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大喜之日(三)
一夜過去。
天還黑蒙蒙一片，幾乎一夜未睡的卓沐風，就被苗傾城請來的幾位婦女給吵醒了，一個個態度恭敬，近乎于討好諂媚地為他梳洗。
今日的婚禮流程十分復雜，所以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卓沐風早就得到了苗傾城的吩咐，只好像個木頭人一般，被這幾位婦女隨意擺弄。一會兒給他梳發髻，一會兒給他凈面，一會兒又給他套上大紅色的喜袍…
原本她們還想給卓沐風畫眉，順便敷點白粉，嚇得卓大官人連忙拒絕。開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女人，給他搞這一套？就算是苗傾城的命令也不行。
幾女見卓沐風態度堅決，也不敢勉強，只好作罷。況且卓沐風的皮膚好得很，說句實話，敷粉確實多余，便為他在前胸系上大紅緞帶，帶子上還綁著一朵比人頭還大的紅花，弄得卓沐風很不自在，張手就想扯掉。
“卓大人可使不得！此花寓意吉祥平安，可萬萬不能摘啊！”一名胖臉婦人急忙大叫，想去抓卓沐風的手，可又不敢。
其余幾人也變了臉色，紛紛在一旁連聲勸解。看那樣子，就差給卓沐風跪下了。
卓沐風頗感無趣，想到這幾個人畢竟是苗傾城叫來的，岳母的面子不能不給，只好作罷，無奈道：“還需要什么東西？”
先前勸阻的婦人，從桌上拿來一條鑲玉的紅色抹額，笑吟吟地遞給卓沐風。
卓沐風暗罵晦氣，印象里，貌似前世電視劇里的深閨婦人常戴這種東西，嚴詞拒絕道：“這個就算了！”
幾女面面相覷，這位爺的脾氣貌似不太好，可人家乃是全東周最年輕的行軍錄事，前程無量，她們可不敢讓對方不喜。反正基本的東西都佩戴上了，一些枝端末節也沒必要強求，遂一個個笑著揭過此事。
一名婦女望著卓沐風，語帶驚嘆道：“卓大人果然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這身打扮比天上金童還耀眼呢！”
其余幾人不甘落后，也是連聲夸贊，溢美之詞不要錢似地從嘴里沖出，說得天花亂墜，仿佛全天下男子加起來也比不上卓大官人的一根手指頭。
卓沐風來到銅鏡前，雖然這幾個婦女有奉承的成分在，但也不可否認，今日的某人確實是英姿颯爽，神氣逼人。喜慶的禮服絲毫不能掩蓋他從骨子里散發出的陽剛之氣，任誰見了都要為之一呆。
本是大喜之日，迎娶的又是名傳東周的大美人，只要是個男子都會欣喜若狂，恨不能上趕著洞房，但這幾名婦女發現，卓大官人面無表情，好像不太開心。
屋外已經人聲鼎沸，屋內卻因卓沐風的氣場所攝，有種駭人的壓抑。一名婦女擦著額頭的冷汗，鼓起勇氣道：“卓大人，該出發去巫府接親了。”
一句巫府，令卓沐風神智一清，眼前悲傷欲絕的商紫蓉，立刻變成了另一道美絕人寰的面容，正對他羞澀微笑。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已經對不起師妹，絕不能再對不起大小姐，當著天下人的命，我唯一應該做的，就是給予她最大的幸福！”
或許成親的消息還沒傳播出去之時，卓沐風還會顧慮白衣姐姐和蘇芷蘭，可是現在，箭出沒有回頭路，走到了這一步，許多事情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無論是巫冠廷夫婦的恩義，還是巫媛媛的綿綿柔情，都注定他不能辜負，只能以后再向二女好好解釋了，唉！
嘆出一口氣，也同時將所有的雜念，遲疑統統排除，卓沐風對著銅鏡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轉過身，對幾女道：“幾位嬸嬸，我們出發吧，一路上有勞你們了。”
屋內的壓抑蕩然無存，幾名婦女不知道卓沐風的內心想法，只是看見他的笑容，連那張臉都在發光，全都松了口氣，齊齊高聲答道：“卓大人客氣了！”
房門推開，在幾女的簇擁下，一襲紅袍的卓沐風龍行虎步地走出，早已等候在外的墨竹幫上上下下，以一眾長老為首，盡皆高聲呼喊起來。
砰砰砰…
有人打個手勢，遠處準備多時的弟子立刻點燃火捻，巨大的鞭炮聲在墨竹幫的四個角落同時響起，轟得人們耳朵發聾，卻依舊蓋不住山呼海嘯般的嘈雜聲。
人群分開通道，兩邊的女弟子往卓沐風身上撒花。長老，執事，弟子們一一恭聲道賀，護衛們守在人群外側，防止現場出亂子。
許多幫中高手的孩童們，早已被這氣氛所感染，在幫內跑前跑后，呼朋引伴，蹦蹦跳跳玩得不亦樂乎，更學著大人的樣子，尖著幼稚的嗓音大喊道：“恭喜幫主娶得美嬌娘！”
逗得四周的一眾大人都哄笑起來，一些女子則作勢嗔罵，遙遙教訓家中的頑童。但那些頑童們彼此有伴，直接無視了娘親的警告。
卓沐風揚起燦爛的笑容，對著兩邊通道每一個真心祝福的人回禮。那謙和溫雅的模樣，果然又令幫內眾人一陣贊嘆，對這位名動天下的少年幫主越發心悅誠服。
等看見那些虎頭虎腦的小孩子們，卓沐風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幾人的頭，待他走過，那幾名被摸的小孩子還一臉愣神，但他們的父母早已激動得臉色發紅。
慢慢走過院子，又穿過被人潮擠滿的長廊，前院依舊到處是人，今日的墨竹幫早已成為歡樂的海洋。
好不容易來到了大門口，卓沐風終于見到了葉老一家，張老，以及側立一旁，同樣穿著一件嶄新紅衫的商紫蓉。
他心中一頓，面帶笑容地迎了上去。
“葉老，童奶奶，張老，我還以為你們沒有起來呢。”卓沐風沒話找話道。
張老指了指天空，嘿嘿笑道：“今日可是幫主的大喜之日，我等幾個老家伙怎敢錯過？幫主啊，您老人家如今可是東周名人，墨竹幫在您手中注定會越來越強盛…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提高幫內的俸祿啊？”
他搓搓手，腆著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要多賤有多賤。
明明自己都夠做卓沐風的爺爺了，卻張口閉口喊卓沐風老人家，令一旁的童氏大搖其頭。葉老的幾位子女權當沒聽到，因為了解這位的脾氣，根本不知道臉為何物。
唯獨葉老看不過眼，呵斥道：“老張，一把年紀了，尊重一點！”
張老恬不知恥道：“尊重值幾個錢？老頭子只知道錢不夠用，就不能去快活，誰來負責？”
葉老無語，最后重重哼了一聲，干脆不理這個無恥老兒。
不想被人看笑話，童氏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遞給卓沐風：“沐風，老身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唯獨這件陪嫁之物還算過得去，你若不嫌棄，便送給那位巫家小姐吧。”
卓沐風驚道：“童奶奶，這如何使得？”
童氏一把拽過卓沐風的手，將小錦盒硬塞過去，佯怒道：“這件禮物雖不貴重，但也算老身的心意，怎么，莫非你看不上？”
卓沐風連道不敢，隨著地位的日益提高，他見識的人也越來越多，可也越發明白真心的可貴。
當年在他勢微之時，眼前這幾人拋下紅日城的根基，甘愿隨他一同來姑蘇城。以他們的年紀，哪里是拼搏未來，分明就是為了幫助自己罷了。
雖然出力甚少，但卓沐風早已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又怎會看不起他們？知道這個禮非收不可，否則只會傷了情分，卓沐風便笑道：“謝謝童奶奶。”
童氏聞言，果真老懷大慰，連眼睛都在笑了。只是當掃過一旁靜默的商紫蓉時，心內又暗嘆了一聲。
葉老拍拍卓沐風的肩膀：“沐風，時辰不早了，快去接你的媳婦回來吧。今后成了家，也該安定一點，就別再天天往外跑了！”
聽著來自長輩的諄諄教誨，卓沐風心內暖洋洋的，只是點頭。張老則撇撇嘴，貌似對卓沐風沒有回答加薪的問題而不爽。
卓沐風看向商紫蓉，卻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打招呼，商紫蓉已主動走了過來，嫣然嬌笑道：“師兄，恭喜你了！”
她的眼睛有些腫，笑容中帶著復雜的意味，令卓沐風不知如何作答。商紫蓉已再次說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接親吧，免得誤了時辰，我們在這里等你。”
葉老的子女也對卓沐風道賀并善意催促，卓沐風深吸一口氣，對商紫蓉和幾人笑笑，在早已等得焦急的幾名婦女的帶領下，翩然走出了墨竹幫。
又穿過迷霧陣法，騎上高頭大馬，身后是一長列早已安排妥當的迎親大隊，個個身穿紅衣，身披紅綢，意氣風發。隨著一位婦女喊了聲走，鼓樂聲頓時熱烈奏起，隊伍中央的四人抬起大轎，在一眾環衛中向著山下而去。
自從墨竹幫的規模不斷擴大后，附近的江湖幫派都搬離了原先的地方，但距離也沒有太遠。此時聽到動靜，這些幫派中人紛紛走出觀看。
還有暖陽山上的其他幫派，早在大半個月前就知道了消息，當然也不可能錯過熱鬧。
以至于卓沐風騎馬在前時，發現沿途不斷出現男女老少，對著他和隊伍指指點點。望向他的目光尤其多，或震驚，或羨慕，或嫉妒，或感嘆。
而一見這種情況，迎親隊伍的鼓樂聲就更響亮了。
等卓沐風等人遠去后，暖陽山上的幫派中人方才各自回轉，但仍在議論紛紛。
各派都是送了賀禮的，因此在吉時之前，都會參加墨竹幫擺在論劍臺的酒宴，屆時的景象必定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