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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警告

  荒山之下,三人重新啟程。

  只是機關人秀禾這一次沒有馬可以騎了。

  她的那匹馬,被用來安置小鐵的新兵刃。

  重劍巨闕的重量太過驚人,如果和小鐵一起,那普通馬匹是根本無法承受的,只能用單獨的一匹馬,載著用黑色布袋裝起的巨闕。

  秀禾跟隨在三匹馬之后,也不用真氣,就那么依靠機關人軀體中蓄力的發條和彈簧快步前進,勉強能跟上速度。

  就是上發條的次數更頻繁了一些。

  小鐵心事重重,而沈秋手里,則捏著折搬山留給小鐵的那封信。

  信本身并不長,但其中蘊藏的信息,卻頗是引人玩味,沈秋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封信上,他幾乎是逐一字句的在看它。

  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

  “我徒折鐵:

  為師從未對你說起師門傳承,是存了護你安危之意。

  本以為這隱秘,能隨著為師一起被葬入墳墓,但在突發急癥時,為師才意識到,哪怕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

  但蓬萊對為師的追索,卻一直都沒有停下過。

  我徒折鐵,為師便將這最后一言,藏于巨闕的機關中。

  若能看到此信,也是我徒命數如此,可惜為師當年并未學習相面祈祝之法,不知我徒這命數是好是壞。

  我徒需知,這信中所言之事,不可被他人知曉!

  其一,為師并非身染病癥,乃是所修蓬萊內功的隱患爆發。

  自心竅至上下丹田,炁毒已深,無藥可救,除非回返蓬萊,向掌門道君告罪,虔心認錯,方可活命。

  但為師不愿也!

  當年為師毀了紅塵,拼死帶著巨闕逃脫蓬萊,便舍了再回師門的心思,寧愿死在苦寒遼東,也不愿回去,與那等瘋癲入骨之人同流合污。

  我徒并未修行蓬萊奇功,只學了滄海劍訣,便無性命之憂。

  其二,我徒行走江湖之時,切要注意。

  萬萬不可與東海蓬萊再有任何聯系,想來那等沽名釣譽,狼子野心,妄念纏身的瘋癲之人,欲要維持自己仙門之人的臉面,也不會主動追殺于你。

  但巨闕,務必要隨身攜帶,不能被那等瘋徒搶回去。

  其余時刻,我徒對他們敬而遠之便是。

  還有最后一事,且聽為師叮囑。

  那東海蓬萊每二十年之期,便會開啟仙山,邀江湖中人前去論道論武,有幸運者,還能從蓬萊仙山得取仙家功法,實乃為江湖盛事。

  但我徒且不可被表象蒙蔽,萬萬不可入仙山蓬萊。

  一旦踏入,便是入了黃泉地府,再無生路可言。

  蓬萊之事,事關仙家隱秘,實屬太過駭人,我徒得知不詳,為師也不愿讓我徒兒再染這千年因果。

  我徒切記,便是今后有得奇遇,也決計不可修行蓬萊內功。

  任何一門,都不可修!

  言盡于此,此信閱后焚之!

  萬丈紅塵,江湖路遠,愿我徒乘風破浪,滄海長行。”

  沈秋又一次看完了心。

  內心卻如之前一般,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折搬山這封信里并沒有說明,所謂的“蓬萊密事”到底是什么。

  但這信中卻透露出了幾個非常關鍵的點。

  第一,東海蓬萊絕對不像現在江湖傳言的那般。

  乃是東海仙山,藏有長生之法,且樂善好施,乃武林福地。

  折搬山將自己的師門形容為“狼子野心”,“瘋癲入骨”,“沽名釣譽”,這樣的詞用在師門身上。

  可見小鐵的師父,對于自己的同門的厭惡,甚至到達了一種畏懼的地步。

  折搬山也親口說了,自己的死,是因為體內內功失控導致的。

  這便說明,東海蓬萊有秘術,可以控制門下弟子,就如西域魔教七絕門的生死契內功一般。

  學了死契的武林人士,只能被生契拿捏的死死的。

  能有這等惡毒的功夫,便說明那蓬萊仙山,絕非良善之輩。

  第二,東海蓬萊的勢力強大,并非武林人士可以比擬。

  那折搬山一身武藝強橫無比,昨夜沈秋在夢境中也與折搬山交過手,其滄海劍式已得精髓,隨手舞起的劍氣破壞力,不在仇不平之下。

  絕對是天榜高手!

  但即便是身懷這樣的武藝,也要在遼東這邊際之地隱居幾十年,以此避禍。

  便可知那東海蓬萊的底蘊。

  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折搬山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蓬萊的秘密,只是讓小鐵盡可能遠離蓬萊之人。

  以這折搬山對小鐵的愛護程度而言,他便是斷定了,只要小鐵知曉那秘密,便會引來蓬萊人士不死不休的追殺。

  這從側面說明,蓬萊之事,非同小可。

  還是“仙家密事”,“千年因果”,說不得一旦揭露,便是一場禍及江湖的大災難。

  這讓沈秋不得不有無端猜想、

  各種騷想法在腦子里轉來轉去。

  “小鐵,你說,你師父這藏著掖著的所謂秘密,到底是何事?”

  沈秋抓起馬韁,回頭對小鐵問了一句。

  小鐵抬起頭,臉上盡是無措。

  他對沈秋說:

  “我也不知,大哥,自昨夜起,我心里便亂糟糟的,得知師父并非是重病而亡,而是被人害死,我心中的有憤怒。

  但那所謂蓬萊秘密,我卻打破腦袋也想不到。

  大哥,你說,既然那蓬萊中人,可以使門內弟子內功失控,由此控制門下,他們會不會借此掌控整個江湖武林?”

  “不,不會。”

  聽到小鐵的猜測,沈秋搖了搖頭。

  他把玩著手中信紙,對小鐵說:

  “若真是那般簡單,蓬萊便早該將門內功法散播的整個江湖都是了,又何必大動干戈的,搞那二十年一次的‘仙山論道’?

  我聽聞,每次論道,也只是在江湖選擇一眾高手,還有各路天才豪杰,總數也不過一二十人。”

  沈秋猜測著說:

  “這樣的效率,未免太低了,而且還不是每個去蓬萊的江湖人,都得有所獲取,你師父也說了,那是仙家密事。

  既然和仙家有關,必然就不會太涉及到武林之中的爭霸。

  他們可能是幕后黑手,但應該沒有直接插手。”

  小鐵點了點頭。

  他覺得沈大哥說的有道理,但很快,小鐵又問到:

  “但若是如此,那些蓬萊人,又為什么非要開啟仙山,這事已經持續了數百年了,而且為什么每次開啟,都非得是二十年?”

  “我也不知啊。”

  沈秋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對小鐵說:

  “我等了解到的線索還是太少,完全拼不出事情的一鱗半爪,而且如今在江湖走動的蓬萊人士,也只有一個劍君劉卓然罷了。

  難道我等還能去滿天下尋他不成?”

  沈秋搖了搖頭,他將信丟給小鐵,說:

  “你師父讓你把這封信燒掉,這一次便聽他的,這件事就我兩得知,且不可告訴他人,免得引來禍患。”

  “嗯。”

  小鐵從腰間取出火折子,又拍了拍自己那躲在懷中的雛鳥的小腦袋,然后將手中信紙焚燒干凈。

  待灰燼于寒風灑落之時,三人的身影已經離開了此處。

  這一趟前來祭拜師父,小鐵的心不但沒有寧靜下來,反而增添更多疑惑悲傷。

  沈秋見他一路沉默不語,便主動開口說:

  “打起精神,這些事過去就過去了。

  我還記得,你在船上告訴我,你師父對你說,世間千萬困難事,便是鐵氈與鐵錘,你熬的過去,便成絕世名刃,熬不過去,就只能化作三流。

  無人逼你,讓你此生必須做出一番事業,但我想,以你的性子,也肯定不會想讓你師父和你父親失望。”

  沈秋舒了口氣,在這嚴寒之下,他呼出的氣息,都結成肉眼可見的白霜。

  他對小鐵說:

  “今日下午,便開始教你‘龍虎百戰訣’,這也是你父親的遺愿,讓你將這戰陣奇功發揚光大。

  只是小鐵,你可考慮好了?”

  沈秋面色嚴肅的,對身邊小鐵說:

  “學了這龍虎百戰訣,你的鐵心決可就徹底廢掉了,十年苦修也是毀于一旦。”

  “大哥,你莫要說了。”

  小鐵拍了拍寬大胸口,對沈秋沉聲說:

  “我要學這個!

  雖說,這鐵心決是師父自己參研,與那蓬萊山并無關系,但在知曉師父遭遇后,我便對這些蓬萊之物再無好感。

  這內功真氣,不學也罷!

  既然我父親能以龍虎戰氣縱橫天下,我折鐵,便也絕不會讓我父親一世英名,毀在我手中!”

  “嗯,有這個心氣就好。”

  沈秋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縱馬慢行,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對小鐵說:

  “你既然已找回父親,便該換回自家姓氏,那以后我改怎么稱呼你?仇鐵?仇折鐵?”

  “呃,不需如此。”

  小鐵伸手抓了抓耳朵,他說:

  “父親對我說,折鐵這名意喻非凡,本就是個好名字,再說父親也不希望他和我的關系被江湖中人知曉。

  他縱橫齊魯十四年,仇人也不少的。

  不過父親確實在大戰前,為我取了本家姓名。”

  小鐵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他說:

  “父親依照我祖父的遺愿,為我起名‘仇去疾’。”

  “這個名字也不錯啊。”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說:

  “以后我等若有密事聯系,不方便用本名的話,便用這個名字吧。”

  “嗯。”

  小鐵點了點頭,他看著眼前一片白雪茫茫的大地,對沈秋說:

  “大哥,接下來我們要去長白山?”

  “是。”

  沈秋指了指身后跟隨的機關人秀禾,他說:

  “把這姑娘送去給她家小姐,完成艾大差的囑托,然后,我等便從遼東回返江南,這一趟行程真是事情太多。

  待回家之后,真的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了。”

  數日之后,東海與黃海交接處,正卡在中原神州,三韓之地與東瀛倭國之間的茫茫大海之上,一艘黑帆船只正在航行。

  它似乎漫無目的,已經在這片沒有任何島嶼,且時常有迷霧蔓生的海域上徘徊了許久,像是在尋找某些東西,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船只上沒有太多人。

  除了必要的水手舵手之外,便只有在船艙中有幾名身穿粗布衣物短打扮,和水手無異的船客。

  他們看似中原人士,但彼此之間卻用東瀛語交流。

  從此處向外眺望,在天氣極好的時候,便能看到遠方海面之上翻滾的龍卷風,那有城市大小的巨型風柱頗為神異。

  它貫通海面與天空,卷起滔天巨浪,猶如風墻水璧,使船只不得通過。

  但那極具破壞力的風柱,卻常年不散,而且只停留在那一處地方,將通往域外的海路徹底隔斷。

  那便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海外神風了。

  這片海域在海路斷絕之后,卻已經徹底廢棄,再無人會經過這里,就算是河洛幫走海路的商船船隊,也只會沿著近海前進,不會來這里尋死的。

  而這艘孤獨的黑船,卻在此地耐心等待,又過了兩日之后,在某天的夜色之中,詭異的濃霧升騰,將整個海域都籠罩起來。

  那幾個一直待在船艙中的倭人,恭恭敬敬的跪在甲板上,所有水手都被驅趕到艙底。

  在濃霧之中,有輕靈的鈴鐺聲傳揚而出,就像是美人魚的歌聲一般,在這濃霧黑夜中,頗有種驚悚而又神秘的感覺。

  不多時,一艘無人駕馭的,點綴著各種奇異裝飾的青色小船,慢悠悠的停在了這黑船旁邊。

  那幾個倭人將手中持有的器物,和信件之類的東西,用繩子放入小船之中,又從小船里起出一個小箱子,然后再次跪倒于甲板之上。

  那艘無人小船似乎被無形之手推動,又在鈴鐺響動中,一點一點的滑入了濃霧之中,說來奇怪,在那小船消失之后,這濃霧也逐漸散開。

  待到午夜之時,整個海面便又恢復了空無一物的風景。

  一輪滄海明月懸掛于天際,那黑船也沿著神風邊緣,向三韓之地返航。

  幾個倭人在船艙里,小心翼翼的打開黑色盒子,里面放著幾本小冊子,上面記載著一些神妙內功的行氣圖,還有一些高明提縱之術。

  這幾名倭人分了分,每人都得到一冊。

  這都是“仙人”饋贈的功法,其未能自然是不可小覷的。

  他們這些逃出東瀛,在三韓之地試圖建國的倭人流亡,想要徹底征服三韓,立下不世功業,便不可少了這些神妙武學。

  只是這一次在遼東的事情沒辦好。

  仙人雖然仁慈,不加責罰,但這饋贈卻比以往少了些。

  但誰又敢抱怨呢?

  那畢竟是可以穿越海上神風的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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