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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騎虎難下

  此后三日,一切尋常。

  是非寨中也無甚變化,折鐵等人也在是非寨中等了三天。

  這三天里,折鐵去找過仇不平,但依然是不歡而散。

  仇不平打定主意要和是非寨眾兄弟共存亡。

  在將起的戰事結束前,他不會離開是非寨一步。

  青青對于天榜高手援助之事也已經絕望,正準備收拾包袱,和小鐵一起下山。

  浪僧那邊更是在一日前便下了山,不過還在青龍山下與河洛幫一眾拳師等待。

  他答應了詩音侄女要援助折鐵,雖然沒能和仇不平打好關系,讓人失望。

  但浪僧也不會拉胯掉鏈子。

  讓人驚訝的是,那位花青公子本來和這件事沒什么關系,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但他卻沒走,反而悠哉悠哉的留在是非寨,每日和青青聊天打趣,倒也是過的逍遙。

  第三日下午時分,鬼書生又來到了后寨。

  “小鐵,你那位大哥有消息了。”

  吳世峰開門見山的對小鐵說:

  “昨日,泗水那邊的探馬傳回消息,泗水秘劍門門主被殺,自莊主以下十九高層一夜遇難。

  根據那些逃出來的門人說的消息,行兇之人和你描述的沈秋有七分相似。

  此等事情,在過去十天里,已經發生了六七次,而且經人辨認,都是一人所為,且被下手的,都是些正派小宗門,都是當地的三流勢力。

  此事已經在齊魯西南引發軒然大波。”

  鬼書生彈了彈舌頭,對一臉詫異的小鐵說:

  “我卻未曾想過,你那位沈秋哥哥,竟是個走魔道的...

  小鐵,聽叔叔一句勸,還是勿要和這等人太過親近,他們這些人,義氣起來確實義氣,但麻煩纏身,必要時也是絕情的很。

  早點斷了,免得以后那人多生事端,連累了你。”

  “不,沈秋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小鐵反駁道:

  “他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子,這必然是那青陽魔君逼迫他做的!

  也許是使了妖術,大伙不都說,那青陽魔君采生靈精血,做機關傀儡嗎?想必也是會點妖術的。”

  “這...倒也有可能。”

  鬼書生捻著山羊須,思索片刻,對折鐵說:

  “總之,這些事且先不論,據我猜測,那沈秋和青陽魔君,此時應該還在泗水附近。

  離青龍山也有快三百里的路,這一趟要是去了,便不能回頭了。

  叔叔問你,你可下定決心?”

  “嗯。”

  小鐵拄著重劍,他說:

  “不管父親會不會助我,我都要前去!沈秋大哥救了我的命,我便要舍命助他!”

  “好!”

  鬼書生贊嘆道:

  “不愧是大哥的血脈,胸中自有滔天義氣,真乃江湖少俠。

  今晚酉時三刻,我便為你等打開山門,自有快馬糧草準備,你等去了便是。

  至于大哥那邊,我來說。”

  折鐵長出了一口氣,他面色肅穆的對吳世峰鞠了一躬,他說:

  “此番,真是感謝三叔了。”

  “都是自家人,莫要說見外的話。”

  鬼書生將小鐵攙扶起來,他用心叮囑到:

  “我知你等救人心切,但對手乃是天榜中人,在大哥未到之前,你等且不可輕舉妄動。

  免得白白丟了性命!”

  鬼書生叮囑一番,便悄然離開,當夜酉時,已經收拾齊備的小鐵敲響了山鬼的房門。

  片刻之后,房門打開,山鬼手里還握著一卷書,他用眼神盯著折鐵,在問他有何事?

  “沈秋大哥的行蹤找到了。”

  小鐵直接了當的說:

  “就在泗水附近,我欲前去援救,山鬼哥哥,要不要...”

  “嗖”

  一聲劍鳴,只見山鬼揮手一招,放置在桌子上的承影劍被落入手中,又被他反手插入背后劍鞘。

  他收起手中書本,放入懷中,說:

  “走!”

  片刻之后,一行人馬沖出后寨,青青還有些迷糊,騎在馬上搖搖晃晃,而花青公子則左右看了看,他疑惑的說:

  “這是非寨夜里宵禁,我等貿然離開,為何卻無人阻攔?”

  說是問題,其實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帶頭的折鐵少年身上。

  小鐵卻沒有回答,而是抓著馬韁,一路沖下山路。

  三道山門都留了縫隙,在這一行人離開之后,那山門便緩緩閉合。

  小鐵回頭看去,在最后一道山門的石階上,有鬼書生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他身邊還有個高大的人影。

  劉俊山!

  這對小鐵一直很冷漠的二叔,怎么也...

  算了。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小鐵收起心神,在一炷香后,下了青龍山,在水澤碼頭前,也已經有一艘平板船在等待,眾人牽著馬上船,又花了一刻鐘離開水澤。

  前方便有一處小營地,營地外插著河洛幫的旗號。

  “恨命大師!我等已尋到沈秋大哥的蹤跡。”

  小鐵對營地中大喊到:

  “可愿與我等同行?”

  營地中正在敲木魚的浪僧聞言一震,他本能的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但既然已經尋到沈秋蹤跡,也不容再浪費時間。

  不多時,十幾位河洛幫拳師和浪僧,也加入了這一行人的隊列之中。

  在疾行了約莫四十里路之后,一直沉默的折鐵,在浪僧的反復詢問下,終于開了口。

  他將自己和鬼書生的計劃,對其他人說了一遍。

  其實也并不是什么高深策略。

  就是讓小鐵一行人先去尋找沈秋,算是先斬后奏。

  然后鬼書生將小鐵的事,告知給仇不平,逼這面冷心熱的老父親下定決心,前去援助。

  這樣一來,小鐵這邊,會有一個天榜高手幫忙,解救沈秋的行動會順利很多。

  仇不平這邊,也能使他放下心中憂思,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兒子。

  而只要仇不平出來救人,就代表著他之前的絕情姿態,都只是偽裝罷了。

  這父子之間的偽裝挑破之后,兩人的齟齬也自然就會消弭。

  這計劃聽上去沒什么問題。

  但浪僧和花青卻在下一刻對視了一眼。

  這兩個人,一個心思聰慧,號稱能看破人心,另一個走遍江湖,心思陰沉。

  他兩人自然能從這正常的外表之下,看到其中隱含的憂患。

  “是非寨或將有大變。”

  浪僧心里閃過這個念頭。

  但他并沒有說破。

  一來,這無憑無據的,也不好指責,畢竟是是非寨內務,旁人不好插手。

  二來,這變化不管是好是壞,似乎都對自己和詩音侄女沒有壞處。

  另一邊,在折鐵一行離開山寨一個時辰之后,鬼書生和活閻王,主動進了聚義廳,在二樓的書房中,仇不平還尚未休息。

  在搖曳的燭火里,這位全身沒有一絲綠林氣的大當家。

  他正捧著一本書,如老學究一樣。

  只是沒有搖頭晃腦,誦讀這些圣人之學罷了。

  二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了一眼,便上前一步,吳世峰抿了抿嘴,主動開口說:

  “大哥,小鐵剛和他的好友們下了山。”

  “嗯。”

  仇不平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身為天榜高手,這在寂靜夜里,那一行人縱馬狂奔的動靜,還瞞不過他。

  看來自己的兒子,果然是被老父親的絕情弄得心態崩掉。

  盤庚幾日后,還是帶著友人傷心的離開了,仇不平心中微起波瀾,但很快便被壓制下去。

  走了好。

  雖然是帶著對父親的怨恨走的。

  但最少總能留的一條命,不必和這是非寨玉石俱焚。

  可是吳世峰的下一句話,就讓仇不平心境大亂。

  “小鐵讓我幫他尋找沈秋,我私下里幫了忙,沈秋在泗水出現,小鐵和他的友人,大概是去救他了。”

  “砰”

  仇不平手中的書,被狠狠摔在桌子上。

  他站起身,目光嚴厲的盯著吳世峰,一股寒氣在這不大的書房里升騰起來,他說:

  “老三,我記憶里,你不是如此多管閑事的人!”

  吳世峰被殺氣沖的有些狼狽。

  他身邊的劉俊山眼見大哥動了真怒,這虬髯大漢便急忙上前一步,護住三弟,他語氣誠懇的對仇不平說:

  “大哥,你莫要怪三弟多事,這事我也是知道的,而且我也參與了。”

  “你自然是參與了。”

  仇不平的語氣越發冰冷,他說:

  “若沒有你的許可,夜里宵禁怎會打開三道山門,放他們離開?

  二弟,三弟,你們莫非覺得我這不管事的大當家是礙著你們眼了?非要用如此計謀,把我趕下山去?”

  這話一說,便讓劉俊山和吳世峰同時色變,他兩人半跪于地,鬼書生大聲說:

  “大哥莫要再說此等誅心之言!我等對大哥的忠義,天地共鑒!

  只是大哥,你以真心對待我等兄弟,我等也不是那涼薄之人。

  這幾日里,你與小鐵的交互我們都看在眼里,小鐵年幼無知,但我等又豈是看不出大哥的心意?”

  劉俊山也在一旁幫腔說到:

  “是啊,大哥。

  咱老劉是個粗人,不如三弟能說會道。

  但我也能看出,你對小鐵明明是拳拳愛護之心,卻又因這是非寨之事,要忍痛把親子逐出山去!

  大哥,我和老三追隨你二十多年,咱們雖不是親兄弟,但彼此義氣,比親兄弟還親。

  我等知曉你這二十多年何等痛苦。”

  這虬髯大漢說著說著,便眼眶通紅,他說:

  “最初幾年里,你還外出尋訪小鐵蹤跡,待到那一年,你外出時,寨子差點被官兵攻破,大伙死傷慘重,拐子還斷了腿。

  自那之后,你便舍了尋小鐵的心思。你護了這是非寨十四年啊!

  大哥,現在老天爺憐你,把小鐵主動送來,你卻又要因為我們這些無能之人,不得與親子團聚。

  這讓我等何忍?”

  “大哥!”

  劉俊山跪伏在地,將頭貼在地面,他大喊到:

  “你便去吧!

  去救回小鐵,再與他父子相認,全了孝道人倫,補了內心遺憾,莫要再因為我等,便錯失了這人間幸事啊!”

  吳世峰也跪俯下來,與劉俊山一般,他說:

  “二哥說的是。

  大哥,此去泗水三百里路,快馬加鞭也不過五日就能回返,大哥莫要擔心這是非寨。

  我與二哥拼了命去,也會撐過這五日。

  待你回返,我等兄弟還要共赴沙場,擊退那南朝北朝,讓這是非寨的威名,再傳揚個十四年!”

  “大哥,去吧!別枉費了兄弟一番心意,也別讓小鐵和你抱憾終身!

  這是我等唯一能報答大哥庇護之恩的方式了。”

  兩位兄弟真情實意的勸說。

  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讓仇不平的表情也變得復雜。

  他那雙和折鐵有幾分相似的眼中,流露出種種情緒。

  房中燭火忽閃,時明時暗,照的仇不平臉上也是光暗不定,他閉著眼睛,背負起左手。

  那些染血的回憶,只要閉上眼睛,便會出現在眼前。

  十四年了。

  與家人共享天倫,幼子出生,整個鎮子張燈結彩。

  那些血...

  刺眼的血,滿地的尸體,自己的父親,親人,自己的妻子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那臉上最后的祈求。

  在訴說著仇家一門的不平冤屈。

  只留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冷漠世間蹣跚前進,卻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一日慘事的畫地為牢。

  “呼。”

  仇不平長出了一口氣,

  他睜開眼睛,對眼前兩位兄弟說:

  “那這寨中之事,便托付給二弟三弟了。”

  劉俊山與吳世峰同時抬起頭,兩人臉上皆是一抹驚喜。

  大哥下定決心了,這世間便再沒什么能阻攔他與小鐵相認了。

  “大哥放心便是!”

  劉俊山站起身,狠狠拍了拍寬大的胸口,對仇不平說:

  “只要咱老劉還在一日,這是非寨就穩若金湯!”

  吳世峰也合起扇子,對大哥用力點頭。

  片刻之后,一匹黑馬沖出是非寨。

  仇不平帶著黑色斗笠,四周有紗布垂下,身上依然是那身儒衫,只是在疾馳的戰馬馬兜邊,掛著一把八尺長槍,用灰布包裹。

  “待我回來!”

  在是非寨前,騎在馬上的仇不平回頭對身后的劉俊山和吳世峰說:

  “再與眾兄弟一起破陣殺敵!一起算盡這天下...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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