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對話怎么聽著這么干燥
一七正會，唐王陛下要親臨拈香，同時，今天的法會也是開放的，所以，基本上小半個長安城的居民都過來了。
當然，化生寺雖大，但是寺內是專門為朝中官員以及一眾僧人設置的。
尋常百姓，也只能擠在四外，等待著看有沒有機會聽到高僧講經。
“大和尚！”
法海在遠離那邊正會高臺的一個角落正閉目養神，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輕靈的聲音。
他睜開眼，看到旁邊坐過來的小姑娘，忙是起身：“見過公主！”
長樂公主忙是擺擺手，一雙大眼睛往四邊瞄了瞄，說道：“大和尚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啊？本宮看那些和尚都在那邊，挺熱鬧的。”
“貧僧喜歡安靜，就在這邊坐著了。”
法海看著她，“公主是隨陛下來的吧？又偷偷跑出來了？”
長樂現在已經嫁到了長孫家，尋常人自然是無法把她召過來，自然是跟著李二過來。也足以見到李二對于這個女兒的寵愛，每一次參禪禮佛，都專門要帶著她。
當然，不光是因此。
長樂公主隨母，和長孫皇后一樣，雖然聰明伶俐，都是受到寵愛，沒有過什么大災大難，但是天生有氣疾，體質有些弱。
這是她們這一脈的遺傳，連同母的唐高宗李治也有同樣的病。
李二溺愛自己這個女兒，又為她的病憂心，所以，每次禮佛，包括選高僧，以及正會拈香，都要帶上她，沾一沾佛氣。
這個皇帝，雖然內心里，對于西方神佛有那么一些反感，但是涉及到了這個最溺愛的女兒身上，還是信了這一套。
見被法海猜中了，長樂嘻嘻地笑著，然后舔了舔嘴唇：“大和尚，上一次的那種紅薯，你還有嗎？”
法海看著她，然后執了執佛禮：“公主跟貧僧來。”
長樂臉上頓時笑開了花，跟在法海后面，悄咪咪地，一起來到化生寺的伙房。
“了清。”
法海朝著里面喊了一聲。
化生寺的齋飯也不咋地。
所以法會舉辦這幾天，法海特意把了清從洪福寺叫了過來，在這里當大廚，給大家改善伙食。
了清從伙房里面探出頭來，看到法海，忙是叫師叔，然后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長樂公主，自然是認得，法會第一天，就看到她跟在陛下身邊拈香，忙是就要跪伏下來：“公…”
法海忙是拉住他：“你去里面拿兩塊紅薯出來，不要太干的，淋點溫水。”
“好嘞，師叔！”
了清忙是點點頭，從伙房里面用布包出來兩個熱騰騰的紅薯，遞給法海，然后說道，“那師叔，要是沒其他事，了清先進去了，還在蒸著菜，要是還有事，你直接喊就可以。”
“你去吧。”
法海擺擺手，然后把手里的兩塊紅薯遞給長樂。
看著手里兩塊散發著清香的紅薯，長樂的兩只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大和尚你不要來一塊？”
“不用了，公主你吃吧。”
法海說道，看著她那欣喜的樣子，不禁說道，“公主你在長孫大人的府中，沒找人幫你做著紅薯嗎？”
長樂搖搖頭：“本宮找人在府里，還有平時備菜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哎！”
法海明白了：“長孫大人府中的蔬菜，想來都是專門備的，不會有紅薯這樣的平民食材。公主要是喜歡吃，可以讓人去城南的那一片平民區的菜市場上找一找。”
“城南嗎？”
長樂搖著紅薯，眨著眼睛，“本宮記下來。”
“不過，紅薯這樣的東西，公主最好還是少吃點為好。”
法海卻是說道。
“為什么？”
“患有氣疾之人，還是少吃點這樣干燥的食物。”
法海說道。
“你知道本宮的病？”
長樂扭頭看著他。
“聽毛大人說過。”
法海說道。
實際上，按照歷史的記載，長樂公主二十三歲就因為氣疾過世。
在這個世界，雖然和真正的歷史大不一樣，但是她既然依然是得了病，自然以后也不會好受。
法海想了想，說道：“貧僧懂一些望氣看病之法，如果公主不嫌棄，可以讓貧僧幫你看看。”
“大和尚你還會看病？”
長樂有些意外，左手抓著紅薯細細地啃著，騰出右手遞到法海跟前。
看著那露出來的雪白藕臂，法海有些猶豫：“公主可有絲巾？”
“誒呀，大和尚，這么見外？”
長樂眨著眼睛，看法海堅持，隨即掏出了一條隨著帶著的絲巾手帕，撘在手臂上。
法海這才將自己的雙指放在長樂的手臂上，感應了一下長樂的身體狀態。
可以說，作為一個受寵的公主，她的身體，調理得還是很不錯的。甚至比這個世界，大多數的人，都要好了。
但是，在脾肺之處，還是能夠看到一些氣息紊亂之態。
不是很嚴重，但是顯然，也還是有一些病源。
法海猶豫著，要不要使用自己體內的大威天龍之力幫助她。
但是長樂畢竟是公主千金之體，不同于了然，可以隨意任自己改造體內的狀態。
大威天龍之力入體，勢必會對她的身體狀態造成一些影響。
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知道病癥，提前調理，多加預防，也是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的，不會因為突然發作侵了身體生機。
“大和尚？”
長樂看著法海，“你給本宮看得怎么樣？”
“確實是有一些脾肺氣虛。”
法海說道，“公主要注意居住環境的清潔透氣，減少空氣里的灰塵。吃食上，也盡量少吃一些干燥，熱辣的食物，多吃清淡溫湯，清肺養潤的食物。”
長樂點點頭：“本宮知道了，謝謝大和尚。”
法海輕輕笑著，忽然感應到了什么：“公主，最好先把這紅薯收起了，之后了再吃。”
“為什么…”
長樂有些疑惑，抬頭便看到那邊，跟隨自己的侍女和護衛，正朝著這邊跑過來。
也忙是將手里啃得還剩下的一塊半紅薯用布包起來，藏在衣袖里面。
“公主！公主！”
侍女和護衛氣吁吁地跑到跟前，“公主你怎么在這里啊…陛下正找你呢…”
“這就去！”
長樂看了一眼法海，“大和尚，那本宮先走了。”
法海點點頭，看到長樂跟著匆匆離去，自己也是在這邊待了一會，就往那邊的法會高臺處走去。
看那邊，伴駕的隨從和儀仗扇已經出現在了大殿外面。
“師叔。”
幾個洪福寺負責“協調組”的僧人走過來。
“怎么樣？”法海看著他們。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好，你們去吧。貧僧就在這邊，過程中有問題，及時過來。”
“明白，師叔。”
看了看周圍，法海在給僧人們準備的位置處，找了個靠邊的坐墊，坐了下來。
隨著寺眾撞鐘聲響起，伴隨著聲樂，李二帶著一眾朝臣，前往大殿拈香。
玄奘也是已經穿上了那一身錦斕袈裟，手持九環錫杖，跟在后面，整個人神采奕奕，幾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顯得身形削弱的長樂，緊隨著李二，顯得嚴謹端莊，和在法海跟前的那種小姑娘相，完全不一樣。
很快，上完香，李二等人來到旁邊坐聽。
玄奘則是登上了高臺，開始了今天的宣講。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他今天講的，正是那一本善見律毗婆沙。
法海和其他僧人一起，坐在那里，靜靜聽著玄奘在講著這一本里面的經文。
聽著聽著，他忽然心中一動，感應到了什么，忙是扭頭，往后邊人群中看去。
正好，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穿著灰白僧衣的僧人，排眾而出。
法海不禁直了直自己的身體，直盯著那老僧和后面的小和尚。
應該就是觀音和木吒化身的了！
只見走在前面的老僧人，抬手，指著臺上的玄奘，說道：“那和尚，你只會談小乘教法，可會談大乘么？”
聲音不大，但是卻像是帶有什么魔力一樣，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
臺上，正講經的玄奘扭頭看過來，看到那臺下的老僧，微微一愣，忙是起身，往臺下走。
這邊，李世民也是站了起來，遠遠看著，認出來那一老一少兩個僧人，正是那天在大街上貨賣袈裟，然后在大殿上，卻一分不要地送袈裟的和尚。
“陛下…”
旁邊的武將請示。
李世民抬手，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而高臺周圍負責的安全的兵士里面，執牌的負責人往法海這邊看過來，見后者抬手輕輕搖著，隨即忙是按住了旁邊正要上前的兵士。
玄奘下了臺，快步走了過來，正好在法海旁邊不遠處，和那一老一少的僧人對上，起手道：“老師父，弟子失瞻，多罪。”
老僧看著眼前的玄奘，眼中也是不禁閃過一些異色。
玄奘正處于輪回之中，不識一切。
但是她，卻是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佛祖的大弟子。
當年，他輪回的時候，還是自己引得路。
頓了頓神，只見老僧又重復了之前的那句話：“見你在那高臺上，講了七天的佛法，卻一直是小乘佛法，不得絲毫大乘之妙！”
“哦？”
玄奘忙問：“老師父，你可說的是大乘佛法？”
“不錯！”
老僧點點頭，“你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渾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
玄奘眼睛微微一亮。
之前，在洪福寺，他聽師叔提到過大乘佛法，在第二層，比不得那種“路在腳下”的道，但是卻比小乘佛法高端許多。
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遇到了。
老僧看著玄奘，知道他雖然不知前世，但是畢竟是佛子心性，聽到自己這么說，一定是非常歡喜和迫切的。
不過，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聽到了這大乘佛法四個字，以及那諸多好處，玄奘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頭，然后…就再沒有了其他的表情。
老僧頓時一愣。
玄奘這不接話，自己接下來準備要說的東西，也沒辦法繼續了。
旁邊不遠處，法海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這兩個人的對話。
上輩子在書里面讀過的場面，發生在面前，這種感覺，也是奇妙。
但是…不知道為啥，這對話怎么聽著這么干燥啊？
這前世輪回的同門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怎么感覺氣氛，稍稍還有那么一點尷尬？
特別是玄奘，似乎是對于大乘佛法的反應，不是那么得強烈。
他這邊反應不強烈，那邊，觀音姐姐都不太好接話，臉上露出一些不自然的表情。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
法海心里簡直為自己這個師侄著急。
怕不是平時讀經書讀傻了，到這個關鍵時刻，連天都不會聊了？