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山...呃,太行那邊又送信來了。”
第二天一早,沈秋懶得做飯,便打發青青丫頭去外面買點吃食回來,結果他一套刀法還沒練完,青青就舉著一個油紙包裹,興高采烈的沖回了鏢局里。
因為有折鐵少年在旁邊,青青沒有喊出山鬼的名字,但一聽“太行”,沈秋就知道這又是山鬼來信了。
“讓你買的吃食呢?”
沈秋接過油紙包,看著兩手空空的青青,他問到:
“今早咱們吃什么?”
“哎呀,吃飯哪有看信重要嘛。”
青青紅著臉胡亂一揮手,便要讓沈秋打開信封。
“小鐵,你去隔壁劉叔那里,買點糖餅果子回來。”
沈秋不急著拆信,從柜臺里取出幾兩碎銀,遞給折鐵少年,他語氣溫和的叮囑到:
“你胃口大,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多買點,順便買點熟牛肉回來,多的錢你就自己花了吧,給自己買點小玩意什么的。”
“哦。”
正在勤奮的擦桌子的折鐵少年接過銀子,他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沈秋大哥,我能不能去做身衣服,總不能一直穿你的吧?這大小也不太合適。”
“啊,是我疏忽了。”
沈秋拍了拍額頭,又給了折鐵一串錢,他說:
“怪不得這幾天總看你穿衣服怪怪的,你這肩膀太寬大,我的衣服穿著確實不合適。你去成衣鋪看看,實在不行就訂做一身。
別去其他街上,就在落月商鋪街上,都是街坊,他們也不會訛你。”
“謝謝大哥。”
折鐵稍顯靦腆的笑了笑,拿了錢便走出鏢局。
在折鐵離開后,沈秋才拿起拆信刀,他瞥了一眼青青,打開信封。
里面照例是幾張疊起來的信紙,還有本書。
“山鬼哥哥的字越寫越好啦。”
青青趴在師兄椅子后,看著沈秋手里的信,她稱贊了一句,沈秋也點了點頭,說:
“錯別字也少了很多,看來那家伙最近很用功啊。”
山鬼這大半年里,基本保持著1個月一封信的頻率,當然這道路不便,送信總有時間上的延遲,但也不妨事。
去年冬天,太行山里一切安寧,但在開春之后,那邊又有了點波瀾。
北朝又派人進了山,似乎是賊心不死,還想找仙家遺跡。
“又是一隊北朝人死在了太行山里。”
沈秋將看完的信遞給青青,他皺著眉頭說:
“北朝那國師是怎么回事,就算把人命當草芥,也該有個限度吧,就這么一波一波的送,真是難以理解。”
“我聽說,那北朝國師是魔教中人呢。”
青青趴在桌子上,一邊嫻熟的翻著書,翻譯山鬼的密信,一邊頭也不抬的對沈秋說:
“據說是魔教七宗之一的通巫教主,那些戲詞說,那通巫教主是長白山里的妖怪化形的,幫助北朝就是為了覆滅南朝江山,好讓妖魔鬼怪重現人間呢。”
“這世界上是沒有妖怪的,青青。”
沈秋嘆了口氣,他又一次試圖糾正小師妹不正的三觀,他說:
“人死了也不會變成厲鬼索命,你要少聽點戲詞,多看點書,我與你說過很多遍了,知識才是力量。”
“若是沒有鬼神,那劉叔他們每日禮佛是為了什么啊?”
青青一邊從書里摘抄文字,一邊問到:
“難道是為了好玩嗎?”
“這個,大概是求心安吧。”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抄寫出的半張紙,他讀著那些字,說:
“看來山鬼的內功已經入了門,他現在問的這些問題,咱們兩也沒辦法解答了。”
青青點了點頭,她感覺自己失去了用處,便有些沮喪。
但很快,這丫頭又高興起來,她捧著信紙,對師兄說:
“這說明,山鬼哥哥的武功肯定越來越好了,若是那些魔教中人下次再敢惹我們,我們就把他們引去太行山...讓山鬼哥哥好好教教他們道理。”
“確實,這也是個辦法。”
沈秋笑了笑,他看著門外人來人往,他對青青說:
“丫頭,有件事,師兄要和你說說,昨日,劉叔給我們介紹了個活。”
“走鏢嗎?”
青青抬起頭,她興奮的說:
“好啊,我們一起,就和當時我與師父,還有你一起走鏢一樣,這次去哪?我這就去收拾行裝。”
沈秋攔住青青,他說:
“去長沙,瀟湘之地,送一批錦緞,因為是熟人介紹的,所以那邊不派伙計跟隨,給了我們地址,只要送過去就能收到報酬。
但我卻在猶豫,這一次要不要帶你去。”
“這有什么猶豫的?”
青青隨口說:
“若是你去走江湖也就罷了,但走鏢和走江湖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就問你,你懂暗語嗎?”
“師父教了你,自然也教了我。”
沈秋說:
“自然是懂得。”
“好,那你告訴我,杵門子是什么意思?”
青青冷笑一聲,反問到:
“合吾又是什么意思?”
沈秋一時語塞。
青青得意的哼了一聲,她說:
“你得了失魂病,身體雖好了,但師父教你的那些江湖門道你怕是忘光了。你孤身走鏢,武藝還行,打打殺殺沒問題,但要是不甚落了陷阱呢?
這江湖事,我不如你,師兄,但走鏢的門道,你可不如我。”
小師妹聳了聳肩,她對沈秋說:
“你必須帶我一起去,否則我不放心。”
“我只是怕,這路上遙遠,萬一出了如這一次的事,我可是在找不到另一個瑤琴來幫忙了。”
沈秋想了想,干脆的說:
“要不咱們不去了?
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缺錢,我現在就去給劉叔說一下,要賠禮道歉也行。”
“哎呀,師兄。”
青青眼看著沈秋要撂挑子,便急得抓耳撓腮,她眼珠子轉了轉,故意激到:
“是你對瑤琴姐姐說,你要繼承師父的家業,重振鏢局的,現在你又這樣,怕是讓瑤琴姐姐看不起你。”
“看不起就看不起唄。”
沈秋擺出一副滾刀肉的姿態,對青青說:
“我又不求入她法眼,又不奢求些什么,為何要在乎瑤琴的想法?”
“可是師父留下這鏢局的名聲,不就被你壞了嘛!”
青青的眼見沈秋根本不受激將,有些焦急,便又說到:
“自你從太行山出來,便對鏢局的事情越發不上心。
前些日子,你受瑤琴姐姐雇傭,我就想說了,你要么就關了這鏢局,過自己日子,要么就好好干這一行唄。
你也不是也與我說,三心兩意成不了事的。
師兄,你之前也不是這樣的,之前雖然武功不行,但對鏢局還是有感情的,你現在武功好了,卻把自己的家當成是隨便丟棄的玩意...”
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又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就笑嘻嘻的說:
“你之前還偷偷喜歡瑤琴姐姐的,現在也說著不求她青睞,似是真的揮刀斷情了,但瑤琴姐姐這段時間卻總問起你。
嘿嘿,師兄莫不是真的不愛美人,怕是連魂都換了一個吧?”
青青這句話只是無心之說,但落在沈秋耳中,卻讓他表情變了變。
小丫頭見師兄臉色黯淡下來,心道不好,自己一時竟說漏嘴了。
他們兩人之間相處雖然沒明說,但是卻有禁忌的,自打太行山起,青青心中便有懷疑,為何師兄這平日變化如此大?
但她很聰慧,從不主動問,沈秋也從不提及。
但今天,這話卻被一句無心之語,無意間挑開了。
“這我是亂說的,好吧?你也別生氣。”
青青撲過來,抓著沈秋的手,她眼中盡是后悔,她想要再多說些什么,但卻被沈秋攔住。
沈秋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他對青青說:
“我更想當你沒說過。好了,我知你心意,丫頭,但這個問題,我也知你有疑惑,就這么憋在心里也不是個事。”
他也知道青青那句話是無心說的。
他并未生氣。
他之前覺得青青并不在乎自己的變化,但這丫頭能說出這話,代表著她心里其實還是有些在意的。
這是好事,早發現,早解決。
“我們就說一說這個事,開誠布公,也免得以后藏的久了,心生怨恨。”
沈秋伸手摸著丫頭的頭發,對滿臉焦急的青青說: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今天老老實實的告訴師兄,如何?”
青青氣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可能傷了師兄的心。
師兄前幾日才剛剛把她從魔教人手里救出來的,差點就死在那里了。
她這一刻恨不得自己給自己兩個巴掌,但見沈秋一臉溫和,她又想了想,低下頭,玩著手指,不敢去看沈秋的眼睛。
她說:
“想說的其實挺多的,但師兄你這么一問,我反而說不出來了。但師兄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討厭你的意思。”
“哈哈哈”
沈秋笑了幾聲,他對青青說:
“那就先寫下來,到時候說與師兄聽,你我和山鬼義結金蘭,便是兄妹,彼此之間有什么話就要說出來。
免得長年累月,鬧得生分就不好了。
你先去寫,師兄等你寫好了,再與我說一說,也好看看,在你心里,師兄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去收拾一下東西吧,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就一起,但還是約法三章,不能惹出是非,你可答應?”
“嗯!”
青青狠狠的點了點頭,在沈秋的注視下,轉身去收拾東西了。
待青青離開后,沈秋坐在前廳中,如老父親一樣哀嘆一聲,唉,小丫頭長大了,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去后院牽出三匹馬,待小鐵穿著一身新衣服回來之后,便對小鐵吩咐了一句:
“小鐵,收拾一下,去琴臺。”
不多時,三人騎上馬,便出了蘇州。
在到達琴臺后,沈秋把事情給瑤琴說了一遍,說要把折鐵留在琴臺這里,卻被瑤琴阻止了。
“你最好帶小鐵一起去。”
瑤琴覺察到沈秋情緒有些低沉,但她沒有多問,她拿起桌子上的信,對沈秋說:
“黑叔昨天來了信,說他和五九前輩路上有些耽擱,估計得過些時日才能到蘇州,他對我說,若事情有變,便先將小鐵送出蘇州暫避。
這事也是來得巧。”
瑤琴搖著美人扇,對沈秋說:
“你剛好可以帶著他離蘇州些時日,等你們回來,五九前輩也就到了,到那時,我們便不需再擔心。”
沈秋皺著眉頭,他說:
“小鐵身上有秘密,帶他去瀟湘倒不是不行,我只是怕,萬一路上出了事...”
“墨門中人會沿途保護的。”
瑤琴說:
“你不用擔憂,墨門中人最擅易形偽裝,他們常打扮成販夫走卒,若是出了事,他們自然會現身相助。”
“好吧。”
沈秋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他要離開,瑤琴便問道:
“你和青青丫頭,是不是有了些別扭?”
“沒有,那丫頭的性子,怎么會有鬧別扭的時候?”
沈秋笑了笑,他打開門,輕聲說:
“只是丫頭心中有些心結,我在想辦法開導,小孩子嘛,都這樣,過幾日就好了。”
說完,沈秋便告辭離開。
瑤琴坐在房里,看著沈秋的背影,這帶著輕紗的掌家姑娘想了想,對身邊的侍女說:
“去把青青請過來,我有話問她。”
沈秋在琴臺中找到折鐵少年,把這事對他說了說,折鐵并不抗拒走鏢這回事,但他有些憂愁,他對沈秋說:
“沈秋大哥,我也略通武藝,你傷勢剛愈,遇到情況與人動手怕是不變。我能幫忙,但卻沒有趁手兵刃。”
“這有何難?”
沈秋詫異的說:
“去琴臺武庫里尋一件便是,你用刀,還是劍?”
“劍!”
折鐵跟在沈秋身后,伸出手比劃道:
“但這蘇杭之地,怕是沒有我在師門中用的那種劍。”
“怎么說?”
沈秋來了興趣,這來歷神秘的折鐵少年,莫非用的還是奇門兵器?
“我用的是重劍,沈秋大哥。”
折鐵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你長居于蘇州,應是沒見過那種沉重兵器,如門板一樣,精鐵打造,越沉越好。
我在師門中,每日清晨時分,于礁石上,對著海潮演練劍式,以潮水沖擊之力淬煉身體,凝聚真氣,練了數年,也只是初窺門徑。
唉,可惜我師父得了重病,一月之間便撒手人寰,還沒來得及教我更深妙的劍式。”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從地面撿起石塊,在腳下畫了個前世記憶中那些雙手重劍的樣式,對折鐵說:
“是這種劍?”
“對,就是這種,但沒有這般繁瑣...”
“那你跟我來,鍛師那邊有合用熟鐵,這種劍不需要精心琢磨,只要敲出大概形狀,應該不難。”
“也順便讓我看看,你這重劍劍式,到底是何般模樣。”
另一邊,瑤琴房中。
青青坐在瑤琴身邊,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愁眉苦臉的說:
“師兄說要與我談談心,我真是多事,之前就不該說那話的。”
瑤琴拍著青青的肩膀,她輕聲安慰道:
“青青啊,你異常聰慧,卻也還小,你不懂有時候一句話就能讓親人反目,我看沈秋說著不在意,其實也是很在意的。
他說要幫你解開心結,但沒準也是幫他自己解開心結呢?”
瑤琴看著青青,她溫聲說:
“沈秋是疼愛你的,不然也不會冒著危險去救你,你要相信你師兄。
但就如他所說,有些話啊,憋在心里,憋久了就成了麻煩,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把你們兩的心結都解開。”
“他讓你寫下來,那就寫下來,把心中所想都說出來,沈秋把你當妹妹,自然是不會生氣的,你放心大膽去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