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嗓音入耳,帶著幾分調笑,似乎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卻令承河寒毛一豎,險些驚出了魂來。
與此同時,看著承河有些驚懼的面色,書生模樣的男子卻是一陣詫異,接著又是詫異地一問:
“穿越,你可還好,莫不是被泡成了癡呆?”
話音落后,承河的腦子轉了一百八十多個回路,才終于在書生剜起袖子躍躍欲試時,反應了過來。
自己姓承,名河,字川岳!
“哪個夯貨,給我起了這么個字?”
承河暗地里腹語不斷,表面上卻是面色一松,冷哼道:“你來干嘛?”
此時此刻,憑著前身的記憶,承河自然已經認出了面前的這一名少年,他叫來俊,字昉長。
表面上是自己的狐朋狗友,暗地里卻是與自己共謀大事的生死之交。
而此時,承河的這一位生死之交,卻是滿臉的尷尬。
他知道,承河剛剛的古怪表情都是裝的,毫無疑問自己又被這個沒個正形的家伙給耍了。
轉念想想自己明明剛剛救了他一命,他這么耍自己真的好嗎?
再者說,剛剛“起死回生”就這般放蕩,該如何評價?想來想去自己也只能夸他一句心大吧。
悻悻地收回了,即將呼出去的一個巴掌,來昉長卻在此刻因為承河對生死的淡然,而對其產生了幾分發自肺腑的敬意。
然后將自己新買的一個心喜之物,從袖袍中取了出來,滿是不舍得扣在了承河的頭上。
那是一個綠油油的傘帽,很綠很綠的那種。
耳邊的雨聲驟然變小,眼前的光彩也隨之染了幾絲綠意,頸部的積水飛速下降,沿著溢水堰的破口不斷向外傾流。
“來找你商量一件大事。”
來昉長緩緩地道,面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好像有什么驚天大事要與承河商議一般。
承河撇了撇頭上的綠布,語重心長地道:“我也有件大事要與你商量商量。”
“你說,我聽。”
“能不能換一換,我要你的傘,你戴這個傘帽。”
“我已經把咱們養的那些人,全部集結完畢,只要你一聲令下,今夜就可以殺進皇宮。”
“我覺得這個顏色和你的氣質很…我糙!你說啥?”
殺進皇宮?
哥你別鬧了,就咱們兩個,一個三境,一個二境。
你打算帶著一群最高也就是四境的殺手,殺進七境多如狗,八境遍地走的皇宮里,刺殺一個九境七星的滅世老妖婆?
你別睡了,醒一醒好不好!
“你要殺女帝?”
承河低聲問道,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干,想要喝水,然后他收了收肚子,嘴里就有水了。
只是有些酸。
雖說刺殺女帝是我們“垢血教”成立的初衷,但是我們才剛剛成立啊,你現在就他么的迫不及待啦?
認識了這么久,居然才發現你那顆脆弱的玻璃心,居然是這么的膨脹,這么的不知死活。
等等,垢血教?女帝?游巖族,游巖白族?夏族,夏國?
這劇情怎么這么熟悉?
不對,這不是前身的記憶,而是游戲!
葫蘆洲!
還他么的是我自己參與設計的游戲,雖然作為一個網絡寫手,只是受邀創作了劇情的初稿。
后期刪改,以及真正的游戲制作過程,自己從未參與,但這也是我自己的故事啊。
我居然才發現?
而且,垢血教主,承河,承川岳?這他么的不就是那個悲催的開局小BOSS嗎?
剛剛被豬腳打敗,就被后方BOSS吸干血的那個?
鬧了半天這居然是個游戲異界,作者填錯分類了啊。
“當然不是,以我等現在的實力自然無法殺了那個女人。”
來昉長搖了搖頭,又一臉擔憂道,“承伯父入宮三個月了,當時的旨意只是入宮問責,追究十六年前,擅離宮闈之過,可這罪名根本不大,再加上承伯父當年為太子伴讀,與現在的女帝也算有舊,按理來說不會責罰太過才是,怎么會就這么毫無音訊呢。”
一邊說著,來昉長將目光看向承河,眼神之中似乎別有他指。
“那你覺得事情應該是怎樣的?”
聽到不是刺殺女帝,承河暗自松了口氣,他知道來昉長話里有話,之所以不經自己允許就擅自召集人手,想來心中必有計較。
對于這個副教主,承河還是信得過的,畢竟想擠進垢血教的領導階層,沒有能力可不行。
“我認為,是我們的事情被女帝發現了,所以才會召承伯父入宮。而之所以我們沒有被問罪,極有可能是承伯父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罪責,所以才會被扣押在宮里。”
來昉長的語氣很是自信,只是說到最后之時,目光有些閃躲,
因為他不確定現在的承父是否尚在人間,至于質押宮中,也只是他安慰承河的說法而已。
此刻,來昉長暗自握了握雙拳。
他已經打算好了,只要承河一聲令下,他今夜就會殺進皇宮,能找到承父自然是好,如果找不到就和那老妖婆拼一個魚死網破。
至于承河,自然是留在這里繼續為先祖守靈,正好可以與這件事情撇清關系。
雖然教主的身份是洗不掉了,但是副教主不顧教主命令,自行行動,追究起來,承河可以少受些罪責吧。
承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道如此解釋的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但下一刻他就狠狠地搖了搖頭。
原因無他,那就是自己的教眾都還活著。
垢血教剛剛興起,還遠不到游戲開局時,那尾大不掉的程度,就那幾個人,女帝想殺就殺,不會對夏國的社稷產生絲毫的動蕩。
就算是自己老爹能在女帝哪里說上幾句好話,讓女帝免了自己的罪責,但以女帝以往的行事風格,那些殺手定會被雷霆誅殺。
哪里輪得到三個月后的今天,再由來昉長去調集?
“不行!”
想明白這一點,承河堅定道。
他必須阻止來昉長,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分析才是對的。
女帝不知垢血教,父親也沒有抵罪,可能只是因為殿前失儀之類的過錯,被暫時扣押而已。
可承河不知道的是,他的分析比來昉長的錯的還要多。
可誰知,后者卻在此刻站了起來一臉決絕地道,“我知道你不會同意,但今天我來,只是與你知會一聲。川岳,輪回之中你我再會!”
“站住,別走。”
看著前者遠去的身影,承河急得滿頭大汗,連自己能從地里出來這件事都忘了。
“昉長,這件事咱們來日方長…呸,要從長計議啊。”
承河拼命的挽留這來昉長,后者卻是越走越遠,令人欲哭無淚。
你死不死不要緊,我死不死我也不怕,可關鍵是你要給我討回來一個滿門抄斬,吾闔族性命不保矣。
就在承河心急如焚又突然醒悟,要強行破土之時,那來昉長居然撐著小傘,又步履蹣跚地走了回來。
一時間,讓原本苦口婆心的承河,徹底失了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險些忘了此事,我且問你,在你被埋之前可是說過,‘要得到祖神之靈’的妄語?”
短暫的尷尬之后,卻是來昉長先開了口,這句話卻聽得承河眉頭一皺。
“只是隨口一說,怎么了?”
承河不解道,他確實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祖神之靈是后人在守靈之時,有一定幾率獲得的祖先的賜福,和“陪葬”一事并無關系,不需要守靈人將自己活埋,但同時卻需要更長的時間。
跟據族譜記載,耗時最短的一次祖神之靈的獲得,也花費了守靈人三年的守靈時間。
自己才陪葬兩旬,雖然把自己埋進了土里,看起來更有誠意的樣子,但想要獲得祖神之靈,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的族人好像都知道了,似乎有人在暗中大肆渲染。最關鍵的是,似乎所有人都認為,你一定可以在明日陪葬結束之時,與眾目睽睽之下拿出祖神之靈。你現在可否已經拿到?”
話音入耳,承河登時就是心中一惱,這是誰再給我暗中下絆子?
本以為族人上下一心,我任族長也是眾望所歸。
事實上,在承父失蹤之后,族里大小事宜都是承河決定,他儼然已是族長,所謂傳統也只是走一個形式而已。
承河知道,若明日他拿不出那所謂的祖神之靈,那后兩場要走的形式,可能就會橫生變故。
雖然族長之位一定還是自己的,可若一招不慎,很可能空忙一場。
從一個有實無名的少年領袖,變成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族長。
“那便是沒有了。”
看著久久不語的承河,昉長猜出了答案,可他轉念一想自己又能如何呢,明日的自己恐怕早已身首異處吧。
想到這里,他無奈一嘆,向著承河行了個離別禮,悲愴道:“教主大人,輪回之中你我終會相見。”
原本嗅到一絲陰謀的承河,還在極力揣度著那人的用意,卻被昉長這一句話氣到口吐酸水。
還來?
真想從這假墳堆里跳出去,把這綠油油傘帽全塞你嘴里!
暴怒之下,也不顧前者的反應,承河直接唾沫橫飛,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推測全都說了出來,順便用盡了自己一生所藏的污言穢語,將之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總之,你要是想死,自去那歪脖子樹上掛一個痛快,別浪費我垢血教教眾的一腔狗血!”
承河罵了個痛快,睜眼一看卻只見一道蕭瑟的背影,在兩米外漸行漸遠。
想來他是聽進去了吧。
吸了吸肚子,承河用那酸水潤了潤嗓子,轉眼就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后。
“不知道今天夜里會不會出現奇跡,如若不然,明日午前我又該如何應對呢。”
傘帽遮掩之下,承河自顧自地說道,“如此想來,他們幾個急著讓我接替我爹的位子,是不是早有預謀?
如果是,又會是幾位長老中的哪一個呢?”
不知不覺間,初來乍到的承河,居然自然而然地將自己代入了這個身份,開始站在承川岳的立場之上,來判斷將來的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