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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相信

  “啪!”

  楚千塵順手用手里的書冊往他額頭拍了下,面紗后的嘴角抽了抽。

  前世,她認識秦曜時,他早就遭逢大變,平日里沉默寡言,行事乖張狠厲。

  楚千塵吩咐軍醫道:“苗軍醫,去把溫著的湯藥拿來,給他服下。”

  于是,秦曜才剛醒來,就不得不硬著頭皮把一大碗褐色的苦藥三兩口地吞下了,苦得他一張俊臉都皺了起來,嚴重懷疑這個蒙著臉的小姑娘在故意拿苦藥懲罰他。

  楚千塵也沒閑著,分別嘗了那三罐陳年芥菜鹵汁后,指著其中十年的那一壇,道:“苗軍醫,這陳年芥菜鹵汁取十匙,溫湯燉熱后,喂他喝下,一日三次。”

  苗軍醫唯唯應諾。

  秦曜的鼻尖動了動,“什么芥菜鹵汁,這不是咸菜汁嗎?聞著應該有好些年份了。”

  “以前我的乳娘也喜歡用這種陳年的咸菜汁來腌咸菜,她說,這樣腌出來的咸菜才好吃,才夠香。”

  “九哥,你們是要煮咸菜面給我吃嗎?”

  秦曜雖然虛弱,話卻是不少,有氣無力地說著。

  楚千塵本來是懶得理秦曜的,但見顧玦饒有興致地朝那三個陶罐望去,便耐心地解釋道:“這陳年芥菜鹵汁可以治各種高熱病癥,像肺風痰喘、肺癰、肺癆病等等都能治。”

  這是前世楚千塵偶然發現的,也唯有年份久的芥菜鹵汁才有這種藥效。

  軍中受傷的士兵很容易因為傷口愈合不好,高燒不止,最后送了命,而這陳芥菜鹵對外傷引起的高燒不退有奇效,只可惜,上一世她發現到這一點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在軍中試,就已經重生了。

  楚千塵又過去給秦曜診脈,秦曜還沉浸在咸菜汁也可以治病的震驚中,根本就沒心思貧嘴。

  楚千塵很快就收了手,起身對顧玦道:“王爺,他的命暫時保住了。但能不能保住腿,得過兩天看看情況。”

  蛆蟲不僅擅長吃腐肉,它的蠕動也能刺激血肉再生,分泌物也對傷口后續的愈合有幫助,所以接下來就得看這些蛆蟲的了。

  頓了一下后,楚千塵信誓旦旦地對顧玦又道:“我一定能做的。”

  救下秦曜的話,王爺一定會夸她的!

  秦曜的身體還很虛弱,他才醒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皮沉甸甸的。

  他想睡,目光又忍不住往顧玦和楚千塵那邊張望著,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看人下菜,有兩副面孔,對自己就這么潑辣,對著九哥就嬌嬌軟軟,簡直就跟九哥從前養的那只波斯貓一樣。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眼皮越來越重,最后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眼,睡去了。

  他的呼吸變得綿長了起來。

  外面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遠處還有嘹亮的雞鳴聲傳來。

  楚千塵又一次給秦曜探脈,試了他的額溫,他還在發燒,不過已經沒有昨晚燒得那么厲害了。

  藥開始起效了。

  楚千塵沒再留,告辭道:“我明早再來,要是他的情況有什么變化,你…你們可以來王府找我。”

  楚千塵走了,除了她的藥箱,還帶走了云展他們尋來的幾盒子發了綠毛的糨糊。

  從王府回去的路上坐的是馬車,沒能再次騎上絕影,她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琬琰院的琥珀徹夜未眠,一直待在小書房里等著楚千塵。

  見楚千塵平安歸來,琥珀總算松了一口氣,喋喋不休地說道:

  “姑娘,您總算回來了!”

  “您真是擔心死奴婢了!”

  “早上,奴婢給您報了病了,太夫人沒說什么,但是,夫人說要來看您,奴婢就說…說是您要制藥,正在緊要關頭,這才把夫人給暫時瞞了過去。等您見到夫人,可別說漏了嘴。”

  “咦?”琥珀突然注意到楚千塵帶回的那些盒子,隨口問道:“姑娘,這是什么?”

  “糨糊。”楚千塵一邊說,一邊打開了其中一個盒子。

  “糨糊?”琥珀重復了一遍,下意識地朝盒子里看去,驚了,“這糨糊都發了霉了!”

  這里面是糨糊,可糨糊上長滿了一塊塊綠毛,瞧著令人心頭發毛。

  “要的就是這個。”楚千塵唇角彎起,又打開了第二個盒子,赫然又是發了綠毛的糨糊。

  琥珀又呆了呆,“姑娘,您拿發霉的糨糊做什么?”

  琥珀心想:自家姑娘不是去了一趟宸王府嗎?怎么回來就帶了些發霉的糨糊回來,總不會是宸王賞的吧?

  楚千塵看著這些發霉的糨糊,微微地笑道:“治病用的。”

  用長了綠毛的糨糊涂抹傷口本是民間的土法子,她偶然聽一個裁縫說了,就研究了一番,發現起效的是糨糊上的這種“綠毛”,這綠毛可以幫助傷口痊愈,治愈紅腫、化膿,但必須是這種綠色的霉,其他的灰霉白霉就不行。

  想要保住秦曜的腿,這種“綠毛”可能就是關鍵。

  楚千塵目光灼灼地看著糨糊上的綠毛,開始取鑷子將綠毛一點點地取下,一點點地放到一個瓷碗里…

  本來琥珀是想勸楚千塵去補眠的,但看她這副專注的樣子,那些話就被琥珀咽了回去。

  她對楚千塵的性格已經十分了解了,她一旦決定的事,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于是,她趕緊去給楚千塵泡了一杯濃茶提神。

  楚千塵這一忙就是一整天,連午膳都只是草草地吃了幾個包子與幾塊糕點。

  琥珀十分盡責地用牙簽不時給自家姑娘喂水果。

  黃昏時,楚千塵又打發琥珀去榮福堂給她繼續報病。

  琥珀根本沒能見到太夫人,話是說給王嬤嬤聽的。

  “王嬤嬤,我家姑娘咳得厲害,姑娘說不能傳給太夫人,今晚就不過來了,讓奴婢過來跟太夫人說一聲。”

  “勞煩王嬤嬤稟太夫人一聲,讓太夫人莫要掛懷。”

  琥珀傳了話就走了,王嬤嬤如實跟太夫人說了。

  太夫人聽了也沒過心,并不在意。她膝下多的孫子孫女,楚千塵不過是一個庶女,微不足道,她除了臉生得好看,得了二皇子的幾分青眼外,在侯府那么多姑娘中,是最沒存在感的一個。

  本來,楚千塵要是給二皇子為側妃,那還有幾分價值,可她不愿。

  她這樣的庶女將來能嫁的人家可想而知,如果是高門大戶,最多也就是個庸庸碌碌的庶子;如果是寒門子弟,對方就算是高中了進士,沒有家族的助力,她的夫婿恐怕想當個京官都要熬上十幾年甚至是更久…

  若最后進不了二皇子府,楚千塵對侯府還有什么價值可言。

  她啊,未免是眼高手低了一些。

  太夫人眼底掠過一抹不以為然。

  三夫人隨口道:“母親,最近天氣越來越熱,您也要仔細身子,別染了風熱之氣。”

  “我那里有些金銀花茶,清熱消暑,疏利咽喉,這個時候喝最合適了,待會我讓人給母親、大嫂都送一些過來。”

  三夫人是庶子媳婦,平日里在侯府的地位自然也是遠不如兩個嫂子,面對太夫人時,底氣也有些不足。

  太夫人隨口應了一聲,端起了茶盅。

  這時,二夫人劉氏也帶著幾個女兒進來了,恰好聽到了三夫人這番話,心里對她的諂媚頗為不屑,尖聲道:“三弟妹,我覺得最近喉嚨也有些不適,不如你給我也送一罐怎么樣?”

  太夫人一聽到劉氏那尖銳的聲音就頭疼,自打楚千菱傷了臉后,劉氏說話就總是陰陽怪氣的,聽著就煩。

  太夫人也不需要裝出一副笑臉,沒說上兩句,就把屋里的晚輩全數都給打發了。

  沈氏同樣懶得理會劉氏,從榮福堂出來就直接返回了正院,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楚云沐。

  “沐哥兒,你覺得怎么樣?”

  沈氏細細地看著楚云沐右臉上那道血紅的傷口。

  丫鬟在一旁道:“夫人,奴婢方才給四少爺剛上了藥膏。”

  楚云沐的乳娘絹娘在犯了兩次大錯后,已經被沈氏逐出了府,如今還在尋合適的嬤嬤。

  透明的藥膏薄薄地敷在楚云沐的傷口上,可以看出傷口有點紅,邊緣微微浮腫。

  楚云沐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摸,眼前又閃過昨天被楚千塵拍下手的那一幕,又灰溜溜地放下了手。

  他聳聳肩,道:“沒事,就覺得右臉有點熱熱的。”

  沈氏想著干脆明天讓楚千塵給楚云沐瞧一瞧,攬著他的肩膀說:“你要記得你二姐姐的叮囑,傷口別碰水,手指也別去碰傷口…”

  楚云沐哪里耐煩聽這些,打斷了沈氏道:“娘,我知道我知道。還有,晚上要早點睡,對嗎?”

  “那我們早點吃晚膳,我晚上才能早點睡是不是?”

  楚云沐連忙招呼丫鬟們擺膳,成功地把話題帶過了。

  沈氏不由失笑,由著他去了。

  母子倆一起用了膳,又一起在庭院里散步消食后,沈氏親自哄了楚云沐歇下,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屋休息。

  睡到半夜,她突然被丫鬟叫醒了。

  “夫人,四少爺發燒了。”

  “奴婢摸著,額頭燙得厲害!”

  丫鬟憂心忡忡地看著沈氏,俏臉上急出了一頭的冷汗。

  “快讓人去請大夫。”沈氏趕緊起身,也不顧上仔細打扮,只外披了一件羅衫加斗篷,就過去了楚云沐住的廂房。

  楚云沐就睡在榻上。

  他顯然睡得不踏實,額頭都是密密麻麻的汗,嘴里發出含含糊糊的囈語。

  沈氏親手試了下楚云沐的體溫,果然觸手滾燙。

  陳嬤嬤也捏了捏楚云沐的手,眉頭微蹙,擔憂地問道:“夫人,要不要叫二姑娘來看看?”

  沈氏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壺漏,現在都已經快子時了。

  沈氏搖頭拒了:“沐哥兒應該只是染了熱傷風吧,不妨事的。反正大夫馬上就來了。”

  她想著楚千塵忙著在制藥,聽琥珀的語氣昨夜十有八九還熬夜了,說不定今夜才睡下,沒道理為了一些傷風咳嗽的小病,就非把楚千塵大半夜特意叫過來一趟。

  陳嬤嬤唯唯應諾,連忙讓丫鬟給楚云沐冷敷額頭。

  須臾,大夫就請來了,給楚云沐開了清熱退燒的藥。

  一劑湯藥灌下去,半個時辰后,楚云沐的燒就退下了一些,但睡得還是不安穩。

  沈氏抓著他的手,守著他,偶爾給他掖被子,一晚上都沒睡。

  琬琰院的楚千塵也是一晚上沒睡,這一天一夜的時間仔細從幾盒糨糊中又是篩選又是培養,才從數十個白瓷碗中,收集出一小罐青霉。

  她在美人榻上睡了一個時辰,就出府去了,直接去了宸王府,走得依舊是無人的側門。

  還沒進門,她就聽到秦曜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這咸菜汁為什么非要這樣加水燉湯喝?煮面不行嗎?我看加在我方才吃的白粥里也不錯,那粥簡直淡而無味!”

  就從他不帶喘氣的說話聲,楚千塵也能判斷出秦曜顯然大好了。

  “咳咳。”

  給楚千塵領路的云展咳了咳,尷尬地為秦曜解釋了一句:“楚姑娘,秦世子他就是這樣。”是個話癆。

  云展在心里默默道,秦曜昏迷的這段日子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安靜的時候了。

  想著前世的陰冷寡言的秦曜,楚千塵不置可否。

  楚千塵的出現令得屋子里靜了一靜。

  秦曜、苗軍醫以及小廝都朝她看了過來,楚千塵一派泰然地走到了榻邊。

  秦曜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身著青衣、面戴青紗、梳著雙環髻的少女,挑了挑眉。

  昨晚是燈下看美人,他剛蘇醒,頭腦正昏著,還以為楚千塵有十六七歲了,才會腦抽地說了什么“九嫂”,今日再見楚千塵,他才發現她最多才十三四歲而已!

  哎,他的九嫂看來又要沒戲了。

  “神醫。”苗軍醫連忙給楚千塵行了禮,恭恭敬敬,客客氣氣。

  不過這才兩晚,他對楚千塵的態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前的客氣大部分是因為顧玦和云展,而現在,他的恭敬由心而發。

  醫道上,不論長幼資歷,只論真本事,誰能救不治之癥,誰就是師!

  前夜,他還覺得秦曜怕是九死一生,可是這才兩個晚上,秦曜就活了。

  雖然他還在發燒,但是熱度明顯退下了不少,這個體溫暫時不至于致命了。

  苗軍醫一見楚千塵,就連忙細細地說起了秦曜的癥狀,鄭重其事,仿佛在面對他的上官似的。

  秦曜:“…”

  秦曜眉頭動了動,覺得也難怪剛醒時會看錯楚千塵的年紀,都是這人的態度誤導的!

  苗軍醫又把自己寫的脈案給楚千塵看,之后,楚千塵才過來給秦曜探脈,指下的脈動明顯有了生機。

  不錯。她的唇角在面紗后滿意地翹了翹,再去檢查秦曜的傷腿。

  經過一天一夜,傷口的腐肉被那些蛆蟲吃掉了好多,沒有再繼續腐爛。

  苗軍醫忙道:“神醫,按照你的吩咐,在三個時辰前,已經換了這一批新的…蟲。”

  小廝在一旁避得遠遠地,深吸了好幾口氣。

  到現在,他還沒習慣秦曜傷口中那些蠕動不已的蛆蟲,都是盡量把目光挪開。

  苗軍醫也就罷了,他畢竟是跟著王爺在北地戰場幾年,見過的尸體估計比仵作還多,沒一萬也有幾千了,蛆蟲什么的自然不足為懼,可是小神醫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竟然比苗神醫還鎮定!

  還有秦世子,眼看著那些蛆蟲在自己的傷口爬,他居然還吃得下白粥!

  一想到那碗白粥,小廝就聯想到那些白生生的蛆蟲,腸胃又是一陣翻滾,又想嘔吐了。

  這蛆蟲一條兩條也還好,當數百條蟲聚集在一起就讓人覺得惡心了,就跟遇上蛇群一樣惡心…不對,比蛇群還惡心!

  小廝正想去門口透透氣,就聽楚千塵自信地說道:“腿應該能保住。”

  一句話令得屋里都靜了一靜。

  小廝下意識地轉身朝榻上望去,甚至沒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一道著竹青道袍的身影。

  還是秦曜第一個看到了門口的顧玦,喜形于色地喊道:“九哥,我的腿能保住了!”

  他自己的傷勢,他當然清楚。

  顧玦帶他來京的路上,他覺得自己能保下命就不錯了,從來沒想過他的腿能不能保得住。

  只要能活下來就好,活下來,他還有可為。

  沒想到的是,他的腿還能保住!

  他還能站起來!

  秦曜的狐貍眼熠熠生輝,整個人煥發出奪目的神采。

  王爺來了!楚千塵眸光一亮,開心地望著朝這邊走來的顧玦。

  她昨天就說了,她一定能做到的。

  不知為何,顧玦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摸摸她的頭,夸夸她,他唇角微彎,泛起清淺的笑意,一向是柔和他原本清冷的氣質。

  他含笑問道:“楚姑娘,還需要準備什么嗎?”

  對于楚千塵而言,顧玦的笑容就足夠了。

  “我需要一面布簾,還有幾十支火燭。”楚千塵很乖地說道,“其它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了一排刀具,開瘡刀、平刃刀、月刃刀、剪刀、鑷子等等,全都放在干凈的白布上。

  顧玦掃了一眼,認出這些刀具就是前夜他去找她時放在她案頭的那些,眸光閃了閃。

  苗軍醫立刻猜到楚千塵是要用刀給秦曜去除傷口殘余的腐肉,就讓小廝去取火燭,自己則動手開始清理傷口的那些蛆蟲。

  等小廝取了火燭等回來時,秦曜傷口的蛆蟲已經被除得一干二凈,他身上扎滿了銀針。

  這些銀針是為了止痛和止血。

  小廝暗暗地松了口氣,在楚千塵的指揮下,連忙布置起來,把那些火燭以床榻為中心點燃,照得周圍一片透亮,再把一面白色的布簾擋在秦曜腰身的位置,隔絕他的視線。

  楚千塵先拿起了一把平刃刀,以燭火燒烤刀刃,平刃刀以割除死腐余皮,用之隨手方便。

  周圍的燭火微微跳躍,銀白的刀刃反射著燭光。

  楚千塵下手極為利落果決,每一刀都是那么穩、狠、準。

  傷口中殘余的一些腐肉被一刀刀地剔去,腐肉全都落在苗軍醫手里的一個白瓷碟子上。

  苗軍醫一眨不眨地看著楚千塵的一舉一動,偶爾以紗布幫著吸掉少許的出血,心里暗暗贊嘆小神醫的刀法,而且,剔去腐肉的過程,出血量竟這般少,也是讓他震驚不已。可想而知,這樣一來肯定不會對秦世子的身體再造成更大的負荷。

  空氣中,不僅有著淡淡的血腥味,似乎還隱約混雜著皮肉的燒炙臭。

  拎著布簾的小廝覺得自己的腸胃又開始翻滾鬧騰了:這位小神醫治病的手段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還有,她一個小姑娘家家膽子怎么就這么大?!

  小廝不敢直視楚千塵的動作,偏開了目光,對上秦曜嬉笑的眼眸。

  秦曜被楚千塵用銀針封了穴,現在下半身就跟癱了似的,不痛不癢,毫無知覺,連動都動不了一下。

  但是楚千塵沒有封他的嘴,他的嘴巴就沒停下,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好臭!”

  “小神醫,你與其這么費事拉簾子,還不如把我的鼻子給封了呢!”

  “把我打暈了也行…也不好,怪疼的,干脆還是給我一碗迷魂藥吧?”

  小廝聽著嘴角抽了抽,覺得小神醫還不如把秦世子的嘴巴給縫上呢!

  小廝的目光繼續往左移動,目光又落在了窗邊的顧玦身上。

  顧玦慢慢地飲著茶,優雅清貴。

  他也沒做什么,只是這品茗的動作,就讓人覺得他仿佛身處高山流水之間,有一種遠離塵囂、物我兩忘的感覺。

  這屋里的其他四人實在是太過平靜,讓小廝頓生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就在這時,云展進來了,目不斜視地走到了顧玦跟前。

  “王爺。”云展抱拳行禮,想說什么,又欲言又止地看了楚千塵一眼。

  恰好,又是一塊帶著黑血的腐肉自傷口被月刃刀帶出,幾滴血染上了楚千塵面紗的下擺。

  “說吧。”顧玦道。

  云展定了定神,稟道:“王爺,南陽王二公子秦暄上書,請求皇上緝拿世子秦曜,為父報仇,以慰南陽王在天之靈。”

  秦曜:“…”

  原本喋喋不休的秦曜霎時沉默了,薄唇緊抿。

  自秦曜昨天凌晨清醒后,就一個字也沒提南陽王,就仿佛他把發生在南陽王府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似的。

  顧玦也沒問他。

  屋子里安靜的令人窒息,而楚千塵絲毫不受影響,刀起刀落,手上的刀刃又快又穩。

  “九哥。”秦曜聲音干澀地喊了一聲。

  顧玦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道:“你好好養腿。”

  說完,他就與云展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又靜了下來。

  直到顧玦走后一盞茶功夫,楚千塵才抬起頭來,苗軍醫端來一個水盆讓她凈手。

  小廝一邊收簾子,一邊往秦曜小腿上的傷口看,沒了蛆蟲和腐肉的傷口上涂著白綠色的糊糊,瞧著還有些慘不忍睹,卻沒有之前那么嚇人了。

  楚千塵慢慢地以干凈的白巾擦著手,目光忍不住看向早已經空蕩蕩的門口,眸光閃爍,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秦暄同樣上書了皇帝,痛斥秦曜弒父。

  不同的是,前世,秦曜弒父的罪名是圣旨昭告天下,板上釘釘的,是為萬世所唾棄的。

  直到此時此刻,楚千塵方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不認識顧玦。

  顧玦在冀州救了重傷不醒的秦曜,第一件事自然是帶著秦曜就近求醫,先保秦曜的命。

  顧玦不在京城,自然也就錯過了秦暄上書的事,等顧玦回到京城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可就算這樣,秦玦還是庇護了秦曜,這也成為了他上一世的一個污點,為人詬病。

  楚千塵心不在焉地反復以白巾擦著手指,耳邊突然響起了秦曜的聲音:“不是我。”

  不是他。

  不是他殺了父王。

  小廝已經收了那面布簾,楚千塵抬眼就對上了秦曜的眼睛,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我知道。”

  這三個字十分篤定。

  上一世,這件事到最后都沒能有一個真相,但是從始至終,王爺都相信不是秦曜弒父。

  如同這一世一般,王爺也是很篤定地說:不是他。

  王爺相信,她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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