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青陽魔君和五九鉅子對拼的時候,就曾釋放過他自己制作的,最初級的“天機武衛”。
沈秋在琴臺是親眼見過的。
那種機關人偶很厲害,全身都有機關,藏著各種各樣的殺人利器。
但因為除去了血肉,所以自身無法產生真氣。
只能由操縱者通過特殊功法,以真氣操縱,給予機關人真氣作戰。
眼前這四個機關人,卻又和天機武衛不太一樣。
張嵐說他們是活死人。
換句話說,他們是“半成品”的天機武衛,身體并沒有被全面改造,還保留著經絡血肉,可以讓真氣自生。
只是抹去了神智,又保留了戰斗意識。
變成了真正聽命于人的工具人。
這讓他們單體作戰能力遠遜于天機武衛,不再有如機關人一般真正的銅皮鐵骨。
但優點是,他們懂得配合,四人合擊,可以聚少成多,抵擋強敵。
“啊!”
張嵐發出一聲尖叫。
他纏住了一個機關活死人,手持折扇,擋住對方的掌襲。
但那家伙另一只手張開,便有銳利尖錐自掌心竄出,在張嵐胸口拉出一道血肉模糊。
那被折扇擋住的手掌指頭頂端,也刺出五道利刃,就如獸爪劃下,若不是張嵐閃得快,他那張俊秀的臉蛋就保不住了。
盡管身上有傷,狼狽異常。
但張嵐這會搏命時,卻有股天生膽氣自體內涌出,就如被逼到絕處的孤狼一般,硬是咬著牙,撲上去,與眼前的機關人殊死纏斗。
他要纏住這家伙,不能讓四衛合一。
這四個家伙要是聯手合擊,以沈秋現在的狀態,很難擋住。
一天之前,兩人還互為敵手。
但今夜之時,卻又成了聯手對敵的同伴。
世間萬事發展的神妙,也就在此處了。
“唰”
寒光閃爍,帶起颯颯秋意,沈秋這邊和剩下的三個機關人剛一接戰,那七星搖光就在斜斬之間,將一個機關人的手臂斬開大半。
這些機關人的皮膚之下,都有機關藏匿,堅固異常,刀劍難傷,但那只是對于一般的兵刃而言。
搖光何其鋒利?
可能比不上承影那般妖孽。
但要斬破鐵石,也是輕輕松松。
一人被斬破手臂,攻擊動作驟然一停,沈秋人隨刀起,閃過眼前兩人,只朝著那被斬斷手臂的機關人撲過去。
傷其十指,也不如斷其一指!
“唰”
又是一刀揮起,這一刀舍了秋風刀式,換用剛猛歸燕,刀刃下滑,剛猛之間,又卸掉了那機關活死人的肩膀。
后者在寶刀加身前,向外側過一步,躲開了脖頸致命處,讓沈秋這一刀無法盡全功。
他們還有戰斗意識,能趨利避害,不會任由沈秋亂砍亂殺的。
“砰”
背后兩個機關人也回身打出四拳,正打在回返的搖光刀身,沈秋被那巨力擊退數步,那個被他卸掉肩膀的機關人,也揮舞著獨臂上前。
他迎風打出一拳,被沈秋側身躲過。
但那拳頭擦過身體的同時,也有機簧聲動。
“噗”
一股黑色煙氣在沈秋周身爆發開。
那氣味一入鼻孔,便有種腐爛惡心的味道,讓沈秋幾欲嘔吐。
他提著搖光,揮出一刀,將偷襲的機關人打退。
自己也后退兩步,揮掌打出掌風,散去毒煙。
體內雪霽真氣快速運轉。
這道門內功,于祛毒也有奇效。
不過,三個機關人可不會留給沈秋祛毒的時間,眼看沈秋中招,三個家伙便加緊攻勢。
身形最高大那人揮動雙掌,在略顯僵硬的動作中,朝著沈秋合身撲來。
沈秋揮刀猛砍。
“哐”
七星搖光的刀刃砍入那機關人肩膀,但寬大刀身,卻被機關人用雙手死死扣住。
就如空手入白刃。
沈秋想要抽回刀刃,但那機關人力氣頗大,就如爪扣扣死,讓搖光刀一時間抽不出來。
而剩下的兩個機關人則一左一右,閃入沈秋周身。
三只拳頭同時落在沈秋腰腹后背,除了猛襲巨力外,還有機關人關節上刺出的尖錐。
皮膚撕裂,血肉模糊,劇痛加深,還有之前吸入的毒煙,沈秋一時間陷入絕境。
那兩個機關人收回拳頭,獨臂者趴在沈秋背后,用獨臂扼住沈秋脖頸,另一人則垂下雙手,在機簧聲中,雪亮短劍自袖口竄出。
致命危機!
該動最后底牌了。
舍身決,九分!
“砰”
真氣爆發,沈秋眼睛已是赤紅。
氣力暴漲,猶如天神下凡,被卡住的搖光順勢而出,將那高大機關人的十指切飛。
又在利刃回掃間,將兩把刺向后心的短劍斬斷。
在那機關人胸口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咔”
沈秋用沾滿鮮血的手扣住背后的獨臂機關人,用過肩摔的方式,將他甩在身前,左腳抬起,如戰斧般砸在那機關人胸口。
雙手扣住搖光刀柄,向下猛刺。
“噗”
大腦頭顱,如被穿刺的西瓜般爆開。
獨臂機關人抽搐了一下,便不再活動。
沈秋人隨刀起,在九分舍身決爭來的間隙之間,向前揮出一刀。
眼前那被砍斷十指的機關人交錯著雙臂,試圖用鋼筋鐵骨的手臂擋住這一刀。
他是機關人,手臂沒了,還能作戰。
“開!”
沈秋臉色猙獰,青筋暴起,吐氣開聲,聲若雷霆。
他將舍身決暴起的真氣盡數灌入搖光之中。
這把兇刀沉默異常,但此時也未抗拒這真氣入體,在利刃嗡鳴間,真氣纏繞在銳利刀刃上,讓這一刀去勢更猛,力量更強。
“砰”
刀刃砸在地面。
在沈秋眼前,那交錯著雙臂的機關人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態,在他身后的地面,這一刀砍出了入地一尺的刀痕。
貫體而過。
沈秋氣喘吁吁,眼中血絲暴漲,眼前世界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隱隱血光。
“咔”
一聲脆響。
眼前的機關人,就像是被切開的竹子。
順延著從肩膀至腰腹的刀痕,身體很平滑的一分為二。
那被切開的軀體里,有鐵制的機關,也有惡心的,聚在一起的變異血肉,還有一些牛皮管子。
像極了沈秋前世見過的生化怪物。
天地玄黃四衛,只剩兩人!
但他自己,在一夜廝殺后,又將舍身決用到極處,也已經快油盡燈枯。
沈秋轉過身,身體稍有點搖晃,在已經一片血紅的視界中,他看著眼前那個垂著雙手的消瘦機關人。
他感覺口很渴,想喝點水或者酒。
但此地沒有那些享受!
此地,唯有死戰。
“呸”
沈秋啐出一口滿是鮮血的口水,抓起比之前更加沉默的七星搖光,他手上的血,順著刀柄留在刀刃上。
給這不沾血氣的寶刀,也增添了一分酷烈。
浴血武者提起手中刀,對眼前機關人勾了勾手指。
語氣輕蔑。
“來!”
“哈哈,厲鬼兄,你那兄弟撐不住了。”
張楚看著山鬼左突右突,就是無法突破貪狼刀氣的圍追堵截,便心下大定。
這狡猾陰毒的魔頭瞥了一眼沈秋的方向,便對不發一言的山鬼喊到:
“再不去救援,他怕就要油盡燈枯了!”
山鬼就好像是根本沒聽到一樣。
他手持承影,舞出奇詭劍式,將席卷而來的貪狼刀氣盡數攪碎,還試圖再次前沖,但又被張楚甩來的刀氣阻擋。
他很強,但張楚抓住了他的弱點。
山鬼內心也是焦急。
眼前這人,與他在太行山中遇到的所有賊人都不一樣。
不是那種可以被隨手宰殺的對手。
他也從未有過和與自己武藝相當的人對戰的經驗,久戰不下,山鬼心中卻也頗不平靜。
僅僅是眼前這一戰,自己這趟出山就沒白來。
這山外世界,果然奇妙。
但他也是有悟性之人,張楚設計困他,他也在適應尋找破局之策。
他掩飾的很好,若張楚再細心一些,就不難發現,山鬼自被貪狼刀氣困住之后,就再沒有用過那奇異劍影了。
“殺人簡單,救人卻難。
我觀你和那沈秋相交莫逆,厲鬼兄,你真的要浪費時間在我這里,而不去救他嗎?”
張楚再次發動語言攻勢,試圖擾亂山鬼心境。
他似乎成功了。
山鬼在后退。
張楚眼中一喜,這個難纏的劍客終于...
“唰唰唰唰唰唰”
張楚的心思還沒轉完,就看到山鬼后撤兩步,吐氣開聲,驟然向前突刺,積累下的承影真氣,這一刻被全部用出。
眨眼之間,便分出十幾個劍影,那些劍影隨他前沖,各舞劍式,將眼前所有的貪狼刀氣一掃而空。
三丈遠的距離,眨眼便過。
張楚心里一驚,隨即便瞇起眼睛,他看著山鬼掠來的動作,速度,心中心思急轉,便有論斷。
過不來!
山鬼過不來的!
這個魯莽的家伙似乎打算一鼓作氣殺到張楚身前。
但他的劍影只能維持數息,待他持劍殺來時,劍式的威力已經消耗殆盡。
“呵”
張楚冷笑一聲,手中貪狼刀舞起,輕松蕩開承影劍,又向前劈出一掌,鬼哭狼嚎之間,正打在山鬼手臂上,將后者打退出去。
山鬼在空中轉了一圈,落在地上。
腳步踉蹌了一下。
他的右臂在顫抖,被摧魂鬼爪打中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但沒關系,他已經達到目的了。
那陰森協議的鬼面之下,公孫愚發出一聲輕笑。
他抬起顫抖的手指。
在他手中,正提著一樣東西。
張楚面色大變,看向胸前,掛在那里的劍玉...
被拿走了!
這才是山鬼的目的嗎?
冒著被重傷的風險,就為了拿那塊玉?
他是瘋了嗎?
“接著!”
山鬼厲聲大喊,甩手將手中劍玉丟向沈秋。
他不是為自己拿的。
被那消瘦機關人打的連連后退的沈秋,看到劍玉拋來,便也不管不顧,將最后一絲真氣灌入刀身,一刀逼退機關人,雙腿用力,跳入空中,將劍玉扣在手心。
這是最后的力氣了。
他落地之時是直接倒在地上的,狼狽的翻滾了幾周,仰頭就看到那消瘦機關人展開十指,躍入空中,朝著他刺來。
十指之上,還有寒光乍現。
沈秋躺在地上,他左手扣著劍玉,看向右手搖光。
他氣息微弱的說:
“你不服我,沒關系,這次權當是劍玉逼你的,如何?給你臺階了,搖光,順驢下坡吧...”
“嗡”
沉默異常的搖光刀發出一聲嗡鳴,似乎是抗拒沈秋這種說法,它是頗為不滿,就如沈秋所說,它并不認沈秋。
盡管沈秋今晚的表現,讓它非常滿意。
尤其是沈秋贏了憂無命,讓搖光壓過卻邪,這讓它非常非常滿意。
沒錯!
都是劍玉逼它的,它是不會服從沈秋的!
但劍玉這么厲害,它又抵擋不住。
便只能暫時順從了...
這個討厭的家伙!
“轟”
兇戾刀意,化作陣陣虎吼,在下一瞬沖天而起,攪得整個戰場狂風怒卷,那股絕世兇意中蘊含的,至強至剛的匹夫刀意的爆發。
讓張楚和山鬼都扭頭看向那邊。
他看到,沈秋躺在地上,如孩童戲耍般揮起搖光。
寶兵嗡鳴中,便有銳利刀氣破刃而出,如刀刃狂卷,將那機關人卷入其中,就像是破爛的人偶娃娃,頃刻間便被分尸當場。
沈秋爬起來,回過頭,對張楚露出了一個惡意滿滿的虛弱笑容。
那臉上布滿血污傷口,牙齒里都是一片血漬,雙眼通紅,就好似地獄邪鬼,又像是浴血廝殺的戰陣之人。
“嗡”
沈秋甩起搖光,任由徹底蘇醒的兇刀帶著自己飛出去,正落在艱難打架的張嵐身側,他甩動手腕,兇刃破風,不成章法。
但那最后一個機關人又怎竟抵擋這無上兇器?
寒刃舞光之間,那機關人便被砍碎當場。
“給我真氣!不要保留!”
沈秋對呆滯的張嵐說了一句。
后者被搖光兇氣沖的一個激靈,立刻伸出雙手,貼在沈秋肩膀,將手體里所有的鬼影真氣都打入沈秋體內。
這魔教真氣真是邪乎!
就像是寒冬臘月,出去裸奔一樣陰冷。
但沈秋卻不在乎,他將張嵐的真氣不留一分,盡數推入搖光之中,雙手扣住刀柄,將刀刃舉向頭頂。
“張楚狗賊!吃沈某這匹夫一刀!”
“嗡”
搖光砍下,兇戾刀氣破刃而出,就如黃無敵揮動太阿一劍,恐怖刀氣從搖光刀刃沖擊而出。
化作破天刀氣,橫跨十幾丈,朝著張楚當頭砍下。
搖光刀沒有保留一絲刀意。
它也恨極了張楚,那個狗賊,居然敢用骯臟的手指,碰觸自己純潔的刀身...
給爺…
給姑奶奶死!
張楚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吃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一刀。
但他也躲不開!
山鬼還在呢!
承影呼嘯,封死張楚所有躲閃逃離的空間,將他鎖死在兩尺方寸之間。
這一刀,他再也不愿意,也得硬吃下去。
張楚體內真氣路數一變,從陰森詭異,變得堂堂正正,厚重氣盾破體而出,就如白色大繭一般,將他周身包裹。
“砰”
匹夫刀氣驟然落地,煙塵橫飛,這處丘陵被這一刀斬破開來,在慘叫聲中,張楚周身氣繭破開。
他捂著左手,在鮮血淋漓間飛掠向遠方。
山鬼還想要追。
但回頭看到沈秋倒在地上。
他沒有絲毫猶豫,閃身回到沈秋身邊,丟掉承影,雙手放在沈秋胸口,將承影真氣盡數灌入沈秋體內,護住越發虛弱的心竅。
賊人而已,跑就跑了。
哪有自家兄弟的命重要?
“咳咳”
沈秋躺在地上,他看著山鬼,努力的露出一絲笑容,他斷斷續續的對山鬼說:
“兄長...剛才那一刀,可還...可還能入眼?”
“厲害,我弟最厲害了,這江湖上再沒有比你更厲害的刀客。”
山鬼一邊輸送真氣,一邊對沈秋說:
“你贏了他,那魔教妖人,也不過如此。”
“哈哈哈,我贏了。
可惜,青青沒看到...他師兄多厲害...”
沈秋笑了笑,又有血液從嘴中涌出,他看向頭頂,一輪皎月已經暗淡至極。
這,便是夜盡天明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