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十四章 鏡華之戰(五)
一粒粒雪籽落在湖面上，往往前一粒還未融化，下一粒又填注進去，猛一看向河面，像是被厚厚冰霜凍了一層。
岸邊枯樹覆雪，地面素白，遙看整個鏡華城，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但閣樓內的人，還有四周其他客棧，酒樓，乃至趴在自家窗前觀望的人，注意力都已被緊張紛呈的戰局所吸引。
尤其眾人都已知道和尚與道士的身份。一個是千年古剎寶緣寺的主持，當今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凈心大師。一個是以純陽體質名聞天下，在卓沐風之前最年輕的合象境高手，流塵道長。
二人中無論哪一個，幾乎都是傳說中一般的人物，等閑人一輩子難以見到。可就在這一個雪夜，兩大絕世高手破天荒聯手圍攻，不僅沒能取得勝利，反而還被人逼得一傷一平。
這一幕的震撼，不亞于千百顆炸彈同時在觀戰者心頭炸起。
一束束目光穿過雪幕，落在那道立于河面，只能隱約看見輪廓的修長身影之上，再聽到那句感嘆，言稱凈心大師與流塵道長不過如此，整個天地一片死寂。
流塵以左手捂著胸口，嘴中不斷咳血，臉色灰白一片。右邊衣袖破碎，右臂早已不成形狀，卷起的血肉包裹著凸起的白骨，看起來極為滲人。
剛才卓沐風那一腳，擊碎了流塵的護體真氣后，仍有大股力量涌入，震斷了不少肋骨和經脈。這也就是流塵，換成稍弱一點的人，只怕連站立都是問題。
但盡管能支撐，流塵此時的狀態也不容樂觀，他自忖只能發揮一半的功力，再看卓沐風除了喘幾口氣，根本沒有大礙，不由下顎繃緊，眼神數變。
“阿彌陀佛，小施主擁有驚世之姿，緣何與魔為伍，若拿來造福蒼生，豈不是大功德一件。”凈心大師的臉上也滿是震驚，捻著佛珠的右手，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顫抖著。
此前不管情報如何說明，但凈心大師并不相信卓沐風有資格與前十高手相提并論。如果武功是那么好練的，他們還天天打坐參禪干什么？
可是剛才的連續拆招，卓沐風用實際行動打破了凈心大師的懷疑，這世上果真有天縱奇才，絕不能以常理度之！
聽到凈心大師的話，卓沐風不由大笑：“大師也算是得道高僧，可是看道行，卻遠遠不如貴寺的凈空大師。在下為了拯救江湖，以身入魔，欲以一己之力將魔門帶入正軌，在大師眼里卻是與魔為伍？出家人常言普度眾生，難不成在大師眼里，魔就不可度嗎？”
此話一出，凈心大師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說道：“小施主何必巧舌如簧，自你當上魔門門主之始，魔門依舊肆意作亂，何曾悔悟過？”
卓沐風譏笑：“凡事都有一個過程，在下又不是佛祖，可沒有驚天法力。何況說到作亂，寶緣寺就少過嗎？打著慈悲為懷的旗號，貴寺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單只暖陽山之役，為了一己之私坑害了多少武林高手，這筆賬又怎么算？”
凈心大師沉聲道：“小施主難道忘了，暖陽山之役便是你魔門挑起的陰謀！”
卓沐風哈哈大笑：“貴寺究竟如何，大師自己心中有數，只要大師面對佛祖不會理虧就行。廢話了那么多，大師等的人卻還未來，要不我們先過兩手？”
凈心大師老臉上閃過一陣難堪和尷尬，自他成為寶緣寺主持開始，何曾被人如此嘲笑奚落過？冷冷道：“小施主仗著兩件神兵利器，倒是忘了自己是誰。”
聽到這話，卓沐風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點連眼淚都笑出來：“大師就是大師，連說話都那么有水準，不就是認為在下勝之不武嗎？在下倒是想問，若非貴寺的天武降魔杵關乎貴寺大陣，不能輕動，大師會不會舍掉兵器，與在下公平一戰？”
老和尚單手合十，面不改色道：“小施主但有所求，老衲又有何不可？”
卓沐風無語了，片刻后點點頭：“大師果然佛法高深，常人難及萬一。好，今日機會難得，在下便赤手空拳，領教一下大師的高招！”
話音落下，卓沐風將金龍奪與伽藍劍同時插在地上，果真不留一把兵器，豪氣干云地沖殺向前。
見這小子居然受了激，凈心大師面色一喜。他自認為武功不遜色卓沐風，先前完全就是吃了兵器的虧，若真是空手較量，自己未嘗不能占優。另一方面，卓沐風乃是劍客，自棄其長后，自己也更有把握拖住這小子，等待其他人趕來。
諸般念頭閃過，這老和尚雙目中迸射出志在必得的色彩，全身佛光普照，身后一尊三丈高的大佛若隱若現。隨著他雙掌重推，身后大佛亦做出手狀，一道卍字光影迎風暴漲，照得黑夜亮如白晝。
剎那間，雪花逼散，狂風倒卷，河面下壓，兩岸邊的枯樹都因承受不住空氣激增的壓力，發出咯吱斷裂聲，居中斷成數截。
而此時，卍字光影已經漲大到了十五丈，宛如神佛之手，旋轉著猛壓向卓沐風，遠在外圍的觀戰者們只覺得心口被人掐住，透不過氣來。
卓沐風身在半空，見狀以臂做劍，爆發的劍氣從左至右斜斬向卍字光影，轟隆聲中，長空震蕩，雪花蒸騰成霧霞，又很快被碾散。云渺河就像彈簧被重重下壓，旋即以更狂暴的勢頭爆涌而起，大片浪花涌上岸邊，嘩嘩聲中撞得枯樹拔地而起，卷走地上千層雪。
一道人影飛速后退，由于氣勁波動抹掉了飛雪，人們得以看清那人是卓沐風，失去了四星兵器后，他不敵凈心大師。
這個念頭剛轉過，就見凈心大師不知何時已經撲到了卓沐風身前，身后拉出一長串的虛影，風吹不散，且形態各異。
畢生功力運于掌心，凈心大師白眉飛揚，雙掌如同鋼刀，以迅雷之勢疾拍卓沐風周身，每每籠罩他周身致命要穴。這是天佛典中的絕學天佛手，歷經千錘百煉后，幾無破綻可尋。
哪怕是功力相當的人，一旦落在下風，也會在天佛手難尋蹤跡的攻勢中進退失據，直至落敗為止。
凈心大師面上浮起狂喜之色，動作卻絲毫不慢，宛如狂風暴雨般兇猛攻出，卓沐風不住暴退，但始終無法擺脫凈心大師，十丈寬的河面在二人腳下瞬移，不一會兒到了對岸。
就在這時，有人看見流塵道長沖到不遠處，把手伸向了地上的金龍奪和伽藍劍，欲要奪取。一旦這兩件四星神兵落入他手，損失還在其次，只怕卓沐風只剩下逃亡一途了。
很多人不免認為，卓沐風先前太過托大了一些，這又不是公平對決，居然主動放棄兵器，似乎與傳聞中的人物形象不太符合。
砰！砰！
接連兩次對掌，卓沐風皆被擊得后退，他看得出來，這老和尚為了防止自己去搶兵器，幾乎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就是不給自己喘氣的機會，也真是難為對方。
嘴角輕輕勾起，卓沐風突兀地長嘯一聲，大成的九霄真經推動到十成，蘊于雙掌之內，化成掌劍刺出。
咚的一聲悶響，凈心大師老眼瞪大，掌心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栗了一下，不過老和尚也是個狠人，竟咬著牙，愣是不退一步。
山呼海嘯般的內力，再度化成劍氣刺來，殺招二連發，這是獨屬于卓沐風的神技。
凈心大師沉喝一聲，強提真氣，身后佛像融于他體內，使他渾身都變成了淡金色，正是無缺佛相。
下一刻，劍氣刺在凈心大師的雙掌之上，掌心的淡金芒立刻為之黯淡，接著磨出了表皮，有絲絲血跡飛灑。不過到了此時，劍氣也損耗了大半，被凈心大師震臂擊碎。
凈心大師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次對方可沒有利用四星兵器，但正面對決中，負傷的還是自己。
念頭還未轉過，就見卓沐風邪笑一下，手掌平伸。
不遠處抓住金龍奪和伽藍劍的流塵，正感到手心灼痛，發現兩柄兵器表面都涂了劇毒。一時不察下，微微松手，又加上四星兵器近乎通靈，刷刷兩下，脫出了流塵的掌控。
幾乎是同一時間，卓沐風左手握住金龍奪，狂涌雄渾的內力如決堤之洪，金龍奪感受到主人的力量，兩顆紅眼滲出血色光芒，金芒大綻下，以奪魂攝魄之勢刺向面色狂變的凈心大師。
殺招三連發！
凈心大師驚駭欲絕，但更讓他勃然大怒的是，這小子前腳才說公平一戰，絕不動用兵器，后腳就來這一手，不嫌自己太無恥嗎？
喝罵都來不及了，凈心大師奮起余勇，揮掌從側面擊向金龍奪，意圖偏離其方位，同時身體極力向側閃避，無缺佛相被他催動到了極限。
但一方是竭力猛攻，另一方是措手不及，加上本身所能調用的內力差距不凈心大師又豈能攔住？
只見一縷金芒劃過，咔咔咔的連環脆響中，凈心大師胸口的淡金芒不斷皸裂。千鈞一發間，他強行挪移一個身位，金龍奪便在同時捅穿了他的左肩，龍嘴里的鋼片仍在顫抖不休。
“住手！”身后響起流塵的暴喝聲，夾雜著玄陽之力襲來。
卓沐風不屑冷笑，正待重創凈心大師，遠處半空突然綻開一朵葵花。葵花之中，無數花籽化成劍氣，后發先至，竟快過玄陽之力半步，當頭朝卓沐風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