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大喜之日(二)
浩渺院，十二煙雨樓，玉寰樓，丐幫，鐵血盟，春秋盟，林州陶家，南陽邱家…
到了婚禮前一天，除了已經覆滅的圣海幫，陷入內斗的妙華閣，勢成水火的四方盟和黑夜山莊之外，另外十六大頂級勢力盡皆趕至。
一時間，巫府幾乎聚集了整個東周皇朝半數以上的江湖大佬，天星榜前八十的高手更是比比皆是，至于地靈榜和人雄榜，更不用多言。
可以說，此時的巫府，哪怕是東方世家前來攻打，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各派掌門，長老不時聚成小團體，在巫府的涼亭，長廊和院子里對坐閑聊，談些趣事以及門派的合作事宜。
各派的次一級高手，以及年輕弟子們，亦是相互切磋，或三五成群在姑蘇城內閑逛。也有青年趁機追求別派的中意女子，期間還鬧出了一些小糾葛，但都很快被本門長老鎮壓。
其他超一流勢力，以及極少數有幸被邀請的一流勢力高手等，則聚集在客棧內，因為巫府的人流量過大，他們只能在婚禮當天前往道賀。
除此之外，那些不邀自來的門派高手更是不計其數，遠多過邀請名單。
巫府門前每日皆是川流不息，人來人往，上至以孟九霄為首的三江盟高層，下至管家下人等，全都忙得暈頭轉向，負責唱名的門衛更是換了一波又一波，免得活活喊成啞巴。
由于巫冠廷告知眾人，八王爺的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以他的身份和性格，眾人當然不會懷疑，因此一個個全都恢復了之前的心情，雖然忙，但心中別提有多喜樂了。
可以說，這段時間從凌晨未曉到子時午夜，除了八王爺要養傷，所在的院落生人勿進外，巫府的角角落落，但聞嘈雜聲與喧鬧聲，襯著滿目的紅色，儼然成了整個姑蘇城的中心所在。
另一邊的暖陽山上，重重迷霧形成的護幫陣法內，墨竹幫的連綿屋舍，亦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處處貼滿了喜字，掛滿了紅綢。
卓沐風并非入贅，而是求娶，所以嚴格來講，墨竹幫才是明日大典的主辦場所。
只不過卓沐風不想讓墨竹幫太高調，巫冠廷也有意保護墨竹幫，翁婿二人商議之后，決定只請親人朋友到墨竹幫，等于大禮分成了兩塊場地進行。
商紫蓉親自指揮著眾人，布置一應場地，并與商家，酒樓等溝通明日所上的菜色，酒品等等。
她的蘋果臉上始終洋溢著笑容，像個百靈鳥一般在各地巡視，任何人見之都會認為，她是真心為自己的師兄而高興。
唯獨葉老，張老，趙金等少數幾人，心中頗不是滋味。
見她忙里忙外，有時連吃飯都顧不上，葉老的妻子童氏，苦口婆心地勸道：“蓉丫頭，這些事都有別人負責，你把自己搞那么累做什么，人都消瘦了！”
商紫蓉只是笑道：“成親之喜，只有那么一次，蓉兒今日的一切都是師兄給的。蓉兒沒本事，其他事情上幫不到什么忙，只好在這種瑣事上盡一份心，免得讓嫂子笑話我們。”
童氏聽得心中一顫，蒼老的嘴唇抿了抿，竟感到有些揪心。
商紫蓉笑了笑，又對不遠處的二老打聲招呼，跑出院子忙去了。童氏走到二老跟前，悶聲道：“蓉丫頭臉上在笑，指不定心里哭成了什么樣子，這孩子啊，唉！”
張老掃了一眼神情低落，不斷嘆息的葉老，旋即對童氏道：“嘿嘿，還不是你家老頭太狠心，生怕得罪了三江盟，不敢為蓉丫頭爭取幸福。”
童氏愕然，不解地看向葉老。葉老本就心情不佳，又聽張老胡說八道，罕見地瞪視道：“喝你的酒去吧！”
張老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果然聽話地喝起了酒。只是葉老和童氏都沒發現，他渾濁的目光倏然望向暖陽山深處，飛快閃過了一抹極端的銳利。
跑出院子的商紫蓉，來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擦了擦眼睛，重新揚起一抹笑容，又背負雙手，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開始指揮眾人。
“幫主回來了！”
“快看，是幫主！”
“哇，幫主比傳聞中還年輕，還英俊…”
正在各處走走停停，不時指點幾句的商紫蓉，當來到前院時，忽然聽到一陣巨大的喧嘩聲，伴著女子的尖叫聲，其中幫主二字格外刺耳。
她情不自禁轉身看去，目光再也挪不開。只見擠滿了重新擴建的前院的人潮，倏然朝兩邊分開，迅速出現了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道路，一名白衣少年走在其中，身姿挺拔，容顏俊毅。
他只是隨意走著，卻將整個前院的焦點都凝聚在自己身上，不止商紫蓉在看他出神，所有人的視線都隨他而動，時間都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些不曾見過卓沐風的女子們，早就被他的種種傳聞所傾倒，腦中不知勾勒過多少遍關于卓沐風的形象。如今卻發現，真人遠比她們的想象更加神采飛揚，那種措手不及的沖擊力，令這群女子們臉色飛紅，心都要跳出胸膛。
男子們亦驚嘆于卓沐風超群的相貌與氣質。名震天下的戰績，當世第一武道天才的光環，都讓卓沐風自帶一種無可比擬的氣場，瞬間將所有人襯得黯淡無光。
面對四周的歡呼和參拜，卓沐風笑著點頭，腳下卻不停，徑直往遠處正在發呆的黃衣少女走去。
當彼此面對面時，卓沐風伸手摸了摸黃衣少女的頭，語氣溫柔：“師妹，終于見到你了。”旋即長眉輕皺：“最近太操勞了嗎？你瘦了很多。”
師兄的手很燙，他如過去般關懷的目光，此時卻讓商紫蓉感到一陣陣鉆心的痛楚，僵笑道：“師兄還是老樣子，沒變。”
卓沐風感受到了商紫蓉的情緒變化，心中生出幾分憐惜和無奈，以他之巧舌如簧，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呆立了片刻，商紫蓉笑道：“明日就要迎娶新娘子了，師兄今日定是住在墨竹幫，師妹這便幫你去收拾房間。”
說罷，轉身就走，腳步急促得像是要逃跑一般，身后的卓沐風伸出手，做出挽留的姿勢，但張了張嘴，卻沒有開口。
來到卓沐風的院落，看著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商紫蓉無聲淚流。
她沒有告訴師兄，在他離去的每一天，她都會為他打掃這里的每一個角落，床褥被子每隔三天便換上一次，且都是她親力親為，洗凈曬干。她還跟著童氏學做菜，如今連童氏都要夸贊兩聲。
昔日的幫派千金，不知不覺已練就了挽臂把衣晾，洗手作羹湯的本領，可她曾幻想服侍的人，卻離自己漸行漸遠。從明日開始，這里將不會容許她涉足，連打掃清理都會成為一種奢望。
商紫蓉麻木地推開門，坐在床沿，摸著自己前日剛換上的被子一角，淚水一串串掉下，到最后她忍不住了，趴在被子上嚶嚶哭泣起來。
不知何時，一聲嘆息在耳邊響起，一只蒼老卻溫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商紫蓉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發現童氏正坐在身邊，慈愛心疼地望著自己。
商紫蓉像是找到了親人，驀然撲入了童氏的懷中，嗚咽聲不斷。
童氏抱著她，輕聲道：“我聽說沐風回來了，便知道你一定來了這里。孩子，哭吧，盡情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不要把苦悶憋在心里，傷了身子。”
這話讓商紫蓉越哭越大聲，發泄似地說道：“我要這身子何用，師兄不喜歡我，他要娶別的女人，從今以后，我便只能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孤苦伶仃，還不如早點死了好。”
童氏眼圈發紅，更為用力地抱她，激動道：“傻孩子，你這傻孩子，除了沐風，你還有童奶奶，還有老葉和老張，我們大家都很疼你。”
商紫蓉一個勁搖頭：“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我很早很早開始就喜歡師兄，我為了他改變自己，我想為他洗衣做飯，到頭來卻發現，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童奶奶，過去師兄不在，我天天埋怨他，念叨他，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那些日子才是最幸福，最有盼頭的…”
童氏老淚縱橫，想到這丫頭的付出，既無奈又心酸。
商紫蓉咽咽噎噎道：“其實我明白的，一早就明白的，巫家姑娘的相貌，身材，出身，資質，武功哪一樣不是勝我千倍百倍。就算我是男子，也會做出和師兄一樣的選擇。
就像葉老說的，感情的事情無法勉強，若人家不喜歡你，你又有什么法子。童奶奶，我不騙你，其實我，我真的好開心，開心師兄能找到自己心愛的人，并永遠在一起，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童氏不住點頭：“我相信，我相信，你一直都是那么善良，蓉丫頭，奶奶也相信，你一定會找到自己心愛，并也愛你的人，奶奶還要看著你的孩子出生，幸福地過日子。”
這次商紫蓉沒有回答，二人相互抱著哭了很久，童氏不斷地安慰開導著商紫蓉。商紫蓉哭完之后，心中的壓抑少了一些，也不知道把她的話聽進去沒有。
而在院子外，卓沐風望著滿目的大紅色，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商紫蓉，最后只能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