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位于天旨山脈最東部,隸屬穹州,坐落于卞京城外的西郊。
巫山北峰,位于巫山山脊之北,整個巫山的西北部,是游巖白族的族葬之地。
山上的每一顆樹下,都掩埋著一具先人的骨骸!
陰風陣陣,樹影婆娑,似有幽幽孤魂在四處游蕩。
而此刻,在北峰的山頂卻埋著一個活人,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相貌卻是平平無奇,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看起來氣若游絲,但內心之中卻是思緒紛亂,好不熱鬧。
“我姓承,單名一個河字,是黃河的河,不是盒子的盒,等等這個世界沒有黃河,只有洛河。”
承河捋著腦海中的記憶思量道:“好巧,居然讀音重名,如果我選擇了那個公主會怎樣,橙荷嗎?橙子的橙,荷花的荷。”
哈哈,好有趣。
承河想笑,心中卻有幾絲悲涼。
就在不久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昏了過去,做了一個注定的夢。
在夢里他變成了一個新生的嬰兒,并且以嬰兒的視角度過了十六年的光陰。
整整十六年啊!
剛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重生了,至于之前的跳傘和系統,應該只是在娘胎里的幻想而已,可事實證明,那不是幻想。
因為他慢慢的發現,他居然不能動。
仔細地說,應該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但那一具軀體卻可以自己動,也就是說,在這一具軀體里有另一個靈魂在控制著身體的移動,承河只是一個旁觀者。
但軀體受傷時,他同樣會痛,過度勞累時同樣會感到疲憊,雖然無法交流,卻一直同喜同悲。
經年過后,依舊只能被動承受的承河,終于明白了過來,他是自己的過去,自己是他的未來!
自己和他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承河!
原來這個夢是讓我變成你,而你注定遠去。
看著一群族人將自己慢慢埋葬,承河知道,夢醒之后,才是真正的開始。
自從那不明液體灌頂之后,承河的腦子越來越清明,關于“自己”的死亡,卻依舊毫無頭緒。
他是由于活埋,導致虛弱無力,然后就“頭痛”死了?
這毫無道理啊。他們這一族,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土息。因此族人中,只有死了會埋的,沒有埋了會死的。
可是,“自己”明明就是死了,這不合邏輯。
此刻,承河的心中一片茫然,最后只能給自己定下了一個“悲慘”的死亡訃告。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之前的承河其實是被一滴從天而降的紫色雨滴,砸到了腦殼,導致頭顱洞穿而死的。
由于一切發生的太快,所以即使是繼承了前者“一生”的承河,也是無法知道的。
此刻,他的頭顱早就被系統修復,想來即使是猜,一時半刻也是猜不到的。
直到未來的某一天,他見到那個“頑強”的瘋子時,他才隱隱的接近了答案。
未來的事還很遠,先說當下。
“自己”是自愿被埋的。
挖坑埋土的幾人,都是承河的親族,而他們活埋承河的目的,非但不是讓承河死,反而是讓承河可以成為他們的族長。
三個月前,承父奉旨入宮,此后再無音訊,生死不知。
宮人橫眉冷對,閉口不語;閑庭鬧事眾說紛紜,盡是無端編排,道聽途說。
父親去哪了?
承河不知道也不敢去問。
族人也不知道,也不敢去問。
大家只知道族長去了皇宮之后,就像露珠入海,不僅人沒出來,竟連消息也沒有飛出半分,就好像那個臃腫的身影從未進宮一般。
是身陷囹圄還是身首異處?
每一個族人的心里都在糾結著類似的問題,奉旨“采云”的工作進行的井而有序,族中的人心卻在日益渙散。
群龍無首,人心不齊!
相對于尋找不知所蹤的族長,安穩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終于有一天,長老們坐不住了,他們背著成河來了一次秘密集會,然后一致決定擁立承河成為新的族長!
因此,他們把承河給活埋了。
游巖族傳統,新族長在接任之前,要經歷三個試煉,這第一個就是活埋。
必須獨自與已去族人陪葬兩旬,也就是二十天。
而且這二十天內,必須水米不進,混濁不出!
也就是吃喝拉撒睡,只允許一個睡字,前面四項基本活動,全面禁止,除了睡覺幾乎啥也不能干。
然后,真正的承河就這么活生生的憋死了。
目前而言,承河是這樣認為的。
“好生悲催啊。”
承河嘆了口氣,為死去的前身惋惜,這一點感懷持續了很久,因為他感同身受。
自從一覺醒來之后他就有種感覺,以前的那個承河其實也是他自己,畢竟同活一世。
憂愁隨著時間漸漸變淡,最后在一抹笑意中煙消云散。
畢竟他不死,自己又怎么重生呢?
承河扯了扯再次干澀的嘴角,高興的心情一閃而過,轉而又是心頭一疑。
游巖族天生土命,哪怕是血脈之力微弱到了極點的普通族人,都可以在一米厚的埋土之下自由呼吸。
而自己的前身身為白族族長一脈,血脈至純,卻在露出頭的情況下日漸衰弱,最后還死了?
有點不對勁啊。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打斷了承河的思路,他抬頭望天,卻被一滴雨水打中了眼睛,剛剛睜開又急忙閉上。
有了前身記憶的承河,在這一刻滿是詫異。
雨,潤澤萬物,在這個異界卻并不常見。它的出現,令承河頗為意外,卻又覺得并不奇怪。
在這個世界,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是亂土。
亂土中,氣候陰晴不定,土壤變化無常!
上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刻就有可能火雨漫天,將千百年的建筑灼燒殆盡。
三月前還是沃土千里,三月后就有可能黃沙遍地,郁郁蔥蔥的草木盡數枯萎糜爛。
卞京雖是夏國皇都,卻因為某種原因,建在了這令人無語的亂土之上。
因此,在這穹州境內,單純的雨雖然罕見,但沒人可以斷言,下一刻不會下雨。
此刻的穹州百姓,看著漫天雨幕,有意外也有了然。
“這雨,在記憶里,有一年沒下了吧。”
承河閉著眼睛低語,雨點卻早已霹靂啪啦地打在他的頭上,幾個呼吸間就已經打濕了他身邊的泥土。
一絲絲清爽的涼意,迅速將他包裹,只是一個哆嗦的功夫,那些許涼意就已經沒到了他的腳底。
“這么快就潤透了?這亂土的土果然奇怪。”
承河睜開了眼,卻見自己的脖子邊,已經淤積起了一片水洼,并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積越深。
有些呆呆地承河,瞄了一眼自己的四周,頓時欲哭無淚,破口大罵道。
“埋人而已,又不是種樹,你們這群注水腦的夯貨!壘什么溢水堰啊!”
只見在承河的四周,不知被何人用土壘成了一個圓圈狀的凸起,形成了一個簡易的積水池,正好把承河的腦袋圍在中間。
看那了高度,承河估計,這潭子水足以淹沒到自己的下眼皮!
游巖一族可以土息,但不能水息啊,要是鼻梁以下沒了水,那是會活活淹死的!
“我才剛剛自由啊,這就要死了?”
承河詫異自語,話音剛落,一口涼水便灌入了腹中。
咕嚕一聲,一口冰涼的雨水入肚,頓時只覺得五臟翻騰,承河的五官都是扭曲了。
承河面色一苦,下一刻卻是雙目一亮。
我有系統啊,對我來說死是好事啊!
等等,我好像可以從泥土中掙脫的,這樣被淹死算不算是自殺?
承河扭了扭身子,發現被雨浸濕的土壤似乎變軟了,只要自己掙扎一番還是可以從土里出來的。
如此一來,承河反而糾結了起來,我要不要出來呢?
出來的話,有違傳統,兩旬陪葬期間是不允許私自“自救”的,否則計時中斷,再埋進去時,按第一天從新算起。
而今日已經是陪葬的最后一日,明天就有人來挖自己了,此時離開,無疑是功虧一簣。
而不出來的話,很可能會死,雖然有系統的自己可以復活,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有慷慨赴死的膽量的。
萬一系統故障呢,萬一死亡不達標呢。
毀滅世界沒什么,關鍵是自己也會被徹底毀滅啊。
承河心中打鼓,半晌之后決定在不離開土里的前提下設法自救,畢竟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要死,還是先試一試這系統的人品吧。
至于算不算自殺,給不給復活卡片,承河也沒有細究,無論如何,自己拼命自救的情況下,不能算是自殺吧。
然后,承河開始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這就是他的自救方法了。
天色漸暗,越來越暗。
咕嚕咕嚕,承河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雨水。
此刻,他只能將存活的希望,寄托在這亂土的無常之上。
只要下一刻,這密集的雨幕突然消失,朗朗晴天在現,承河就算是得救了。
即使他不希望雨停。
果然,這一場大雨像是沒有盡頭一般,一直下個不停,直到將承河用力張大的兩個鼻孔徹底淹沒,依舊毫無頹勢,反而愈下愈大。
虛弱之下,承河睜開濕潤的雙眼,滿是躊躇地望向天空,他要再看一眼這陌生的世界,因為這很可能是最后一眼。
“我會不會就這么死了?還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還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還真是?還真是…操蛋啊!”
我估計是有史以來,死的最快的穿越者了吧。
系統呢,你咋還不出現?
我這不算是自殺吧,雖然我是自愿被埋的,自愿被淹的。
彌留之際,承河心中沒有絲毫釋然,反而滿是糾結。
檢測到宿主進入瀕死狀態,系統解除沉睡模式。
系統啟動完畢,主世界時間開始慢放!
判定中…
檢索中…
承河的心情變的期待了起來,止不住地吶喊。
復活卡!復活卡!
額外獎勵!額外獎勵!
判定完畢,宿主本次死亡未達到最低標準,扣除所有獎勵!
檢索完畢,宿主當前沒有任何復活道具,開始加載能量源引爆程序。
無情的事實,像是晴天霹靂,令承河石化當場。
不是吧,我這他么的也算是自殺?你這發神經的破系統,打開意見反饋面板,我要投訴!
不,我要退貨,退貨!
能量源引爆程序加載完畢,等待宿主徹底死亡,預計等待時間,35s,34s…
我糙了!
自爆你還計時,我忍了還不行嗎?能不能別這么玩我的心跳。
檢測到宿主心有怨念,死亡后有化作厲鬼,在宇宙中飄蕩的可能性,特此給與宿主一份死亡訃告,以圖消散怨氣,讓宿主徹底煙消云散。
承河:過分了昂!這是傷口撒鹽啊,系統大大我和你是有多大的仇啊。
死亡訃告:宿主在有機會離開陷阱的情況下,卻不離開,反而故意尋死…
承河:我就知道,是我心急了。
但出于對于種族傳統的考慮,認定為為了堅守傳統,無耐赴死,最終定義為非自殺,為節而死,符合最低死亡標準。
承河:那你讓我死?
快,結束倒計時,要不是系統空間里我沒有身體,沒有心臟,嚇也被你嚇死了啊。
但由于窒息昏厥的同時,宿主因主動飲水,且為大幅度飲水,導致宿主“水中毒”而死,且為主要死因,故此認定為自殺。
承河:MMP…
綜合以上論據,最終定義為宿主憨傻自殺,不予復活獎勵,且沒收所有累積的復活道具。
承河:我還有幾秒?
5s,4s…
我就不該問,心跳突突的啊。
承河無奈苦笑,等待著這個世界為自己陪葬。
可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時,意料之外的轉機悄然出現。
檢測到宿主即將脫離瀕死狀態,系統開始休眠。
提示:系統處于休眠狀態時,宿主無法喚醒被系統,除非再次進入瀕死狀態。
啥情況?我還等著億萬人給我陪葬呢。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承河滿心詫異,接著又是一陣擔憂。
脫離瀕死?怎么個脫離瀕死法?
能不能說清楚,是往生的方向脫離,還是死的方向?
鼻間的酸痛驟然一輕,承河猛地吸了口氣。
下一刻,一個蹲坐的書生,撐著一柄黃色的油紙傘,出現在承河的視野之中。
只見這人著青衣長衫,寬眉長臉,冠發無須,正一臉后怕的看著自己,手里還倒握著一個小巧的瓷瓶,眨眼之間又收進了袖子里,腳邊還放著一個白底青花的瓷碗,碗內滿是藥漬。
只是匆匆一瞥,承河就明白了過來,想來定是這人救得自己。
陪葬期間水米不進,藥物也在其列,但若是陪葬者體弱多病,必須要吃藥時又該如何?
關于這一點,族里的先人早就找到了完美的解決方法,既不違背傳統,也不會讓陪葬者苦熬。
那就是狗血淋頭,不,湯藥淋頭。
在游巖族人的百會穴處,生長著一顆細小青藤,可以吸取藥湯中的藥性,來反哺族人本身。
對于藥效的問題,其效果自然與口服無異,有時甚至更好。
因此,承河斷定,定是這人發現自己奄奄一息之時,以丹藥化水淋在了自己的頭上,這才救了自己一命。
如此想來,之前那名女子應該也是看自己狀態不佳,就淋了自己一頭湯藥吧。
見承河睜開了雙眼,那書生摸樣的少年也露出一絲淺笑,輕聲打趣道:“穿越,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