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之七,名為搖光。
順則祥瑞,逆則破軍。
搖光,匹夫之勇也,悍勇無雙,乃大兇之刃,刀主激怒,天下素縞。
---無上十二器點評之七星搖光,隱樓著。
沈秋看著眼前的刀。
刀長三尺六寸。
刀身寬大,有如弦月,利于劈砍。
刀鐔有北斗銘刻,刀刃幽寒,鋒銳無雙,能切金斷玉,亦能破軍殺敵。
只是細看,那雪白刀刃上,便有一股兇殺之氣傳來,激的沈秋雙眼刺痛。
就好像眼前站著一名絕世刀客。
在他打量那位刀客的時候,那刀客也在冷冷的看著他。
“此物乃是楚國至寶,據傳鑄于戰國,又因當時諸侯以佩劍為身份象征,寶刀為人不喜,難等大雅之堂,在秦滅楚后,便下落不明。”
在沈秋身后,那潭水邊緣,帶著面紗的瑤琴輕聲說:
“據我家祖先手札記載,搖光刀第二次出現,便是楚國后裔,霸王項羽與漢主劉邦爭雄時。
西楚霸王手持寶刀橫行天下,但不修君王之道,最終落得個烏江自刎的下場。據說勇冠天下的項羽,便是用這搖光刀自刎的。
自那之后,寶刀便再次下落不明。
三百年前,前朝大楚王室,開國君主持此刀出瀟湘,于亂世爭雄,橫掃天下,打下楚國江山。
為了正其根本,溯其血緣,便將搖光寶刀作為鎮國寶器,藏于燕京皇宮中。”
說到這里,瑤琴的語氣變得蕭索了一些,她說:
“可惜,那楚高宗后人再無能駕馭搖光者,趙虎篡位后,一直在民間尋訪搖光,試圖用這刀來證明南朝的正統。
但那篡國之人不配!”
瑤琴不屑的哼了一聲,她說:
“今日,我帶你來見這七星搖光刀,便是要為搖光刀尋位刀主,以護青青這最后一支楚國血裔。”
“青青知道嗎?”
沈秋問了一句。
剛問出來,他便知道自己問錯了問題。
青青丫頭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又怎么會知道搖光刀的存在呢?
“我聽常年護衛此刀的黑叔說,這搖光刀兇性異常,非冠絕天下的勇武者不能用,尋常人只要觸碰寶刀,便會被兇氣反沖。”
瑤琴稍顯擔憂的看了一眼沈秋,她叮囑到:
“它乃有靈之物,據說還能自己擇主。”
“這么唯心嗎?”
沈秋吐槽了一句,他看著眼前的刀,反問到:
“瑤琴姑娘,你也信這等江湖傳說?莫非這刀里,還有個器靈在?”
“那是什么?”
瑤琴疑惑的問了一句,見沈秋搖頭不語,她便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她一本正經的說:
“我其實也不信這寶刀擇主的說法,但我從一些古籍上看到,在春秋戰國時,多有修行得道的仙人在凡世行走,就算是現在,也不時就有仙人仙緣的傳說呢。
我猜,搖光刀之所以這般通靈,大概是因為它并非是凡人鍛師鍛造的,極有可能來自那些修行仙人。
如果是仙家手段鍛造的,那么這搖光刀有種種神奇之處,自然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沈秋抿了抿嘴。
瑤琴的猜測,讓他想起了自己見過的另一物。
山鬼手中那把黑不溜秋的承影劍。
不,應該叫承影道器。
他又摸了摸手中劍玉,在劍玉夢境里,現在還有那個駕馭承影的神秘老道的幻影在呢。
是了。
沈秋心中一動。
這個世界在千年前,是有仙人的!
這一點,不管是青青的說法,還是山鬼的奇遇,都已經證明了。
就連現在這江湖武道,也是由那些仙法降級衍化而來的,既然有真仙,那么眼前出現一把能通靈擇主的絕世兇刀,又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我連承影都使過。”
沈秋瞇起眼睛,看著眼前這把散發兇氣的利刃,他似乎能感覺到,這把刀在譏諷于他,他便輕聲說:
“你也不見得就比承影更厲害...。”
“啪”
一股銳利刀氣自搖光刀上激發而出,打在沈秋腳下,激的水潭中的水四處晃動。
搖光刀似是被激怒了,有若虎嘯的陣陣風聲在這山洞中回蕩。
這玩意果然通靈。
這方奇異景象被瑤琴看在眼中,她的大眼睛里滿是詫異,以前路叔叔也來嘗試過握刀,但并沒有這樣的景象出現啊。
她正要詢問,就看到沈秋轉過身,左手并起,舉在身前。
他臉色嚴肅,眼中盡是執拗。
他說:
“我沈秋,今日在七星搖光刀前,立下誓言。”
“自此之后,我必以此身性命,護我妹范青青一生無礙,若有兇險,先加我身,想傷我妹,必先跨過我沈秋遺骸。”
“若有違背,便讓我沈秋死于搖光刀下!”
“蘇家瑤琴,證我誓言。”
“天地星穹,證我誓言。”
“黃泉碧落,證我誓言。”
“諸般鬼神,證我誓言。”
這般誓言說的干脆利落,快到瑤琴都來不及阻止,便看到沈秋轉身,抬起左手,將五指放在搖光刀的刀柄上。
他的誓言,還有最后一句。
“通靈搖光,證我誓言!”
“嘩”
話音落下,就如水落熱油,在沈秋手指和搖光刀接觸的瞬間,狂暴刀意沖天而起,將沈秋的長發和馬尾吹的獵獵飛舞。
那無形刀氣,更是從這寶刀嗡鳴不休的利刃上激射而出。
就如刀客揮刀亂斬,讓那水潭四周激發起如狂風漫卷的波浪。
“唰”
瑤琴的臉被一縷刀光擦過,她險之又險的避過臉頰,臉上輕紗卻被一分為二。
還有頭頂步搖,手中扇子,耳邊耳墜,都在那亂舞的刀意刀光中被切開,就像是被卷入無盡利刃催發的風暴中。
嚇得瑤琴連連后退,一直退入那山間通道中。
她趴在山洞邊緣,摸著自己圓圓臉頰上被切開的微微傷痕,大眼睛里滿是擔憂。
沈秋就站在搖光刀前。
他的左手死死的攥著搖光刀的刀柄,那銳利狂躁的刀意加身,讓他身上衣物片片破碎,皮膚上也被切開細碎傷口。
雖并不嚴重,但鮮血滲出,將沈秋臉頰染紅,看上去也是著實駭人。
沈秋自己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丟進了十級颶風里,盡管他還站在原地,但那種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無處落腳的感覺真是糟糕。
他能感覺到皮膚被切開的痛楚,而搖光刀在他手中顫栗不休。
這兇物隱隱發出咆哮,就如不馴服的山中猛獸,要用攝人兇性,逼迫沈秋放開它。
那股兇戾之氣也如翻滾海潮一般,沖入沈秋體內,體內真氣一觸即潰,被那兇氣輕松斬裂開,有痛楚在沈秋體內四處橫行。
就如一支野蠻軍隊在攻城掠地,攪得沈秋氣血紊亂,就如武俠劇里的走火入魔一般。
他喉部感覺腥甜,張口便噴出一縷血。
這一幕被瑤琴看在眼里,她疾呼到:
“沈秋,快放開!”
“不!”
口中滿是鮮血的沈秋固執的回了一句。
有這把刀在手,他去營救青青的成功率就更大。
是他弄丟了與他相依為命的青青,是他沒照顧好救了他兩次的小師妹。
這是他犯下的錯。
自然要由他來彌補!
他還發下誓言,要護的青青周全,那丫頭身世坎坷,也許未來還要因此面對南朝追殺,若是連眼前這關都過不去...
沈秋還怎么去履行自己的誓言?
他又不是小孩子,會相信正義永遠勝利的童話。
在這現實的世界里,沒有力量和行動支撐的誓言,便連謊言都不如。
“不夠啊。”
沈秋全身是血,他左手扣著搖光刀柄,嘴中牙齒盡是鮮血,臉上肌肉扭曲,就如那煉獄修羅一般。
他抹了抹嘴邊血漬,死死握著嗡鳴不休的搖光刀。
在那痛苦之中,他突然響起一句話,說這世界上有兩種痛苦,一種是被傷害,一種是做選擇。
今天,沈秋已經被惡意傷害。
現在,便該他做出選擇了!
見單純痛苦壓不倒沈秋,讓那通靈寶刀越是激憤,它嗡鳴更甚,甚至在被切碎的木臺上震動起來。
將更多的兇氣打入沈秋體內,逼他屈服。
這兇氣越來越狂妄,一路順著沈秋的左臂橫沖直撞,就如山丘壓來,讓沈秋的骨骼都被壓得咔咔作響。
他喘不過氣,眼前甚至出現了走馬燈似的幻影。
幾息之后,沈秋左腿后移,被壓得半跪在地。
但他仍然咬著牙,不放開那刀柄。
直到沈秋感覺自己確實是頂不住了,身體內外都越發劇痛,神智都有了恍惚,搖光的兇戾真的超乎他想象。
不過,就在搖光刀的兇氣沖破某個程度之后,沈秋身上的另一件東西被驚醒。
掛在他手腕上的劍玉就像是睡得香甜的人,被吵鬧聲驚醒一般。
通天劍玉嗡鳴了一聲,正虐沈秋虐的很爽的搖光刀,就像是突然出現的怪物嚇到一樣,猛地一顫。
打入沈秋身體的兇氣,也在這一刻盡數潰散。
“你,怕了!”
沈秋注意到了這變化,他扭頭啐出一口鮮血,左手晃動,將劍玉貼在搖光刀柄上,搖光刀的嘶吼,便立刻變成了嚶嚶亂叫的惶恐。
它似乎很怕沈秋手中的劍玉。
就像是遇到了天敵一般。
瑤琴也聽到了沈秋的吶喊,但并不知道沈秋那邊發生的事,她瞪大眼睛,覺得沈秋怕是因青青之事,落入魔怔了。
她急忙轉身朝著山洞外喊到:
“黑叔,黑叔!快來!沈秋魔怔了。”
守在洞外的墨黑聽聞瑤琴呼喚,但立刻起身掠入山洞,在幾個起落中便趕到了瑤琴身側。
他看了一眼沈秋的方向,面具下的雙眼便瞪大了。
墨黑守衛搖光已有數年,也偷偷嘗試過握持搖光,但今日這景象,他也未曾見過,這山洞中的石壁上,都布滿了搖光刀氣砍出的裂痕。
那兇物似是失控了,正要擺脫枷鎖。
“后退!”
墨黑對身邊瑤琴喊了一句,便抽出腰間長劍。
這墨家長劍倒也奇特,長約三尺,無鋒無刃,通體黝黑,就如鐵尺一般。
墨黑踮起腳尖,引動提縱,如大鵬展翅,在劍影急促間,沖向沈秋。
他體內真氣流轉,纏繞于墨劍之上,要用真氣碰撞沈秋,使他放開失控的搖光刀,但在墨黑持劍拍向沈秋的同時,這墨家劍俠突然注意到。
沈秋手中的搖光刀,嗡鳴的有些不正常。
“撒手!”
墨黑運起真氣,大喊一聲,如低沉雷鳴。
劍影急速拍向半跪于眼前的沈秋,但后者似是感知到墨劍拍來,在墨黑詫異的注視中,沈秋轉身辟出一刀。
兇戾的虎吼聲自寶刀鳴響,墨黑刺出的這一劍被搖光鋒銳的刀刃破開,連帶著沉重墨劍一起破開。
那場面就像是砍柴刀正面破入竹子。
墨黑手中的精鋼墨劍在刺耳的撕裂聲中,被一分為二,兇莽刀氣撲面而來,墨黑悚然一驚,他丟掉破碎的墨劍,舉起雙臂,擋在身前。
有機簧聲自墨黑雙臂響起,扣在他手腕上的隱秘手環當即展開,就如兩面小圓盾擋在身前。
“砰”
搖光刀與墨黑的機關小盾碰在一起,精密的機關小盾被一分為二。
有破碎齒輪從裂口飛出,就像是天女散花的暗器一樣。
墨黑被重擊一次,他向后翻倒,但畢竟武藝高強,他在空中輕巧的翻滾一次,如鷂子翻身。
他以真氣流轉卸去力道,步履輕巧的落回瑤琴身側。
這墨家俠客雙手十指顫抖不休,顯然是被剛才那一擊打的生痛。
“砰”
沈秋左手拄著搖光刀,勉強撐起身體,他抬起頭,在布滿鮮血的臉上,那雙眼睛盡是一片赤紅,看上去煞是滲人。
“小心。”
墨黑伸出手,護在瑤琴身前,他低聲說:
“這少俠,可能被兇刀操縱了神智...”
“不,沒有。”
沈秋用沙啞疲憊的聲音說:
“我很清醒,只是心中有怒火翻騰...這把刀,真是古怪。”
“你竟沒被影響?”
墨黑驚訝的反問到:
“你武藝低微,體內真氣更是不值一提,又是如何收服這兇刀的?”
面對這個問題,沈秋咧開嘴,輕笑了一聲,他說:
“你猜。”
說完這話,沈秋眼睛一翻,便倒在地上。
瑤琴立刻上前查看,但靠近沈秋一步,便見搖光刀寒光四濺,之前那股兇莽刀意又撲面而來,迫使他停在原地。
“寶刀護體,勿要靠近。”
墨黑走上前,甩手丟出一根細細的鋼絲,正纏在沈秋手腕上。
這墨家俠客閉著眼睛,左手手指搭在鋼絲上,用這種不接觸的方式,感知沈秋脈搏。
片刻后,墨黑睜開眼睛,撤去鋼絲,對瑤琴說:
“無妨。
他脈搏有力,并未受創,只是脫力暈倒,睡上一夜,明日便可復原了。”
瑤琴沉默的點了點頭。
他身邊的墨家劍俠看了一眼身邊破碎成片的墨劍,有揉了揉手指,他感慨的說:
“我墨黑自詡行走江湖數年,也算有些見識,卻不想今日卻是看走眼了。這沈秋根骨昏聵,卻又偏偏能壓服七星搖光,真是世間奇事。”
在墨黑身邊,瑤琴輕聲說:
“黑叔,沈秋現在已是搖光刀主了嗎?”
“不,他還不是。”
墨黑搖了搖頭,說:
“能用刀,和成為刀主,那可完全是兩個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