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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巨闕

  第二天一早,宅院外烈火熊熊,那些倭寇的尸體被堆在一起燒掉了。

  在火光之外,沈秋和小鐵扛著兩把鋤頭,小鐵臉上滿是痛苦,他看著眼前燃燒的火堆,對沈秋說:

  “大哥,真的要這么做?”

  “必須這么做!”

  沈秋拍了拍小鐵肩膀,說:

  “我知你與你師父情同父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要讓你師父死后得享平安,我昨夜已經對你說了這些倭寇背后的人...

  他們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點!”

  沈秋看著眼前燃燒的火堆,輕聲對小鐵說:

  “這樣的尋找,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你護得了你師父墳塋一時,護不了一輩子,與其等到那些人凌辱你師父遺體,不如由你親手給你師父最后解脫。

  你自己不也說了,當時你師父死時,也叮囑你要燒掉他遺體的?

  若你當時真那么做了,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沈秋舒了口氣,轉身朝著宅院走去,他說:

  “別愣著了,快跟上來,完成你師父最后的囑托。”

  小鐵遲疑了一下,便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宅院最后方,在這荒山的山崖邊,那些倭寇已經倔出了一個大坑,距離小鐵掩埋他師父的遺體的地方。

  只有三丈不到。

  只要他和沈秋晚來一天,他師父的尸體就要被挖出來了。

  “你也是遲鈍。”

  沈秋抓著鋤頭,一下一下的刨地,一邊對身邊小鐵說:

  “你師父叫折搬山,你自己想想,負山而行,那不就是一個‘仙’字嗎?這樣的名字,哪里是一般人能有的?

  你難道就沒懷疑過你師父的來歷嗎?”

  “沒有啊。”

  小鐵也是一臉無辜,這身形高大健壯的少年,一邊刨土,一邊對沈秋說:

  “我師父很和氣,從小對我很好的,他也從不說自己過去的事情,只是教我一套滄海劍訣,告訴我這套劍式練到深處,便可天下無敵...

  我當時只是以為他在吹牛。”

  “你呀,真的是。”

  沈秋吐槽了一句:

  “說你運氣不好吧,你有個修仙的師父。

  說你運氣好吧,你卻又對此一無所知,也許你真的如你父親一樣,天生七殺命相,諸事不順。

  以后有空了,找個看相的卦師給你看看。”

  兩人說著話,小鐵手中的鋤頭,便撞在了重物之上,兩人急忙繼續向外挖土,很快就將一副粗糙的棺木抬了起來。

  “這棺材,還是我給師父做的。”

  小鐵拍著那粗糙棺木,閉著眼睛說了一句。

  他有些不忍心去做這等開師父棺材的事,便轉過身,讓沈秋幫他做。

  沈秋對眼前這棺材叩了三次首,便起身上前,一掌打在棺木上,將棺材蓋打飛出去。

  他本已經做好了嗅到惡臭的準備。

  畢竟折搬山已經死了快兩年了,埋在地下,尸體肯定已經腐爛發臭。

  但出乎意料的是,棺材蓋被打飛之后,在棺木中,躺著的那具尸體,竟然毫無腐爛的跡象。

  “這!”

  沈秋瞪大了眼睛。

  在棺木中,身材健壯的折搬山穿著一套黑色長袍,還維持著死前的樣子,雙手疊放在胸口。

  有長長的白色胡須,還有一頭白色長發。

  他閉著眼睛,臉上肌膚栩栩如生,簡直就真如睡著了一樣。

  這老頭大概有60多歲。

  但全身肌肉夸張,簡直就是老年版的折鐵少年。

  “師父!”

  小鐵聽到動靜,也回頭看了一眼,在看到折搬山不腐的尸體之后,他大喊一聲,便跪倒在地。

  “小鐵,你還敢說你師父是尋常人物?”

  沈秋定了定心神,他指著棺材里的折搬山,對折鐵少年說:

  “現在有人說他已經得道成仙,我都信了,死了兩年,皮膚沒有一絲干癟,就如活著一般,這等人物...

  實在是難以想象。

  他的武藝修為,怕是比你父親還要更高一籌!”

  此時,連遲鈍的小鐵都知道了。

  他師父絕非一般習武之人。

  “大哥,這可咋整啊?”

  小鐵一時間有些六神無主,連遼東土話都說了出來。

  師父疑似修仙之人的事實,已經無可辯駁了。

  那武士說師父曾是“仙人”的一員,他現在也相信了,但那武士又說,仙人已經注意到這里,任何和折搬山有關的人都逃不掉。

  這讓小鐵心頭有了一絲遲疑愕然。

  這是正常的,任何人對自己不理解之事,都會有絲絲畏懼。

  “你問我,我問誰?”

  沈秋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他看著眼前的折搬山,腦海中突然冒起一個神奇的想法,這折搬山只看體型,便知道和折鐵少年一樣,乃是天生神力之人。

  這絕對是艾大差眼中的絕世寶材。

  要是把折搬山的遺體,送去給艾大差,沒準就能換回仇不平的尸體了。

  但這念頭,只是剛出現,就被沈秋掐滅了。

  如果他真的這么做,小鐵絕對會和他拼命的。

  盡管仇不平乃是小鐵的生父,但在這淳樸孩子心中,仇不平和折搬山到底哪個更重要,這個真的不好說。

  “唉”

  沈秋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觸摸了一下折搬山的脖頸,很冰涼,如尸體一般冰冷,這讓沈秋心里放下了心。

  眼前這位高人,身前武藝再高,他現在也已經死了。

  活人都不怕,為何要怕死人呢?

  “來,搭把手。”

  沈秋對小鐵勾了勾手指,他說:

  “與我一起,最后送你師父一程,若你不想他尸體在被那些壞人利用,就該知道,這么做是必須必要的。

  心里別有疙瘩。”

  小鐵點了點頭。

  他上前一步,和沈秋一起,將折搬山的遺骸從棺木中取出,用黑布包裹,扛到宅院前方的篝火邊,收起木柴,將師父放在其中。

  小鐵親自拿著火把,雙眼通紅,為折搬山點燃了木柴。

  說來也奇怪,這尸體兩年不腐。

  但在接觸到火焰時,卻開始飛快燃燒,就好像倒了火油一樣。

  沈秋站在小鐵身后,伸手放在小鐵肩膀上。

  兩人默然無語的看著眼前這位江湖高人的尸體在火焰中焚滅,一炷香之后,小鐵找了個皮毛做的口袋,將師父骨灰收起。

  倒是沒有出現什么舍利子之類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讓沈秋也舒了口氣。

  他摸了摸手中劍玉,眼中有一抹很難形容的怪異神色。

  就在剛才,他觸摸折搬山遺體的時候,劍玉動了一下,如果他所料不差,此時劍玉夢境中,應該也多了一個折搬山的幻影。

  但...

  這又是什么原理啊?

  又不是他殺的折搬山,為何劍玉還會共鳴?

  沈秋百思不得其解。

  但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沈秋等待小鐵收攏了折搬山的骨灰,便對他說:

  “現在已經確定你師父并非尋常人,那關于‘仙人’的說法,也必不是空穴來風,你回來不是要取你師父留下的劍嗎?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去取,然后,離開這里!”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還在燃燒的篝火,他說:

  “把這里所有的東西都燒掉,永遠別再回來。”

  “嗯!”

  小鐵也知道事情危急,他將師父的骨灰袋掛在腰間,又如沈秋所說,往宅院里點了把火。

  在火光燃起的光暈中,他帶著沈秋順著山崖邊的裂痕,踩著高起低落的石間臺階,下到山腰處。

  這裂痕邊緣,還別有洞天。

  有個山崖邊的山洞,通入山體之內,與地面呈九十度,如果不熟悉這里的地形,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隱蔽的地方。

  “大哥小心點,跟我來!”

  小鐵先一步越到那山洞邊緣,用一身天生神力,將堵著山洞的石頭推開一條縫隙,又回身對沈秋喊了一句。

  后者在站立處運起魅影步法,身影輕巧的落在山洞邊,跟著打起火把的小鐵,走入山洞之中。

  “這地方是師父在生病之后,臨時布置的。”

  小鐵一邊走,一邊對沈秋說:

  “沒有什么機關暗道,就用大石阻路,除非是像我和師父那樣,天生神力者,根本推不開。

  師父將他的劍藏在這里,說我什么時候明晰了自己的武道,便可以回來取用。”

  “那你現在明晰了嗎?”

  沈秋背著刀匣,挨著身體,在這山洞中行走,他問了一句。

  小鐵的腳步停了停,他說:

  “還沒有,但我父親的事情,讓我感慨良多,心中也似有頓悟。”

  “你可別學你父親!”

  沈秋叮囑到:

  “他的武道,旁人學不來的,那種舍去一身血與骨,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想法,在這個時代,太難了。”

  “我知道的,大哥。”

  小鐵笑了笑,他說:

  “我自己再想想吧,只是,大哥,你既然問了我,那我也要問問你,大哥,你找到自己的武道了嗎?”

  “我啊?”

  沈秋隨口說:

  “沒找到呢,也許有點眉頭。

  不過我知道自己練武是為了什么,最開始是為了保護,后來覺得有意思,現在嘛,養成習慣了,便想看看自己竭盡全力,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這是好奇,是思索,是探尋,可以說是誓言。

  但說是武道,就不太夠格了。”

  “那大哥,你練武的時候,不茫然嗎?”

  小鐵又推開眼前一塊巨石,在框框作響的聲音中,他問到:

  “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練武的盡頭是何處,師父說,這樣練武,是練不出結果的。”

  沈秋輕笑了一聲,說:

  “我們要到哪去,比我們從哪來更重要,我雖不辯武道,但我已立志登頂,為何還要迷茫?”

  “到了!”

  十幾息之后,眼前的山道豁然開朗,這山道盡頭,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溶洞,面積并不大,里面的陳設也很簡單。

  就一個木質的劍架,在劍架上,擺放著一把通體暗紅的重劍。

  它光是劍刃,便長達六尺,算上劍柄,足進七尺多長。

  劍身平滑,四掌寬。

  劍格被做成橢圓形,厚重之間,還有異獸裂齒吞刃的造型,給這劍平添一絲煞氣。

  劍柄呈赤紅色,乃是某種皮毛覆蓋于劍柄,不易打滑。

  劍鐔初則是魚尾狀,鱗片之間束著一個鐵環,也有如小鐵的重劍那般鎖鏈相連。

  黑色的粗大鎖鏈纏繞在暗紅色的劍身上。

  沈秋上前,仔細打量這把劍。

  他發現在這重劍劍脊上,還繪有特殊的圖案,非常細致。

  大略看去,就好像是一格一格,無甚秘密,但仔細去看,卻能發現,那些圖案乃是一套劍術,正是折鐵少年用的滄海劍訣。

  這把劍沒有劍刃。

  沈秋伸手摸在重劍兩側,只有厚重冰冷的感覺,并無鋒銳。

  而在劍首處,也是成一個流線型的劍刃匯聚,并不是其他長劍的那種三角形的劍首。

  沈秋伸出手,握在劍柄上,不動真氣的情況下,他根本拿不起來,用雙手都有些勉強,這把劍怕不是有百斤重?

  “這把劍,有名字嗎?”

  他回頭看著小鐵,后者也走上前,用一種飽含感情的動作,撫摸著這把暗紅色的寶刃,他對沈秋說:

  “師父說,這把劍叫‘巨闕’。乃是上古名刃,只是百多年未履世間,使世人遺忘它了。”

  “這把劍比你用的鑌鐵重劍要沉好幾倍,已超過百斤。”

  沈秋看著小鐵,他說:

  “你能使得動嗎?”

  “哐”

  一聲巨響,在沈秋的注視中,小鐵單手將這把巨闕提在手中,復爾又吐氣開聲,扛在肩膀上。

  他對沈秋笑了笑,說:

  “很勉強能使動,但我若想要盡快提高劍術,就必須克服!”

  “等等!”

  沈秋瞇起眼睛,在火把光芒跳躍中,他對小鐵說:

  “就維持這個姿勢,別動,這把劍上有小機關...我在艾大差的天狼棍上,見過一模一樣的機關,他說是上古墨門的技法。

  千萬別動!”

  他伸出手,在小鐵肩膀上扛著的重劍的魚尾劍鐔處。

  使勁一扭,那裝飾紋絲不動。

  沈秋運起六分舍身決,左右搖擺,才將那魚尾搬動一絲。

  “咔”

  機簧聲響,那劍鐔魚尾快速擺動一下,便有一卷卷起的紙條,自劍柄里掉落出來。

  沈秋眼疾手快的將那紙條扣在手中,打開看了一眼。

  對小鐵說:

  “是你師父留給你的信,至于,那些倭寇口中的仙人...是東海蓬萊的人”

  沈秋對一臉疑惑的小鐵說:

  “你自己看吧,你師父的信里說了,他折搬山,乃是蓬萊弟子。”

  我犯了個基礎錯誤,很尷尬,我最近才知道,所謂劍鐔,并不是護手,而是長劍尾部的圓球形裝飾。

  長劍護手的學名,是劍格或者劍鏜。

  前面就不改了,大家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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