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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掉包

  秦曜沉默了,抿緊了嘴唇。

  瞳孔中漆黑如墨,不見平日里的跳脫,整個人隱隱透出一絲絲難言的蒼涼與悲愴。

  楚千塵對著苗軍醫吩咐道:“這銀針可以止痛止血,等半個時辰后再拔。”

  “屆時傷口要是還疼,你就給他開點麻沸散。”

  “陳年芥菜鹵汁每次再加兩匙,繼續服著。”

  “他暫時不能下榻,不能動,要好好養著!”

  楚千塵又給秦曜重新開了方子,丟下那句老話:“他要是有什么不適,就讓人去找我。”

  直到楚千塵交代完了一切,顧玦還沒回來,楚千塵又多賴了一會兒,直到給秦曜拔了銀針,這才蔫蔫的,垂著頭走了。

  這一次,心事重重的秦曜沒心思取笑她。

  楚千塵走了,臨走還帶走了一壇子陳年芥菜鹵汁。

  回琬琰院后,楚千塵睡了個回籠覺。

  她半點也不擔心進宮的顧玦,幾乎是一合眼就睡著了。

  她兩夜沒睡,疲憊不堪,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雞鳴了,天還沒全亮。因為她昨天睡得熟,琥珀就沒吵她,黃昏又替她去榮福堂告了假。

  將近睡了一天一夜,楚千塵徹底睡飽了,吩咐琥珀擺膳。

  然而,她才吃上了一口美味的蟹黃小籠包,陳嬤嬤急匆匆地來了。

  “二姑娘,煩您去一趟正院。”陳嬤嬤憂心忡忡地說道,眉心的褶皺簡直可以夾死蒼蠅了。

  楚千塵心里咯噔一下,忙問道:“怎么了?”

  陳嬤嬤道:“四少爺發熱了,昨天也請了大夫來府中給四少爺看了,大夫開了退熱藥,四少爺吃了后,就退了燒,但是夜里又燒了,反反復復…”

  楚云沐吃了藥就退熱,藥效過了又再發燒,如此反復了幾回,沈氏也憂心起來,覺得不是普通的小兒發熱,所以才讓陳嬤嬤來找楚千塵。

  楚千塵哪里還有心思用膳,立即就跟著陳嬤嬤去了正院。

  沈氏還在楚云沐的屋子里,她從昨天半夜開始就沒睡,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眼眶下一片青黑的陰影。

  沈氏見楚千塵來了,急忙讓開,蹙眉道:“塵姐兒,你快給沐哥兒看看。他還在發燒。”

  楚云沐還睡著,整個人迷迷糊糊,額角的鬢發被汗液浸濕,顯得有些狼狽,有些脆弱。

  楚千塵在榻邊坐下,她還沒診脈,就發現不對勁。

  楚千塵眉頭微蹙,以指尖刮了些傷口邊緣的藥膏下來,聞了聞,神色一凜。

  果然!這不是十全膏。

  “去取一盆開水放涼的清水來,把四少爺臉上的藥膏洗干凈。”楚千塵吩咐屋里的丫鬟道,又讓琥珀去取一碗陳芥菜鹵汁來。

  楚千塵心里慶幸,幸好她帶回一壇子陳芥菜鹵汁存著,現在可以派上用場。

  楚千塵自己也沒閑著,以最快的開了一張方子,吩咐陳嬤嬤去抓藥,然后問沈氏道:“母親,那罐十全膏呢?”

  沈氏一個眼神,大丫鬟就取來了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瓷罐來。

  楚千塵看了一眼瓷罐中透明的膏體,這一次,就是不聞,她也可以確信一點。

  “這不是十全膏,”她正色道,“只是普通的面霜。”

  有人用普通的面膏替換了十全膏,楚云沐的傷口雖不大,但很深,涂了這面霜,傷口紅腫,非但沒愈合,反而嚴重了,所以才會讓他發起了高熱。

  大丫鬟傻眼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忙道:“夫人,奴婢沒有。”

  沈氏瞳孔微縮,鄭重地問道:“塵姐兒,沐哥兒他…”

  “母親別擔心,發現得很及時,不妨事。”楚千塵柔聲安撫沈氏。

  從楚云沐發燒起,沈氏就宛如一張繃緊的弓,直到此刻才算放松了下來。

  她才可以冷靜地去思考著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前日下午,楚云沐在演武場劃傷了臉,當時她讓陳嬤嬤親自回來取的十全膏,也是楚千塵親手給楚云沐上的藥。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十全膏是對的。

  十全膏是在那之后出了岔子,被人給調換了。

  那么誰急著要十全膏,而且又有能力在她這里玩一出調包計呢。

  劉氏母女倆顯然沒有這本事在自己的院子里動手腳。

  沈氏一下子想到了一個人——

  楚令霄。

  這一瞬,恨意如火山般爆發,幾乎將沈氏的理智燒滅。

  沈氏緊緊地攥著手里的帕子,也沒瞞著楚千塵,徐徐道:“是你父親。”

  這四個字從齒縫間擠出。

  楚千塵怔了怔,隨即明白了,垂下了眸子。

  前日楚云沐受傷后,她特意檢查過那把女真弓,發現是弓弦老化導致受力斷裂。

那把女真弓是舊弓了,在演武場上至少放了十來年,弓弦會斷再正常不過了,就跟琴弦沒有保養好也會斷裂一樣  但凡學過騎射的人都至少會遇到過幾回斷弦,所以,當時誰都以為只是個小意外。

  實際上,那把弓興許是被人為的換了根老化的弓弦。

  楚令霄這么做自然是為了姜姨娘。

  姜姨娘的腳因為被銅帳鉤燙傷而留了疤,楚令霄買不到十全膏,就把主意打到了沈氏手里這一瓶上…

  不,不只是如此!

  楚千塵心頭似有一道驚雷劃過,之前沒想通的事在這一瞬猶如散落的珠子似的竄了起來。

  應該說,這個局本來是沖著她來的。

  楚令霄從沈氏這里討不到十全膏,就干脆另辟蹊徑,從那把女真弓下手。

  演武場的那把女真弓最近都是她在用,這在侯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楚云沐還親手在弓身上刻了一個“塵”字,并且對著好幾個兄弟姐妹都炫耀了一番。

  前日要是楚云沐沒突發奇想地去用那把女真弓,那么自己繼續用下去,弓弦早晚會斷,不是前日,就是昨日,或者明日。

  她一旦傷了臉,嫡母也會理所當然地把十全膏還給她。

  那么,接下來就可以由姜姨娘親自來找她討藥膏。

  楚令霄心里肯定是覺得她必然不會也無法拒絕她的親娘。

  然而,被弓弦傷了臉的人不是她,而是楚云沐,那么楚令霄也沒法去討十全膏了。

  他只能走了下下策,偷偷地替換了這罐十全膏。

  楚千塵是這么想的,沈氏也是同樣的想法。

  屋子里,除了楚云沐低低的囈語聲,陷入了靜默。

  屋子里靜得可怕,大丫鬟一動不動,心下駭然。

  直到琥珀拿著陳芥菜鹵回來了,沈氏才回過神來,讓大丫鬟起身。

  楚千塵讓大丫鬟取十匙,溫湯燉熱飲之,心里慶幸,要是以永定侯府的能力,怕是沒有辦法這么快就找到十年以上的陳芥菜鹵。

  而楚云沐年紀小,高燒燒久了,會燒壞腦子的。

  楚千塵感覺手上一暖,沈氏拉著她的手,正色道:“塵姐兒,謝謝你。”

  沈氏是在告訴楚千塵,無論楚令霄是沖著誰來的,她都不會因此遷怒到楚千塵身上。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道理!

  楚千塵這才回過神來,道:“母親,待會兒陳嬤嬤抓藥回來,先一日一劑,分三次煎服。”

  “我重新再制十全膏怕是要費些功夫,惠安縣主那里還有,不如先從她那里勻一點,等我制好了,再分一些給惠安縣主就是了。”

  沈氏是關己則亂,心亂如麻,此刻被楚千塵這一提醒才回過神來,她又趕緊吩咐大丫鬟冬梅去靖郡王府借十全膏。

  戌初,冬梅就回來了,與她一起來侯府的,還有靖郡王妃沈菀。

  沈氏得知妹妹來了,去了堂屋見她。

  “大姐姐,”沈菀這次是孤身來的,沒帶顧之顏,她的臉上憂心忡忡,關切地握住沈氏的手,“沐哥兒還好吧?這是十全膏,你盡管讓沐哥兒先用著,七娘那邊到下次復診都夠用的。”

  “而且,七娘臉上的疤痕快全好了,淡得幾乎看不到了!”

  當時,小神醫說女兒的傷疤一個月就可消去,果然是一個月,小神醫真是神了。

  沈氏也不跟自己的妹妹客氣,收下了那歌白底藍花的小瓷罐,讓冬梅拿去給楚云沐涂上。

  “沐哥兒他應該沒大礙…”沈氏說起來,恨意就涌了上來。

  在自己的親妹妹跟前,她也沒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揚的心思,毫不掩飾她的恨意。

  “沐哥兒前日不慎傷了臉,本來他已經上了藥了,是十全膏,結果他用的十全膏讓人偷換掉了。”

  “我琢磨著,除了楚令霄,怕是沒旁人可以做到了。”

  沈氏把姜姨娘之前傷了腳,楚令霄曾為她來找自己求藥的事都說了。

  “啪!”

  沈菀簡直快氣瘋了,一掌重重地拍在手邊的茶幾上,震得那茶盅都跳了跳。

  她一向是爆脾氣,發起火來,連靖郡王也懼她三分。

  “堂堂永定侯為了一個妾,竟然這么對侍嫡子,簡直…簡直…”

  “大姐姐,你當初就不該應下這門婚事。”

  沈菀的俏臉上怒意洶涌,憤憤地為沈氏叫屈。

  在她看,她的大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嫁親王、皇子那也是嫁得的。

  當年,老侯爺親自上門為世子求親,穆國公因為永定侯府的老侯爺曾救過他一命,就應下了,把嫡長女下嫁到了侯府。

  穆國公夫婦當初也是問過沈氏的意思,沈氏不忍父親為難,想著終歸要嫁人,應下了這門親事。

  沈氏眸光微閃。

  她從來不是一個沉溺往事的人,嫁都嫁了,也都生了一雙兒女,再來說后悔也于事無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算她嫁到別家,也不代表此生就會順順暢暢的。

  沈氏拍了拍沈菀的手,安撫她道:“你啊,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是這副爆脾氣。”

  說句實話,沈氏心里是高興的,妹妹能夠像在閨中時那般肆意,代表妹夫對她很好,雖然七娘的事成了他們夫妻間的一根刺,但是只要七娘能慢慢好起來,時間自然可以治愈曾經的傷痛。

  “大姐姐,我才二十七歲!”沈菀不依地強調道。

  在沈氏跟前,她不由露出幾分小女孩的嬌態。

  沈菀定了定神,冷靜了一些,問道:“大姐姐,你打算怎么辦?”

  “先等沐哥兒好起來再說,我現在也沒有心思再管別的了。”沈氏揉了揉眉心。

  雖然理智告訴她,有楚千塵在,楚云沐肯定會沒事,但是只要他一日沒好,沈氏作為母親,就難免牽腸掛肚。

  對現在的她來說,這一雙兒女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

  沈菀看著姐姐這副樣子,心疼極了,她猶豫再三,把埋藏在心頭有一段時日的念頭說了出來:“大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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