死膩活,以后你也不是北朝長公主了,要學著自己養活自己。或者,尋個好男人嫁了,讓他養著你,也算是給你耶律家延續血脈。
以后,我就叫你劉婉了。”
他對耶律婉說:
“你的身份,保密好,南朝人,對北朝人恨得很,尤其是洛陽民眾,你若口風不嚴,那一城人,都要殺你祭典亡魂。”
“嗯。”
劉婉點了點頭,心下卻是一片茫然。
以后該怎么走,她現在也沒個想法,只是,弟弟平日里最希望的自由,卻被他親手交到了自己手上,若是弟弟一生不得解脫。
自己就得替可憐的弟弟,活出這份自由來。
她的目光,又在說說笑笑的沈秋三人身上看了看。
一個新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
若是這些手段高超的南朝人,能救出自己,那他們,是不是也能救出弟弟?
但,怎么勸說他們去救呢?
劉婉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些冰涼。
除了她自己之外...
她已身無長物了。
“你是發瘋了不成!”
千里之外,霸都城中,穿著盔甲的威侯趙廉,怒氣沖沖的沖入淮南王府,見趙彪正悠悠閑閑的,在花園中喝著茶,這老將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呵斥著,上前來,一邊將趙彪手中茶杯打飛出去。
“北朝圍城已有近十日,老夫統帥邊軍,星夜前來助你破敵,但你不但不用心防務,反而將城中大半軍隊,退往滁州,金陵!
趙彪,你這是要做甚!莫非是投降了北朝,打算將霸都城拱手讓出?”
“二叔,你莫要著急嘛。”
趙彪乃是淮南王,又是南朝攝政,身份尊貴,但在威侯這等親人長輩面前,實在是耍不出威風。
他心里倒也沒什么惱怒。
他勸怒氣沖沖的威侯,坐在椅子邊,又為他倒上一杯茶,這才低聲說道:
“二叔,本王...我當年也是隨你一起上戰場廝殺的,就算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在二叔看來,我趙彪當真就是個昏聵之人不成?
二叔你別急,免得傷了身子,你且聽我慢慢說。”
趙廉這會平靜下來,他看著自家侄子,眼中盡是狐疑,趙彪則慢條斯理的撫摸著手邊木盒,他眼中并無焦急。
他對趙廉說:
“二叔,你率兩萬精卒,趕來霸都支援,但一路上,可曾被北朝狗賊阻攔?我這霸都城,難道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不見得吧。
在二叔來之前,三日里,我親率戰兵五千,與那北朝狗賊打了四場,把他們從霸都城外,一路趕到六安那邊。
四戰四捷!
二叔就不好奇,我麾下的兵卒,何時這么厲害了?”
“你既然說起這個了,那老夫就要問問。”
趙廉摸著長長的胡須,看著趙彪,他說:
“老夫聽說,北朝人初圍霸都,便被國師高興,使妖法破了城墻,但卻被你抵擋過去了。老夫剛才一路走來,見城中士卒一個個兇狠精悍,就好似脫胎換骨一般。
這會想來,你把兵卒調往滁州,是存了讓他們休養生息的打算?”
“對!”
趙彪將木盒推給自家二叔,他說:
“不但要休養生息,還要練兵!
我不止將淮南地區的兵卒往后調動,還將拱衛臨安的龍武軍四萬人,都調到了金陵一線。
二叔,我欲放來勢洶洶的北朝大軍過淮南,在金陵城外,借長江天險,布下伏擊,以滁州,霸都,廬江等地駐軍為后衛,列個口袋陣。
先放他們進來!
再行合圍,把這六七萬北朝軍卒,一口氣,全吃下來!”
趙彪的拳頭,砸在身邊木桌上,一雙眼中,盡是狠厲。
而威侯卻不做聲。
他從那木盒里,拿出那本黑色的書典,翻開看了看,一雙老眼中,也有光芒跳動。
“這本練兵之法,你從哪里得來的?”
威侯問到。
“這是仙家兵書,二叔,那一日北朝妖邪使妖法破城,全靠一位蓬萊仙長路過霸都,才救下了城,才救了我一命。”
趙彪如實說到:
“這本兵書,便是他賜予我南朝的決勝法寶!”
“仙家人?”
趙廉立刻皺起眉頭。
他行伍一生,只信手中刀槍,對這些裝神弄鬼的仙家人毫無好感。
他也知道自己這侄子的毛病,趙彪什么都好,唯獨總會在這求仙問道之事上犯渾。
看到威侯表情變化,趙彪便知道,自己這位叔叔在想什么。
他擺了擺手,說:
“二叔放心,這一次我清醒的很,那仙人也沒留在霸都,留下兵書就離開了,他向我承諾,若是高興妖邪再使妖法破城,他便會出手相助。
而且,二叔剛才親眼看到了,我以這‘百戰辟易決’,在短短七日之內,就練出了一只天下雄兵。
只有五千人,就打的北朝前鋒丟盔棄甲!”
趙彪加重聲音,他說:
“二叔再想想,若你麾下齊魯邊軍,龍武衛,還有長江四周的守軍,都以此法練兵,不出兩年,我國朝軍力,就會遠勝于北寇。
屆時,我統帥強軍,自淮南入中原,再請二叔從齊魯協同,還有那天策軍...
呵呵,他們不是一心想要光復燕京嗎?
就請他們也與我等同行,三路齊出,打穿山西,一路殺到燕京,把那些遼東賊子,趕回他們的白山黑水去!”
淮南王深吸了一口氣,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了他統兵攻下燕京的場景。
但下一刻,趙廉的話,又把他拉回了現實。
“此法若真如你說的那么好,為何不全軍推廣?”
“入門難。”
趙彪哀嘆一聲,他拍著大腿,對威侯說:
“我尋遍霸都,也只湊齊五千悍勇精銳,可在幾日內入門,其他兵卒,練出氣感都需好些時日。但此法妙就妙在,只要氣感修出,便只用不斷戰斗,便可越來越強。
所以,我也不得不將他們調往后方,贏得一些時間。”
他站起身,對趙廉拱了拱手,說:
“二叔,我先守在霸都,擋住北朝先鋒,就請二叔帶著這仙家兵法,往金陵去,給龍武衛四萬兵卒教習,順便排兵布陣。
待時機成熟,我等便發起伏擊,把北朝大軍盡數葬送在長江沿岸!”
趙廉摸著手中兵書。
戎馬一生的經歷,讓他懷疑趙彪的謀劃能否成真,但這仙家兵法,與霸都城外,四戰四捷,卻做不得假,他閉著眼睛,思索片刻。
便對趙彪說:
“老夫要親眼看看這兵書之力,讓麾下兵卒修習數日,若真如你所說那么神妙,才能下得決定。還有,洛陽城之事,你可聽聞?
這一戰若是真要布置,除了我南朝兵馬外,那些江湖人士,也是一股助力。
你讓鳴兒下一道詔書予我,招募江湖好漢入此大戰中。”
威侯沉聲說:
“老夫,便親自往那五龍山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