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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琴聲何來

  駝著背的西域門人苦陀,彎腰恭送張楚離開。

  在張楚的身影消失后,這穿著西域服飾的駝子,走到張嵐身前。

  他看著咬著牙的張嵐,便嘆了口氣。

  他說:

  “二公子,你這又是何必呢?

  門主對你是有幾分親情在的。你瞧,除了你之外,七絕門里,還有誰能在忤逆了門主后,還留的一條性命,又能在這蘇州繁華地逍遙自在。”

  張嵐被四個古怪的侍從扣住身體關節,動一動便劇痛。

  他咬著牙,不發一言。

  苦陀見張嵐不說話,便揮了揮手,讓那四個詭異家伙,扣著張嵐,走向花園后的宅邸。

  往日風流倜儻的張嵐,這會就像是被托死狗一樣,拖著前進。

  那四個家伙根本不在意張嵐的狀態,就好像是只為了完成任務的機器人一樣。

  “苦陀!”

  張嵐被拖入房間中,又被壓在椅子上,他看著眼前正在抽出幾根針的苦陀,他說:

  “我和張楚之間的事情就罷了,這宅子你們要占就占去,只是宅中女子,都是無辜的,把她們放了!”

  “瞧你這話說的,二少爺。”

  苦陀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這長相頗有西域氣息的魔教中人桀桀笑了兩聲,他對張嵐說: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去關心那些和你沒關系的女子。

  門主說你不務正業,貪花好色果然沒錯,但可惜,二少爺,那些美人們可不能放。

  門主說了,你所尋得的12名美人皆是蘇州絕色,要送給即將到來的赤練魔君做爐鼎用,也能拉近一下雙方的關系...”

  “他敢!”

  一聽自己養著的美人,要被張楚送給曲邪那個色中餓鬼,張嵐當即就如發了瘋一樣,在椅子上瘋狂掙扎起來。

  四個詭異仆從也差點壓不住他。

  “噗”

  一根黑色長針自苦陀手指飛出,扎入張嵐胸口穴位,讓掙扎的張嵐立刻就如泄了氣的老虎,軟到在椅子上。

  “二少爺,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當年老門主對我有恩,但現在門主卻下了命令...”

  苦陀捏著幾根針,對瞪著他的張嵐說:

  “我不敢違背,但只能得罪了。

  二少爺,我不會讓你多受苦,我也勸你,該說就說了吧,別硬頂著。

  門主的脾氣,你是最了解的,別讓你輕聲兄弟兩人,如仇人一般,走入陌路之中啊。”

  他捻起一根針,也不見手指動作,那細長的針便落入張嵐血肉,劇痛襲來,讓張嵐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瘋狂顫動。

  他卻咬著牙,不發一言。

  看到這一幕,苦陀搖了搖頭,他只能無奈的捻起第二根針。

  這一針落下,張嵐便抵擋不住,開口發出一聲哀嚎,又被苦陀伸手捂住。

  當夜,換了身中原人裝束的苦陀,帶著一張紙,走入張楚所在的書房,他不發一言,將那紙雙手奉上。

  正在閉目調息的張楚接過紙張,掃了一眼,他說:

  “可信否?”

  “可信。”

  苦陀不敢抬頭,只能彎腰說到:

  “我用了鬼影針,若二少爺能抗住,那他就不是我記憶中那個二少爺了。”

  “呵呵”

  張楚輕笑了一聲,他說:

  “我那二弟從小嬌生慣養,心性確實差了些。陽桃叔叔可曾安歇了?”

  “圣火教掌教自抵達蘇州,便離了別館。”

  苦陀回應說:

  “無人知道他去了哪。”

  張楚點了點頭,他看著手中紙張上的字,又問到:

  “赤練魔君到了嗎?”

  “還得幾日。”

  苦陀又回答到:

  “據說是在金陵城尋到了上好鼎爐,便耽擱了兩天,五行門人倒是分批到了蘇州,此時正聚在城外一處莊園里。”

  張楚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揮了揮手,便讓苦陀下去了。

  魔教眾人已抵達蘇州,正派俠客卻沒有動作。

  想必他們是在等待所有人都過來,雙方都還在調兵遣將呢,張楚倒也不急,他已經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直待大戰將起,擄了那沈秋和劍玉,便可以帶著自己不成器的弟弟抽身而退。

  這正邪之戰,便交給老色鬼曲邪,和莽夫青陽魔君去打吧。

  自己做個漁翁,笑看蘇州風云,豈不美贊?

  第二日下午,沈秋騎著馬,從蘇州城返回琴臺,他剛和五九鉅子談了談,那位鉅子現在是沈秋和正派俠客們的中間人。

  沈秋對五九鉅子說了自己對于蘇州一戰的,一點微末的想法,鉅子答應把他的想法轉達給其他的俠客們。

  接下來事成與不成,就不是沈秋能決定的了。

  琴臺中的仆人已經散去了大半,讓琴臺頗為蕭索,沈秋騎著馬越過前往琴臺的山路。

  正要走入琴臺中,卻又意外看到了一個老者,正站在琴臺之外的山石上,眺望著琴臺方向。

  那老人穿著灰色袍子,也不甚貴重,有五六十歲的樣子,灰白的長發就那么隨意披在肩膀上。

  他手里拄著一根油光發亮的桃木拐杖,背后還背著一個古樸的琴盒。

  山風吹起,吹著這老者發須飛舞,并沒有什么仙風道骨的感覺。

  反而越發顯起蒼老虛弱。

  “老丈在看什么?”

  沈秋打馬過去,問了一句。

  那老人被驚醒,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秋,目光有些渾濁,像極了那些體魄枯敗的尋常老者。

  他對沈秋說:

  “老夫乃是外路人,后生,我是聽聞蘇州落月琴臺的瑤琴姑娘琴藝非常,特來尋訪一二的。”

  這老人笑呵呵的拍了拍肩膀上的琴盒,他對沈秋說:

  “老夫也是個愛琴之人,為琴癡,為琴狂,只是年老力衰,怕也彈不了幾年了。”

  沈秋從眼前這老人身上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但最近的局勢,讓他有些疑神疑鬼,便對那老者坦誠說道:

  “老丈來的不巧,瑤琴此時并不在蘇州,一兩月才會回返呢。”

  他眼珠子轉了轉,又對眼前這老頭說:

  “但若老丈苦尋琴藝非常之人,我倒是知道一位,就在那蘇州煙雨樓,有一位沈大家。她琴藝之高,名滿江南呢。

  我想,她肯定不會讓老丈失望的。”

  “沈蘭?”

  那老人臉上露出思索表情。

  他拄著桃木拐杖,對沈秋說:

  “那沈蘭之名,老夫這外路人也聽過,也許琴藝確實不錯,但那人卻又沒有操琴人該有的恬淡性子。

  弄出這名滿天下之事,想來也只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不過你這善心后生既然說了,那老夫我便去觀上一觀。”

  說著話,這老人一副失望的樣子,搖了搖頭,便拄著桃木棍回返,在山道上還差點摔了一跤。

  如果不是沈秋攙扶得快,這老頭就要摔個狗啃泥了。

  “小伙子心腸不錯,以后定有福報。”

  那老頭笑瞇瞇的對沈秋擺了擺手,然后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沈秋重新騎上馬,目送著那老頭離開。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劍玉,還有溫熱之感。

  剛才其震動的頻率,就和沈秋接觸任豪時的震動頻率不相上下。

  天榜高手…

  “這蘇州是要完蛋了。”

  沈秋吐槽道:

  “這等妖孽居然一個接一個出現。不過這些江湖前輩,還真是挺有意思,一個個,都喜歡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沒意思。”

  他騎在馬上,朝著琴臺走去,他看著這華麗琴臺,內心的疑惑越發厚重。

  “但瑤琴啊,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能引得這種老怪物親來蘇州...我還真是看走了眼,竟以為你是尋常女子呢。

  只是劍玉又不與你共鳴,莫非,你真的不通武藝嗎?”

  沈蘭這幾日心情焦躁,內心的弦繃緊到了極致。

  五行門人正分批到達蘇州,聚集于城外一處莊園,并不入城,就代表著那些門人并不認為煙雨樓是五行門分舵。

  換句話說,那曲邪老色鬼,已經認定沈蘭背叛師門了。

  這樣一來,兩者之間最后的轉圜也已經消弭。

  彼此之間再無師徒情分,只要見面,便是不死不休的下場了。

  隱匿在煙雨樓里的五行門人倒是沒有逃走,并不是說,沈蘭拉攏了他們的心。

  只是他們辦砸了事情,獻給曲邪老鬼的72名女子被釋放掉,就算他們回了五行門,也是個被處置的下場。

  沈蘭當初要收攏這些殘兵敗將,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天。

  她手里籌碼有限,但蘇州城里有正派俠客,那些五行門人,除非全面開戰,否則也不會主動跑來送死。

  沈蘭在煙雨樓,暫時還是安全的。

  但也不會安全太久了。

  一旦曲邪老鬼到了蘇州,以他對沈蘭身子的覬覦,他絕對會第一時間挑起爭斗的。

  永遠不能和一個GHS上癮,而且還能通過這種事變強的家伙講道理。

  他腦子里裝的不是智慧,也不是肌肉,都是惡心的白濁。

  這一日午后時分,沈蘭正在琴房中準備晚上表演的琴曲,就聽到琴房門開。

  她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秀禾丫鬟,正帶著一個陌生人走入琴房中。

  沈蘭驟然回頭,在看到那個穿著灰布袍子,拄著桃木棍,背著古舊琴盒的老頭子的瞬間,她立刻起身,俯身行禮。

  “五行門弟子沈蘭,見過掌教大人。”

  秀禾丫鬟,更是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眼前這位容貌枯槁的老者,在魔教七宗中的地位,可不是老色鬼曲邪能比擬的。

  “無妨。”

  那老頭揮了揮手,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沈蘭身后的古琴,又看了看沈蘭手指上的指套,眼中頗有探尋之色。

  他說:

  “老夫今日不是以圣火教掌教的身份來的,只是同為愛琴之人,想要聽聽同道的技藝。

  有個善心的后生,向老夫推薦了你,說你的琴藝絕世無雙。”

  他拍了拍身后琴盒,對沈蘭說:

  “你便且彈上一曲,給老夫聽聽。

  若是彈得不錯,老夫自有賞賜,但若是污了老夫的耳,你這小女娃,以后便別再玷污琴曲之道了。

  可否?”

  老頭話說的和和氣氣,但其中含義卻不容拒絕。

  沈蘭聞言,心中便是大怒。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沈秋那個王八蛋,肯定是他給眼前這桃花老人進了讒言,給自己上了眼藥。

  但眼下,沈蘭卻拒絕不得。

  圣火教掌教讓她彈琴,是看的起她。

  若她不識抬舉,自持身份,那自己這雙手,自己這條命,也就別想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給全身發抖的秀禾打了個眼色。

  后者立刻離開房間,清空周圍所有閑雜人等,免得他們沖撞到了這位掌教大人。

  沈蘭自己調整了一下護手指套,想了想,干脆把指套取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無雜念。

  便將身后古琴抬起,放在膝蓋之上。

  纖纖手指輕輕撥動,便有絲竹之音響起。

  桃花老人聽到音色,搖了搖頭,他說:

  “你這琴,還差點意思,用老夫這臺琴吧。”

  說著話,他就要將背后琴盒打開,卻被沈蘭溫聲阻止。

  沈蘭說:

  “小女子感謝掌教厚愛,但我武藝低微,怕是使不動您這天下名器落月琴,便就用這把琴吧。

  音色雖差,但小女子技藝也差,正是相得。”

  “你技藝最好別太差,小女娃。”

  桃花老人閉上眼睛,輕聲說:

  “老夫可不想敗興而歸。

  彈吧,我在聽呢。”

  “錚”

  沈大家撥動琴弦,一手梅花引便飄然而出。

  在巨大的壓力下,她的狀態從未如此好過,手指撥動不停,金石之音回蕩于琴房,又有空寂聲響。

  她今日穿素色琴衣,手指撥動間,寬大的袖子也隨之飛舞,多出一絲優雅縹緲之氣。

  當真堪稱琴曲繞梁舞,白龍何鱗鱗。

  而桃花老人聽著這婉轉輕靈的琴聲,臉上的表情也慢慢舒緩開。

  尤其是在梅花引的幾段之間,那優雅流暢的銜接,更是讓這老頭面露滿意之色。

  一曲彈完,沈蘭長出了一口氣,她束手而起,站在琴后,就像是等待老師點評的學生一樣。

  “棲景若林柯,九弦空中響...”

  桃花老人沒睜開眼睛,只是評價道:

  “技藝還差點火候。

  但在你這小女娃的年紀,已經頗為不俗了,可惜,并不是天生琴心,也是破不開凡塵妄念,卻枉費了這一手爐火純青的琴藝。”

  他頗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看著沈蘭。

  他說:

  “小女娃,我不知你和曲邪的恩怨,也不想知道,看在你這琴藝份上,我只問你,可愿入我圣火教?”

  沈蘭細長的眼睛眨了眨,她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恭敬的俯身說:

  “掌教,我并非信仰之人...”

  “這樣嗎?”

  桃花老人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他站起身,擺了擺手,拿起桃木棍,說:

  “那便如此吧。”

  說完,他如普通老頭一樣,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只是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沈蘭長出一口氣,腳下一軟,便倒在椅子上。

  玉背之后,也已盡是冷汗。

  今天,又艱難的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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